第七十二章 離別
2024-09-14 04:05:47
作者: 長青長白
第七十二章 離別
護送李瑛屍骨回京的人乃李瑛的副將,周榮。此番李奉淵便是隨他一同前往西北。
李奉淵與周榮約在城門口相見。離別之日,楊修禪與楊驚春也來為李奉淵送行。
天地間雪飄如絮,一如當初李瑛離京之時。
府門上,「將軍府」的牌匾已經取下,新掛的牌匾上刻著「安遠侯府」四個字。
新匾濃墨,白穗帳繞掛在匾上,襯得字漆黑油亮,墨汁似要從牌匾上陰刻的筆畫中流出來。
李姝菀的病還沒好透,她披氅戴帽,脖頸間圍著一條純白色的狐毛擁項。巴掌大的臉露在外面,唇色有些蒼白。
她站在階下,看著背對她整理馬鞍的李奉淵,臉上沒有一絲笑。就連素日開懷爽朗的楊修禪也在此刻斂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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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修禪知李奉淵心中的抱負,他想跟隨其父的腳步投軍從戎平定西北。楊修禪也希望李奉淵有朝一日能披甲上陣,一展宏圖,但怎麼也沒想過是在此番悲傷的境遇下。
楊修禪吸了口寒氣,上前將一塊用黑布嚴實包裹著的護心鏡交給李奉淵:「這是爺爺讓我交給你的。這門護心鏡受千錘百鍊,曾隨他出入敵軍之中,數次救他於危難之際,願在戰場上能護你周全。」
李奉淵伸手接過,拱手道:「替我謝過師父。」
楊修禪應下,又拿出一隻灌滿烈酒的酒袋遞給李奉淵:「這是我從我爹的酒庫里偷偷翻出來的老酒,我嘗了一口,辛辣如火。此路吃雪飲風,路艱難行,你帶著,暖一暖身。」
李奉淵沒有推辭,也接了過來。
楊修禪神色嚴肅地看著李奉淵,沉聲道:「戰場刀劍無眼,李兄千萬保重。」
李奉淵聽見這話,第一反應是不放心地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李姝菀。
她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旁,就那麼安靜地看著他,明明眼裡沒有淚,可發紅的眼眶卻叫人覺得她在無聲地哭。
李奉淵將酒囊掛在馬鞍上,上前抱住楊修禪,在他耳側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曾經你說你視菀菀如親妹,我信你。如果我回不來,你就是她哥哥。生辰壽宴,嫁人生子,你都要為她坐鎮。」
楊修禪聽得這話,心頭猛然一震。他動了動唇瓣,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萬話都顯得蒼白。最後只是咬緊牙關,用力點了點頭。
李奉淵拍了拍他的背,鬆開了手。
楊驚春不知道李奉淵和楊修禪說了什麼,只見自己哥哥紅了眼眶,背過了身。
楊驚春不舍地看著李奉淵,在懷裡摸索片刻,掏出一隻平安符。
她要哭不哭地將平安符遞給李奉淵:「奉淵哥哥,這是我之前和娘去寺里求來的平安符,你要好好帶在身上。」
李姝菀這些日哭夠了,此刻眼裡無淚。楊驚春卻忍不住,說著說著嘴巴一癟,淚珠子就掉了下來。
「多謝。」李奉淵輕聲道。
他將平安符塞在胸前,蹲下來看著楊驚春,囑託道:「你是菀菀最好的朋友,我不在時,就把她交給你了。」
楊驚春一邊抹淚一邊點頭:「我曉得的,你、嗚、你不要擔心。」
李奉淵摸了摸她的頭,站起了身。
他離開後,李姝菀上有太子相護,左右有楊家兄妹相伴。如此,他才可以放心地去西北。
可即便他為李姝菀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當他看向李姝菀紅著眼望著他時,愧疚之情仍如絲網縛在心頭。
如今,他也成了他「拋妻棄子」的父親。
風雪灌入肺腑,冷得發寒。兄妹二人在這雪中相顧無言,好像要說的話都已經說盡了。
李奉淵走過去,伸手替李姝菀攏了攏身上的毛氅,用拇指輕輕撫了下她冰涼的臉。
「我走了。」他說,隨後下定決心般收回手,翻身上了馬。
李奉淵曾經怨過李瑛,恨他將自己一個人扔在空蕩蕩的將軍府,恨他離別時只有短短几句叮囑,好似無話可說。
可當如今李奉淵站在李瑛的位置上撐起這個家,在離別時望著馬下不舍看著他的人,才終於明白當初李他的父親每一次離家時是何心境。
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知如何開口,任何一句話都可能變成不能兌現的允諾,就連一句簡單的「等我回來」都有千斤之重。
此一去,不知多少年能回。
又或者他會如他的父親一樣,再也回不來。
李奉淵握著韁繩,深深看了李姝菀一眼,而後收回了視線。
李姝菀知道他就要離開,睫毛一顫,眼淚倏然流了下來。她動了動唇瓣,像是沒了力氣,幾不可聞地喚了一聲:「哥哥……」
李奉淵沒有聽見。
他握著韁繩,朝著風雪中馳去。馬蹄跑動起來,片刻便離出數十步遠。
淚水模糊了視線,李姝菀望著李奉淵越來越遠的背影,顫抖著、聲嘶力竭地叫喊:「哥哥——!」
餘音繞過長街,消散在風雪中。
馬上的人似乎聽見了,又似乎沒有。
在那雙盛滿淚水的眼睛裡,那道離開的身影一次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