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2024-09-14 03:58:07 作者: 浣若君

  第214章

  蹲號子

  本書首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誰點的火,又是誰把王小兵哄那地方的?」聶工就問。

  二蛋招待的老實著呢「小呂點的火,王小兵是自己去的,爸,我真的就只是在遠處看著,他們說我是學生,不讓我去,我也不知道有我指紋的火柴盒為什麼會在犯罪現場。」

  他眼淚叭叭的往下丟呢。

  「爆炸聲呢,又是怎麼來的?」聶工再問。

  二蛋說「小蒙和小金是幫著裝貨的,就只是在操作的時候,把卡車的後擋板猛然放下,聲音就特別大。」

  所以,爆炸聲和火,就是這麼著,同一時間發生的。

  聶工看大兒子「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聶衛民舉起了手「我是操縱全局的那個人,你們抓我就好。」

  「玩火,耍小聰明的時候得意嗎,是不是以為永遠都沒人能戳穿你們?」聶工就問。

  聶衛民還點頭呢「要操作的好,是不會被揭穿的,而且,爸,我想過很多遍了,我完全可以用火藥,但我知道火車站是個人流密集的地方,我沒敢。」

  家裡有槍,還有火藥,要他再手狠一點,是不是就得端槍出去。

  「可你知不知道,在火車站那中人流密集的地方,踩踏跟爆炸一樣可怕,而你媽和衛星當時就在火車站,一旦發生大規模的騷動,混亂,她們很可能被人踩死?」

  聶衛民臉都白了,沒說話。

  陳麗娜要不是有蘇向東那個油耗子撐著,當時肯定就給踩下鐵軌了,但這個她沒說出來,她要說出來,聶工估計就該拿獵槍轟人了。

  妹妹搖著爸爸的腿呢「爸爸,大哥知道自己錯啦,只是嘴硬。」好吧,這時候就閨女最可愛了。

  鄧淳在外面嚇的魂飛魄散「衛疆,你爸不會瘋了吧,聶衛民和聶衛國可是他親兒子,他不說幫他們洗脫罪名,要送監獄裡去?」

  「是局子,但只是拘留,不是坐牢。」三蛋說。

  鄧淳豎起了大拇指「你爸心真黑。」

  「怎麼辦,你們是自己去自首進局子,還是讓我送你們去?」聶工就問。

  聶衛民說「我自己去就行了。」

  二蛋特不爭氣的說「媽,我餓。」他也不知道再說啥,他就是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媽媽,而且,關監獄啊。

  雖然說從來沒關過,但一聽關監獄,每個人下意識的,都是感覺自己從此就要完蛋了嘛。

  「讓他們吃了飯再去吧?」陳麗娜於是說。

  「對啊,吃飽飽的再去吧。」妹妹也說,她正忙著給二蛋準備拖鞋呢。

  二蛋的拖鞋,臭烘烘的,妹妹搧著鼻子說真臭真臭,給他放洗臉盆里了。

  二蛋仰天嚎了一聲,哭的房頂都差點要掀翻。

  三蛋倒沒事,鄧淳給嚇壞了「不行,這種場面我受不了,聶衛疆,咱倆到小林子裡背英語吧,咱倆好好學習,可別學他們。」

  想起自家老爸給他氣的胃疼,然後拿頭撞牆的樣子,鄧淳心裡好酸啊。

  他也好想他的爸爸,唉,要是媽媽還活著就好了,鄧淳想,要媽媽活著,我肯定會乖乖聽話的。

  晚飯陳麗娜做的羊肉臊子的機器面,因為二蛋喜歡吃她手擀的,特地還給二蛋又手擀了一張。

  炒了一個豆角五花肉,再涼拌了個黃瓜,還有昨天放冰箱裡的黃燜,燉了放桌上,全是他哥倆愛吃的。

  妹妹小小的人,早給他倆準備好了拖鞋,洗臉毛巾和牙刷臉盆,就在地上擺著呢。

  給聶衛民挾了塊拍黃瓜,她說「在外面,記得要開開心心啊。」

  聶衛民抿著唇點頭,摸了摸妹妹的頭髮。

  她又給二蛋夾了一塊肉「團圓的餃子滾蛋的面,你要跟麵條一樣順順利利哦,吃完就滾蛋吧。」

  「這孩子怎麼這麼能說,都哪學的啊?」陳麗娜就問。

  衛星說「我冷爸爸教我的呀,他說,部隊上滾蛋都是吃麵。」

  「那不叫滾蛋,叫退伍。」一直裝嚴肅裝悲痛的爸爸終於忍不住提醒妹妹「你不能再去你冷叔叔家了,說話可真粗暴。」

  「但冷爸爸說你很小器,哼。」妹妹說。

  聶工差點忍不住就要笑場了,只得別過臉。

  聶衛民吧,能感覺得出來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因為他從蘇向東的身上學到了,什麼叫作犯法,以及什麼叫做犯罪,他很小心的掌握著那個界線,頂多只是關押兩天,批評教育。

  但在聶衛國這兒,天都塌了。

  他和他的小弟們的前途全都完蛋了,他要進監獄了,他從此得是個犯人了。

  吃完飯,他還非得給媽媽最後再洗一次碗。

  聶工讓趕緊走,陳麗娜覺得孩子可憐,於是全家又看著二蛋洗碗。

  二蛋呢,簡直搞的跟臨終告別似的「媽媽,對不起,原來我洗碗總是馬虎,要你再洗一遍。」

  「沒關係,以後洗乾淨就行了。」

  「我要死在監獄裡,你不要想我,但我會永遠記著你的。」二蛋不敢看媽媽,不敢看妹妹,一會兒後悔自己從來洗不乾淨碗,一會兒又後悔自己沒有多疼疼妹妹,抱著聶衛星哭的呀。

  聶衛星呢,善良,仗義,但決不悲情,給他抱煩了,就說「哎呀快點滾蛋吧,二哥你身上可真臭。」

  二蛋一步三回頭,是給聶衛民硬拽到車上的。

  被子,臉盆牙刷,往後備廂里一放,帶著幾個小的,全家就送著倆大的一起蹲號子去了。

  「媽,我要死了你可不要想我啊。」二蛋的眼淚,簡直就像汪洋大海。

  陳麗娜說「你不會死的,而且,你們幹了壞事就進局子,這是你們該負的法律責任,等出來的時候,我會去接你的。」

  「可萬一我死了吧?」二蛋簡直了,哭成一灘水了。

  妹妹說「我們會把你埋了的。」

  事實上,於東海聽說聶工想收拾兒子的時候,一開始挺為難的。

  沒有罪證,然後栽贓罪名,把倆孩子給關拘留所,這種事情它不符合法律。

  正好,他們從邊境上破獲了一起境外走私毒品案,胡區長在公安局聽匯報呢。

  礦區目前吸那玩藝兒的人不多,有一個叫庫爾的,本來是給抓了,結果在從邊境回來的半路上,因為吸毒過量而死了。

  從販毒案又說到火車站的過火案上,因為事發在高三學生要去考試的時候嘛,胡軒昂就多問了幾句。

  於東海就多了句嘴,說聶工懷疑是自己倆兒子乾的,但目前沒有證據,只能屈打成招,唬孩子,問胡軒昂該怎麼辦。

  胡軒昂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

  他說「我比聶工大點兒,我是37年生的,一開始在北平讀的小學,那時候我特喜歡磨豆腐,不願意去讀書,寧可到隔壁的永順和幫人磨豆腐,就是不上學。那兩年餓啊,而且北平是給日本人占著的,不說滿大街搶吃的,百姓過的都是提心弔膽,那時候能讀書,多不容易的事兒。有一天我死活不肯上學,我爸就說,要把我送到治安隊去,當然,他是塞了錢,打過招呼的,但是,我不知道啊,在裡面蹲了三天,出來我就願意學好了。」

  於東海都笑了「現在新社會,跟舊社會不能比啊領導。」

  「我覺得,只要能教育孩子,一切都可以通融,國外甚至有很多,專門一天,讓孩子們去體驗大人的各種工作崗位的活動呢,農村還有很多,孩子不願意讀書就專門讓他種一年地的呢,為什麼你就不能關兩天,要關兩天能挽救一個瀕臨犯罪的孩子,很有必要。」

  好嘛,關就關吧,但為了怕影響不好,於東海特地讓聶工把車給開到後面了。

  怕有人再看見,說出去要傳閒話。

  正好李明成來給胡軒昂送飯,胡軒昂就吩咐「明成,你不愛唱歌嘛,搞個悲情點兒的音樂,一定是要特悲壯的那種,就站羈押室的外面唱,好讓聶衛民兩兄弟,能醒醒他們的腦子。」

  所以,進了羈押室,才換完衣服,二蛋就聽見外面吉它咣的一聲。

  那不李明成最近正在狂熱的喜歡著皇后樂隊的那首《波西米亞狂想曲》,是高小冰送他的磁帶,那種音樂,聲音里的那種痛悔,那種無奈,那種將死之人的絕望。

  尤其是中間一聲聲的叫著媽媽,二蛋混身的汗毛,就仿佛被點燃了一樣。

  「哥,這歌詞是啥,你能聽懂嗎?」他問聶衛民。

  「媽媽,我剛剛殺了人。」

  「用槍抵著頭,扣動了扳機,現在他已經死了。」聶衛民聽著,翻譯給二蛋聽「媽媽,人生剛剛開始,但是現在我完全把它毀掉了……我無意讓你哭泣,若明天這個時候我不能回來,你一定要撐住……撐住……」

  卻原來,他的此刻,早給唱在別從的歌聲里。

  聶衛國突然就不哭了,蹲到了角落裡。

  羈押室是單獨的,裡面就他兄弟倆人,二蛋和聶衛民倆人相對而坐,靜靜的,聽李明成在外面唱了半夜的歌。

  而聶衛國的那幫小弟呢,所有參於過陷害王小兵的,也給單獨關押起來了。

  殺雞儆猴,三蛋和鄧淳到這一刻,才發現要真幹了壞事,是會給抓進號子裡去的。

  估計自打鄧淳生下來,也沒有像現在一樣的,安靜過。

  相互看了一眼,倆人頭就偎一塊兒,安安靜靜的睡著了。

  夜裡陳麗娜躺炕上了,剛哄睡妹妹,聶工進來了。

  獨自坐了會兒,他掰過陳麗娜的臉頰吻了吻,就又準備要走。

  「你今晚不會還加班吧,怎麼這會兒出去?」陳麗娜就問。

  聶工說「孩子們給羈押著,我不放心,我在外面等著他們去。」

  說完,他就走了。

  事實上,總共羈押了48小時,第三天一早,為了聶衛民能早點到校,於東海早上六點鐘就把他給喊起來了。

  這會兒天還沒亮,外面正是一團麻黑的時候。

  四月的早晨,冷,風中滿是花香。

  聶衛民的性子,跟蘇向東挺像的,自恃聰明,也知道父親不敢拿他的前程怎麼樣,而且,他也確實只是做了個惡作劇而已。

  關了兩天,受點小懲罰,出來該上學上學,該考試考試,於他來說,沒什麼大的損失。所以,淡定著呢。

  結果,從公安局出來,拐過彎子正準備往學校去了,他就發現,路邊停著一輛車,擡頭看,還能看見二樓羈押室窗子上的鋼筋呢。

  這輛車看著眼熟,好吧,00002,這是他家的車。

  車頂上鋪幾床厚被子,上面落了一層薄霜,聶工抱著手臂,就在駕駛坐上睡著呢,為防把自己悶死,他開了一點窗戶縫兒。

  聶衛民明白了。

  車正好在窗子底下,是因為他爸怕他們要從羈押室逃出來,而墊著被子,則是怕他們要萬一逃出來,跳下來的時候,不至於摔斷腿。

  那這兩夜,估計他都是這麼守著的。

  抹了把腦袋,聶衛民在車外面疾走了兩大步,頭抵到了車窗上。

  深吸了口氣,他敲開窗子說「爸。」

  「哦,出來啦,衛國呢,我帶你們去吃碗羊肉粉?」聶工醒來,似乎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就對聶衛民說。

  「他不會跑的,也不會跳樓的,還有,他們還得多關押十二小時,您能先帶我吃個早餐,然後送我上學嗎,我估計我已經落下好多了?」聶衛民說。

  聶工把車挪了過來,倆父子把被子全抱了下來,開上車,就去吃早餐了。

  傍晚,陳麗娜帶著鄧淳,三蛋和妹妹幾個,才要去接聶衛國和他的那二十個小馬仔呢,無一倖免,全部在拘留所里呆著呢。

  被邀請去接小混混,冷奇覺得很意外「還敢點火,一人放一大腳,趕回哈密不就完了,陳麗娜,你就是事太多。」

  說實話,大家對於喜歡小偷小摸的混混們,都是極為反感的。

  品型不端,又何談別的。

  妹妹也說「一人放一大腳。」

  鄧淳和三蛋兩個坐的可端正了,一言不發。

  把一群孩子帶著,就回服裝廠了。被羈押嘛,肯定吃不好,而且,主要是那種心理壓力,好容易養胖的一群孩子,全瘦了,馬瘦毛長的。

  食堂給下的面,一人一碗,二蛋不動筷子的時候,小呂他們也不動,陳麗娜把面挑了挑,把筷子給二蛋,一幫小混混們才敢挑面。

  「你們覺得不過是點個火,放個聲響,可那天火車站差點就踩死人了。」陳麗娜看他們都吃了起來,才說「我和聶衛星差點給人踩到鐵軌上,而那時候正好要發車,如果發車,我倆就會給壓死在鐵軌上。」

  二蛋又不敢吃了,憋著淚,但沒敢說話。

  「你們可能覺得這沒什麼,畢竟我於你們也不過外人,聶衛星也不過是個你們不認識的小女孩而已。但要是你們自己的家人呢?給踩壞了,怎麼辦?」既然要教育,那就痛徹心肺,說的更嚴重一點。

  事實上對於這幫孩子來說,陳麗娜至少給了他們一碗飯,夜裡還專門請了老師,教他們讀書識字,唯一的不好處就是工資給的太少,一個月才兩塊,他們完全沒得錢花。

  但聶衛星呢,多可愛的小姑娘,要真給火車壓死了,這幫孩子估計全得瘋。

  二蛋不吃麵呢,眼睛紅紅的,看著妹妹。

  妹妹說「我沒死,我好著呢,你們看。」

  她把小胳膊一伸,一群混混們的眼睛全紅了,他們不敢想像,小衛星要給火車碾死,他們還有何顏面活下去。

  「不是我苛扣你們的工資,而是,你們都很能吃,吃飯就是一大筆,讀書請老師也是一大筆錢,你們還要住,還要穿衣服,那不全是錢嗎?」陳麗娜於是又說。

  孩子們頓時又沉默了。

  事實上,服裝廠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出貨量,而他們,也確實能吃。

  「別說了,年滿十六歲以上的跟我走,十六周歲以下的,繼續滾回服裝廠去搬貨,如果還有敢搞事的,一律關少管所。」冷奇說。

  他又不是看不出來,陳麗娜故意賣慘,不就是想讓這些孩子們當兵嗎。

  現在當兵,不比原來,像他,十三四歲就穿軍裝了,現在要年滿十八周歲。不過在邊疆,這個條件因為徵兵條件的不夠可以放寬,主要還是根據地方上的情況而變的。

  所以,冷奇可以做這個主。

  「你媽搞這麼多孩子,她養不過來的,聶衛星,你安娜姨就一個孩子,鋒鋒又那麼可愛,考慮一下,去我家吧。」冷奇悄聲說。

  「不去,你的手上有粑粑。」衛星悄悄說。

  冷奇給氣的,伸著雙手說「我已經洗過很多遍啦。」

  聶衛星手捂著小嘴巴「可還是臭臭的。」

  冷奇深吸了口氣,悄聲說「你知道嗎,你們家那麼多孩子,你爸給他們全都擦過粑粑,他的手豈不更臭?」喪心病狂的抹黑。

  妹妹想了想,似乎是的哦。冷奇就說「男孩真討厭,越大的越討厭,你說,你們家的男孩有鋒鋒可愛嗎?」

  妹妹想了想,好想是沒有哦。陳麗娜於是說「反正你二哥也不聽話,賣唱換錢,換了錢就是胡吃海喝,我聽說川菜館的老闆見了他,現在都是喊大哥,衛星,不行你就去你冷爸爸家吧,你二哥呀,早晚得把咱們家給倒騰乾淨。」

  二蛋給嚇壞了,舉起雙手說「媽,我改啦,我真的改啦。」

  痛徹心肺的聶衛國,上輩子,那是仗義疏財,掙得多也花得多,死的時候兜里沒有一毛錢的主兒。

  但這輩子,他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父母和家人,以及,一條正道的難走。

  所以,他懂得省錢了。

  也懂得,他活著,不止是活自己,而是活著一家人的期許了。

  從此,他雖然還唱歌掙錢,但再也沒有亂花過一分錢。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