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024-09-14 03:53:31
作者: 浣若君
第36章
炸帶魚
「小陳,髮帶魚啦,快走,搶帶魚走。」王姐在隔壁一聲吼,陳麗娜立刻就從房子裡出來了「真的有帶魚?」
在這隔壁灘上,牛羊肉吃夠了,一聽說有別的肉,所有的家屬全部兩眼放光,但也不過幾條帶魚而已。
「就在基地大門口呢,說是礦區給咱們發的額外福利,快把魚票拿出來,也是奇了,去年都沒有發,走,咱們趕緊搶去。」王姐說。
「哈媽媽,哈媽媽,搶魚去啦。」陳麗娜說著,趕緊翻騰縫紉機里的各類票,她家五口人,但是只有三人份的魚票,小三蛋兒是屬於計劃外生的,沒票。
把三蛋兒一背,提著小桶子,拉上二蛋兒,她就出來了。
「小聶同志,快啊,你磨磨蹭蹭的,怎麼還不走?」
「魚又不好吃。」小聶衛民慢騰騰的整理著自己的小棉襖,小棉褲。
「你當初還說牛奶不好喝了,我就問你,我燒的好喝嗎?」
「那是奶酪,酸奶,又不是牛奶,魚那東西我吃過,呸,難吃死了。」
基地所有的家屬們全部出動,不是提著桶,就是端著盆兒的,跑了個快。
孩子們更是,一個比一個跑的快。
大概只有聶衛民一個人,真佛系,慢騰騰的在後面走著。
「那你先出門行不行,我得給門上鎖呢。」
「哎呀,搶不到又能怎麼樣,慢慢走嘛,小陳同志你就不把摔倒嗎?」好啊,他懶懶散散,見院子裡有幾根掉落的枯枝,還得慢騰騰的,給放到柴禾堆上去。
外頭,哈媽媽還真給人碰倒了,陳麗娜連忙把她給扶了起來。
老太太可經摔著呢,拍拍屁股,又往前跑了。
冰天雪地的,一路上大家摔了個不亦樂乎,還真是哎,拉起了這個孩子,那個又給碰摔了,等聶家四母子趕到大卡車跟前的時候,來領的人並不多。
「一張票一條魚,但不能挑,哎,大姐,說了不能挑,咱們這是發放的,你不能挑大的。」
王姐於是鬆了手,等供銷社的人發給自己。
帶魚嘛,肯定有大有小,而供銷社的人其實也不會偏坦誰,都是兩大一小三條魚。
領完魚回來的路上,碰破了頭的狗蛋兒還在哭呢,綠軍服的膝蓋都擦破了。
哈媽媽倒是搶到魚了,但也閃到了腰,還是給陳麗娜扶回去的。
聶衛民依舊慢騰騰兒的走著「就說嘛,趕得早不如趕得巧,這臭魚爛蝦,咱不也領到了嗎?」
回到家,他依舊慢騰騰的,似乎幹啥也提不起興趣來。
「衛民,把線軲轆給我遞來。」陳麗娜喊了兩聲,不見聶衛民的人影子,反而是三蛋兒屁顛屁顛的,就把陳麗娜要的線軲轆給遞來了。
窗外,聶衛民正在和二蛋,狗蛋兒三個玩呢。
狗蛋兒因為穿著軍裝嘛,他天然的就是兵,而聶衛民和二蛋兩個,因為穿的衣服不行,天然的就成了小鬼子。柴禾當刺刀,狗蛋兒可得意了,押著聶衛民和二蛋兩個,就在院子裡轉悠。
大人幹什麼,孩子們就學什麼,一會兒狗蛋兒就越發的得意了「小鬼子,你們給我跪下。」
二蛋不嫌髒,還真就跪了。
陳麗娜心中居然猛得一怒,要不是怕嚇跑了孩子,恨不能此刻就出去給兒子們撐腰。
「玩玩就行了,狗蛋,沒你這樣的,咱們可只是玩,你怎麼能真把我們當鬼子。」聶衛民說。
「你們不想玩,我可走了啊。」狗蛋作勢就要走。
好嘛,孩子總是多了在一起玩才好,再說了,人家狗蛋不是有軍裝嘛,大家喜歡的,就是他那身軍裝,二蛋連忙就說「別呀,狗蛋,別走呀。」
聶衛民說「走吧走吧叫他走,反正我是再也不想當鬼子啦。」
小傢伙穿著他帥氣的小棉服,氣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好嘛,可見他也不是從小就喜歡當壞人的,心裡還是有點兒正義感的嘛。孺子可教也,陳麗娜心說不錯不錯,這孩子呀,還能走上正道兒。
「二蛋,進來試衣服。」她一口咬斷了線,喊說。
二蛋嗖的一下,就竄進門了「媽,你真給我做衣服啦?」
聶衛民還是慢騰騰的,懶洋洋的曬著太陽,畢竟他對白色的新衣服,實在沒有太大興趣,啥時候也能有一身綠軍服,就好啦。
誰知道等二蛋從屋子裡跳出來,狗蛋兒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口水也要掉下來了「二蛋,你這,這是……」
「我媽媽說了,這是海軍服,海軍和解放軍一樣,也是共和國的軍人,從今天起,我也是解放軍了。」二蛋說著,姿勢很標準的就敬了個軍禮。
家裡牆上的掛曆上,就是一張三軍齊敬禮的畫報。
聶衛民撓了撓腦袋,進門不敢問衣服,先提上小煤桶和煤夾子,撿了一小桶的煤放到了牆角,主動的給火牆裡添了煤,添完再洗手,洗完,就笑眯眯的站到陳麗娜身後了。
「小聶同志,你不是一直在搞消極對抗?」
「沒有啊,我一直很積極的,你看,今天二蛋都沒有拉柴禾來玩了,全是我管著他。」
「對,你還幫我撿了煤,顯然,你也知道家裡的火牆要燃,隔一個小時就得添煤,那為什麼早不添,非得等我給二蛋作好了衣服才添?」
聶衛民歪著脖子,兩隻薄皮大眼睛眨巴著,唇角一抿,不說話。
「行了,一人一套,把你的也換上吧,但這是白衣服,得注意千萬別弄髒了。」陳麗娜說。
藍白條的大翻領,是拆了聶博釗一件舊的,已經穿壞了領子的襯衣,把襯衣領拆下來給縫在白布上做成的,的確涼不褪色,顏色倒是很鮮艷。
白衣服下面應該還要配條腰帶,才像真正的海軍服,但陳麗娜是實在變不出腰帶來了,就在腰上打了幾個褶子,權當包衫的腰帶。
「紅旗飄舞隨風揚,我們的歌聲多嘹亮,人民海軍向前進,保衛祖國海洋信心強……」
陳麗娜哼著歌兒出了臥室,不一會兒,就見聶衛民跟顆小炮彈似的衝出去了「現在咱們都是解放軍,我們去找劉小剛,把他當鬼子,好不好?」
好吧,陳麗娜無奈嘆氣這些孩子們,啥時候才能結束這種無謂的鬥爭啊。
三十塊錢的撫養費,隨著黃花菜的大病一場,沒了。
帶魚、白糖、雞蛋,這些東西農場裡的職工當然分不到。
她唯一的來源,就是從基地,聶博釗那兒倒騰,這不,伴隨著她一場大病,也沒了。
要知道,黃花菜可不止一個人,她們老孫家,老黃家的人全在農場裡,她的小分隊長沒了,但她還是孫家寨說一不二的領導人啊。
在炕上躺了半個月,四個出嫁的閨女輪番伺候,整個漳縣來的安家戶們集體上門慰問,牛奶雞蛋當然沒少收。
老太太雖說六十了,耳不聾眼不花,還能作拖拉機手,力爭為國家再干一萬年。
望著鄉親們提來的土特產,孫多餘在炕沿上坐著,她躺在炕上,翻看著一筆筆的帳,誰家給了兩顆雞蛋,又誰家提了半斤奶子。
閨女畫個蛋,那就是人送了她只雞蛋,送兩隻,當然畫兩隻。畫只兔子,那就是人送了她一隻大野兔,這是大人情。
「啥叫威望,病時盈門客不斷,這就叫威望。啥叫溫暖和關懷,他們自己快過年了,連頓打牙祭的肉都沒有,打只野兔給俺提來,這就叫溫暖和關懷。」
孫多餘是個傻閨女,只要娘說是,她當然只會點頭。但是這些雞蛋,可沒她吃的份兒,等過兩天要過年,幾個姐姐還會把自家的也孝敬來,那全得進孫大寶的肚子。
沙窩子外頭,房樑上扔滿了大白饃。孫家寨的人就是這坐木蘭農場的爺,別的寨子連窩窩頭都吃不飽,他們因為白面多,饅頭管夠,吃不完的全扔在房頂上,餵鳥。
三女婿劉解放急匆匆而來,幾步下了沙窩子,就聽裡面老太太一聲嚎叫,嚇的正在沙窩子上吃白饃的麻雀都撲楞楞的飛走了。
「啥,啥叫我家大寶給治安所抓走啦?」老太太嗷的一聲,立刻就從炕上起來了。
「那不是咱們大寶搞點投機倒把嘛,城裡幹這個的多得是,我二姐夫不也搞一點,石油基地的工人工資高,錢好掙,咱家小愛去了以後,可是著實賺了錢的,誰知道昨天夜裡,他給基地送貨的時候,就給人端了。」
「小愛呢,她咋不給大寶頂罪呀,就算是堂妹,大寶也是他們老孫家的寶貝,她幹啥呢?」
「她男人也給抓了,不過目前還沒動到她,估計擱基地裝死了。」劉漢說。
「呸,她個蘇修間諜的家屬,她還有臉裝死,她給我等著。」老太太都要氣瘋了。
「當時我大姐夫也在了,要不是大姐夫在,大寶肯定會反抗的嘛,這下倒好,大寶是因為信任大姐夫才沒躲,大姐夫倒好,直接把他給弄監獄裡去了。」
「聶老大那還是你們的姐夫喲,自打有了那個清水騷貨,他早就把俺的轉男給忘了。」老太太想了想,立刻就說「不行,俺還得再去趟基地,俺得把那個騷貨給趕走,出了這口惡氣。」
老太太別的本事沒有,專會欺軟怕硬。
「媽,您可別衝動,上一回那一場凍,您命都差點沒了。」劉解放說。
「那一回是俺沒準備,這一回俺就不信俺趕不走那個騷貨。」老太太說著就把被子從炕上掀起來了「領袖說的好,不打沒把握的仗,俺可是躺在炕上琢磨了一個月的,而且呀,早都打聽清楚那個騷貨的底細了,就不信一舉趕不走她。」
當然了,這一回她也學乖了,就好比地道戰里的小鬼子,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這不,悄悄兒的就進基地了。
而且,她可不止一個人,她還帶著自家那傻閨女孫多餘呢,倆人把拖拉機停在基地門外,說是來探望親戚,治安隊的當然就把她給放進來了。
對於聶衛民的行蹤,黃花菜可以說是特別特別的了解。
這孩子因為從小給孩子們打慣了,不敢走遠,最多就是到自家院子後面的圍牆下面玩會兒。
所以,不費吹灰之力,老太太就在小林子裡把聶衛民倆兄弟給堵住了。
「大蛋兒,俺問你,那個臭老九打你了不,虐待你了不?」老太太就問。
「誰是臭老九?」二蛋還有點兒好奇。
「你家那個後媽,就是個臭老九,瞧瞧你們兄弟穿的,這叫啥,再看看你們嘴裡吃的,這叫啥,這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老太太說著,還想扣聶衛民嘴裡的糖呢。
錢狗蛋最賊,一見這老太太,一溜煙兒的就想跑,孫多餘一把就給拽回來了。小孩子嘛,再凶他也是孩子。孫多餘生的像只冬瓜,在家也跟只面瓜兒似的,在孩子們面前可凶著呢,虎虎的拽住了二蛋和錢狗蛋,就只盯著他倆。
「她是臭老九,但臭老九也是好人,給我們作衣服,給我們奶酪吃,你是個壞外婆。」聶衛民是個特別犟的孩子,當然,也非黑即白。
不過,黃花菜對付小孩子,還是有一套的「俺就只問你,你想吃雞蛋方便麵不,你想吃炒青菜不,烏瑪依你二姨家就有,但是,我現在要你跟我一起去烏瑪依礦區,找礦長,檢舉揭發那個臭老九,說她虐待你。」
「她沒虐待我,還有,我不稀罕吃方便麵,我們家有更好吃的東西。」聶衛民說。
黃花菜一看哄也哄不上鉤,心一橫,直接抱起孩子就準備要走了。
「小陳,媽,媽!」聶衛民梗起脖子,直接就喊起來了。
黃花菜來捂聶衛民的嘴巴,倒是叫他給咬了一口,孫多餘趕來幫她,喲呵,倆小的奪路就跑。
只聽嘩啦一聲,聶衛民的海軍服給黃花菜扯破了。
要知道聶衛民為了盼這麼一套軍服,盼的那叫一個眼紅,嶄新的衣服,孩子才剛上身。
小傢伙突然之間,就變的跟只狼崽子似的,眼睛一紅,才出來的兩隻大門牙咬上小米牙兒,一頭就頂到黃花菜的胸膛上了。
陳麗娜正在炸帶魚呢。
定量分配的年代,單位分什麼,大家一起作什麼吃。
帶魚可謂是最普通的魚了,刺整齊,肉多,能炸能紅燒,怎麼著都好吃。
不過,考慮到仨孩子得吃的滿手滿臉,她沒敢多放油,洗乾淨醃好了,裹上生澱粉只用微油來煎,煎完之後再一控油,沒有湯汁,魚還入味兒。
眼看天晚了,因為聶博釗說自己今晚要去二號油井,估計他趕不回來,她洗乾淨了手,正準備出來喊仨孩子吃飯呢,就見二蛋跟只小炮彈似的衝過來了「媽,媽,我外婆在後面林子裡,正在打我哥呢。」
陳麗娜一聽有人打孩子,門也沒來得及關,就往後面林子裡趕了。
而黃花菜一來,看熱鬧的家屬們也就跟著來了。
不過,他們看到的,可是另一種場面。
陳麗娜心中直接就喊了一聲霸氣,不愧將來能在紅岩省城作黑老大,打遍省城無敵手。
聶衛民的海軍服給扯破了,就只用頭,正在撞他的小姨孫多餘。
孫多餘也不敢打他,還想抓他。
聶衛民跟只小熊崽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就只拿自己的頭去撞,去咬,去撕孫多餘。
而黃花菜呢,老太太躺在地上,躺成個大大的八字,正在嚎叫「殺人啦,害命啦,俺的大外孫成反動派啦,連外婆都敢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