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取材

2024-09-14 03:43:01 作者: 尤欠忍

  就地取材

  自12點後,蘇聞青和許存安就著手於器物的上色。

  一般來說,上色的速度並不快,往往需要花費半天甚至一整天的時間。可她們手上的瓷器顏色單一,基本都是紅色白色,只要上一層底色就足夠,很少需要額外畫花紋。

  「又堵上了。」蘇聞青今晚第8次感嘆。

  

  噴槍又堵上了。

  噴槍是最快,最簡單的上色方法,也正因為它手法簡單,因此對於工具的要求很高。

  說白了,就是手臭,需要後天氪金來彌補。但周勻和省錢之心不死,買的噴槍是某寶9.9包郵的便宜貨,噴漆都很勉強,更別說加了複合釉料。

  複合釉料質地粘稠,噴槍口又細,沒幾下就要被堵住,只能用牙籤通口——

  牙籤還是陳默從樓下順來的。

  簡陋的噴槍飽受折磨,但本著敬業愛崗的精神,硬是撐到第一件瓷器上完色才散架。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硬體不行,陳默的技術再牛也沒轍。

  「……今天就到這吧。」凌晨三點,時間也差不多了。

  陳默把兩件器物挨個拍照,然後上傳至《代號:溯源》的觀眾評分界面里。

  展陳修復不比考古修復,周勻和無法假定他們的完成度怎麼樣,所以技術組提前開發了一個APP,裡面參與投打分的都是全國各地的本專業同學。

  她們的展陳修復,完成度如何,全靠這幾千名學生來自行評判。

  「早上8點正好出結果。」蘇聞青打了個哈氣。

  「不一定。」陳默把手機遞給她。

  只見APP的界面里,參與投票評分的人員已經過百,並還有持續增長的趨勢。

  「?」

  「他們不睡覺嗎?」蘇聞青一愣。

  「需要,但不是現在。」許存安睨了她一眼。

  正直暑假,學生通常報復性熬夜。

  絕大多數同學只是為了蹭學分,並不關心這件事,即便有主動報名的,也是抱著看笑話的心情來,根本不相信這群天價片酬的演員能修出個花兒來。

  只是他們沒想到,第一次投票的時間居然在凌晨3點。

  投票群內靜悄悄,指導老師們早已入睡,但20歲出頭,現實社恐,網上社交恐怖分子的同學哪能放棄這個機會?

  於是凌晨3點,群內各種彈窗表情包蹭蹭刷屏,火熱非凡。

  目前已經有近300的投票,其中80的分數遙遙領先。

  「這玩意兒真能有80分?」支離破碎的噴槍就在眼前。

  蘇聞青有自知之明。

  她和許存安都是第一次上手,就算有陳默指導,撐死只能算是一般。而80分的評價太高,她有些惴惴不安。

  「態度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鍵點。」陳默溫聲解釋,聲音帶有一絲倦意,「畢竟是綜藝,不能像對待專業人員那樣打分。可你們願意熬到3點,不管是出於什麼心理,為了什麼,這份態度都值得肯定。」

  「如果被他們知道,絕大部分原因是因為有資源扶持呢?」

  「人往高處走,爭先又不是什麼壞事。」許存安打著哈氣,人已經邁出修復室。

  今晚能睡5個小時,實在是奢侈。

  盛夏晝長夜短,蘇聞青在真皮圓床上躺了幾個小時,天邊就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陽光穿透真絲窗簾,她被光線刺得皺起眉頭,眯著眼睛摩挲手機,還有20分鐘到8點。

  眼睛一閉一睜,又到了起床的時間。

  「你有遮瑕沒?」

  房間外,許存安頂著兩個黑眼圈,精神頭還行,只是面色稍稍差了一些。

  「有。」蘇聞青應了一聲,伸向行李的手又頓住了。

  「?」

  「蘇聞青,你個小氣鬼,不想給就直說,沒必要耍我。不就是個遮瑕嗎,搞得多稀罕一樣,區區黑眼圈而已我一點也不……」

  「陳默!」蘇聞青揉了揉太陽穴,朝門外喊了一聲,「把化妝包給我。」

  「……」

  「一點兒也不什麼?」她接過化妝包,在夾層裡面翻出一個圓形的包裝盒,「三色遮瑕,省著點用,很貴的。」

  許存安咧嘴:「我臉比你小,這句話應該送給你自己。」

  她沒有多少偶像包袱,也不怕丑圖流出,只是擔心熬夜趕工的事情被隔壁的發現,失去了背後努力的意義。

  今天的最高溫度是38℃,還好早上不熱,沒有下午出門時那麼悶。幾人淡妝上陣,又裝作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來到2樓。

  然後,看見宋豫和沈思文的眼下掛了一層烏青。

  蘇聞青眉心一跳。她假裝環顧四周:「怎麼就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聞言,沈思文神色倦倦地擡頭,毫不避諱地打了個哈氣:

  「宋姐和秦安啊,好像吃壞肚子了,拉稀呢,拉一早上了。」

  「?」

  一大早,信息含量過多,蘇聞青上樓的時候才整理清楚。

  看隔壁那兩個人的狀態,昨晚不是熬夜就是通宵,明顯是在趕工。可既然趕工,怎麼著也應該和她們一樣,不說捯飭得多精神,至少不應該大搖大擺地打哈欠。

  畢竟,努力這件事情,只有在前面加上「偷偷」兩個字才有成效。

  除非……

  除非他們已經勝券在握,不屑於做表面功夫。

  猶豫了很久,蘇聞青還是看向頭頂的小紅點:

  「周勻和,普通飲食的盒飯沒問題吧?為什麼會拉肚子?」

  【……】

  【需要重新配一把鎖嗎?售價1個飯票。】

  周勻和從另一個角度回答了問題。

  他意有所指,再一聯想到陽台的壞鎖,蘇聞青幾乎是秒懂,反而大度地朝紅點揮手:

  「他們?限制不住的,認真起來能把你這樓拆了。」

  對面先天優勢,勝券在握,她們獲勝的機率非常渺茫。想要搏出頭,只能靠綜藝效果。

  俗話說,輸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出戲。

  但是……

  誰能告訴她,兩個散架的噴槍能整出什麼節目效果?

  蘇聞青十分糾結,拼了命地想找節目效果,可節目硬體不允許,她只能看著散架的噴槍干著急。

  一著急,人就容易緊張,再加上天熱,後背就濕了一塊兒。她微不可察地嘆氣,胸腔起伏的動作剛做到一半,湧入鼻尖的氣流就像個錘子,給她當頭一棒。

  「什麼味兒?」許存安比她先一步開口。

  雖是問句,但更多的是驚訝。因為這種味道她們或多或少的都聞過一點。

  劣質指甲油的味道,比指甲油濃郁了至少兩倍的味道,也更刺鼻,以至於鼻子被熏得發酸。

  角落,陳默在一團廢墟里翻找。

  廢墟堆得高,被蓋了灰的塑膠袋攪成一團,想要拆分需要一些時間,昨天用到的做型道具和噴槍是裸露在外的,最容易翻到的工具。

  他一手掰斷打成死結的塑膠袋和若干透明膠帶。黑洞洞的角落內,一個布了層灰的金屬盒子與幾個手掌長度的玻璃瓶倒在那裡。

  打開盒子的瓶蓋,一股刺鼻而親切的味道頓時瀰漫在整個修復間。

  蘇聞青走到角落,在陳默的身旁蹲下。

  陳默關上瓶蓋,一隻手撐著廢墟,另一隻手在黑洞裡掏出幾個舊毛筆,幾瓶光油,剪刀,還有一盒色粉。

  材料稀稀拉拉地堆了一地,他把防毒面具挑出來,放在蘇聞青的懷裡。

  「稀釋劑,筆刷上色的材料。」

  說得言簡意賅,蘇聞青也懂他是什麼意思:

  氪金道具壞了,就只能採用最原始的修複方法。

  不過看樣子,最原始的方法對鼻子的刺激很強,否則也不會在大熱天戴上防毒面具這麼個不透氣的東西。

  花了一番功夫,眾人把材料搬到木桌前。

  副本的二周目,由於氪金裝備「噴槍」意外損壞,團長陳默開啟副本的第二種通關方式。

  「還少兩個白瓷板。」下副本的重要道具缺漏,副本意外中止。

  白瓷板的用法相當於調色盤,是筆刷上色必不可少的道具。

  而他們各自的套間,或者是修復間,要麼是帶有花紋的瓷磚,要麼乾脆是水泥地,純白的瓷磚真就不太好找。

  至於向周勻和求助?開什麼玩笑。

  頭頂的小紅點不斷閃爍,蘇聞青擡頭瞪了它一眼。

  他們早就養成了跳過周勻和這一關,自給自足,就地取材的好習慣。

  至於規則?

  這節目壓根就沒規則,全靠個人發揮。

  「我們這沒有純白的瓷磚,不代表別人那也沒有。」許存安說。

  「廁所?那的瓷磚是黃的。」

  「不是,」許存安瞪了她一眼,「這不還有個自由人嘛。」

  自由人?

  蘇聞青的視線逐漸轉向陽台。

  是啊,自由人不受控制。更別說昨晚還有某個小賊偷吃的,把床單拆了當繩索的節目效果。

  床單現在還掛在陽台上,周勻和所謂的「套間東西不能外帶」這一條規則,在自由人身上根本不做數。

  十分鐘後。

  咚咚咚。

  陳默在2樓敲響了秦安的房間門。

  與此同時,交流區內,兩個腦袋悄悄探出桌面。

  「我們好像只讓他敲門,他能懂我們的意思嗎?」

  「噓,」蘇聞青捂住許存安的嘴,「沒看見他臨走前掏了把錘子?」

  5秒後,秦安開了門。

  「老陳,什麼事?」門大大咧咧地敞著,沒有任何防備。

  「借個東西。」

  陳默邊說邊走進房間,順帶還把門關上。

  叮叮咚咚啪!

  即便關了門,交流區內仍能聽見劇烈的敲擊聲。

  一陣響動之後,陳默又走出房間。他神色平靜,手上拿著三片大小不一的瓷磚,向藏在桌子下張望的兩個人點頭。

  白瓷板相當於繪畫的調色盤,不僅方便清洗,光滑的釉面還可以保護毛筆減少損傷。白瓷板上的顏料乾涸後,重新加入幾滴稀釋劑就可以重新取色。

  因此,白瓷板和稀釋劑可以算是一對完美的組合搭配。

  時間又過了兩個小時。

  中午本就炎熱,窗外的溫度已經飆升到37度。

  修復室里沒有空調,甚至連風扇都只有一台。旋轉的葉片在頭頂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墜落,造成血肉翻飛的慘案。

  現到如今也沒有人去計較這一點。

  老式的風扇開到最大檔,嗡嗡的旋轉聲惹得人昏昏欲睡。

  葉片旋轉成一個圓形的輪廓,落下來的涼風卻寥寥無幾。熱氣撲面而來,汗水在額頭匯聚,成股往下,它掛在睫毛的末梢,像是淚珠。

  陳默靠在窗邊,由於沒戴防毒面具,他的狀況要好上許多,只有額角沁出一些薄汗。

  桌面上的白瓷磚是不規則的矩形,一個手掌大小。邊緣輪廓圓潤,沒有凸起的異物。

  蘇聞青盯著白瓷板發呆,直到一顆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潔白的釉面。

  「我想,我需要下去一趟。」蘇聞青扭頭就走。

  約莫十分鐘後。

  「聞聞姐!不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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