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碗

  萬壽碗

  秦安：「不是導演，那我怎麼辦？」

  

  【沒有被選擇的導師是自由人身份，兩組可以花費0.5飯票僱傭該導師一天。】

  「？」

  秦安眼睛頓時睜大，瞳孔在眼白中不斷閃爍：

  「那我豈不是沒什麼戲份了？」

  「非也，非也，」沈思文拍了拍他的肩頭，手指握緊，縮成一個拳頭，「鏡頭，是自己搶過來的。」

  沿著樓梯一路向上，行走的過程中，周勻和在喇叭內口述本季的主要任務。

  「規則這麼長，為什麼沒有任務卡？」蘇聞青問。

  【節約環保，能省一點是一點。】

  「……」蘇聞青默默打開手機的錄音功能。

  第一季的背景是挖掘文物，但他們在沒有能力保護文物的情況下把12件文物統統挖出，導致文物損壞。

  所以第二季，藝人組將進行長達一周的文物修復工作。

  嘉賓組的職能和第一季相同，還是充當指導老師。唯一不同的是，第一季他們可以上手幫忙，第二季只能口頭指導，或者1對1演示。

  也就是說，他們不能觸碰藝人組手上的器物。

  整棟樓一共有3層。

  1樓是大廳，2樓是公共交流區，3樓分為兩個部分，一左一右劃分兩組，分別有單人套間，小組修復室和食堂。

  三層樓24小時全天開放，但不同小組的人員只能在2樓的公共交流區見面，無法進入對方的小組修復室和食堂。

  每人有1張初始飯票。

  飯票共享，普通飲食每天花費0.5個飯票，豪華飲食每天花費1個飯票。合計修復2個文物獲得0.5個飯票，以此類推，上不封頂。

  每修復一件文物，節目組都將會以個人及其粉絲的名義向全國的博物館捐贈10萬元和30萬元兩個價格檔位。累積捐贈最多的小組將會得到央視的資源扶持與曝光。

  包括但不限於：定製劇本、名導交流、全國地廣等。

  ……

  第二季的規則又臭又長。

  蘇聞青聽著周勻和喋喋不休的話語幾乎昏睡過去。

  小黑屋內的周勻和也意識到這點，所以在加重了最後「節目獎勵」的音調，激起所有mc的鬥志。

  果然，在他說出資源扶持的具體內容後，蘇聞青慵懶的眼神瞬間變換，她雙眼泛綠，整個人像餓狼撲食。

  《金錢至上》剛剛斬獲白玉蘭最佳故事片獎，眼下又有《將離冬盛》的官宣。蘇聞青的手上並不缺少劇本，缺少的是像《金錢至上》這樣大班底大製作的好劇本。

  央視出品的綜藝令人垂涎欲滴，和央視牽線的電視劇更是一番腥風血雨的爭奪與廝殺。

  還有代言。

  蘇聞青的代言不多，說好聽點是醉心演戲不分心，說難聽點就是商業價值不高。正是因為商業價值不高，高成本大製作的機會才很少輪得到她。

  對於年輕的演員來說，好代言等於高價值，高價值等於好劇本，好劇本播出後就可以再撈一波好代言。歷史循環反覆，成為一個閉環。

  《代號：溯源》綜藝，正是當前，蘇聞青打破閉環的唯一機會。

  參加這個節目，就像腦袋前用布條栓了根胡蘿蔔的小毛驢，要孜孜不倦地往前沖，要做到最好，做到最高討論度，做到人群里衝出來的第一道身影。

  直到拼盡全力，讓迎面的疾風吹破布條的細線，她才算真正成功，然後得到屬於自己的蘿蔔。

  2樓，領頭的兩個嘉賓，宋歡往左，陳默往右，徒留秦安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在那。

  「導演，我去哪？」秦安盯著遠去的兩條背影，一左一右兩個位置在他們身上是如此契合。

  等等，契合。

  秦安的心裡湧起一個陰謀論。

  難道說，節目組從一開始就沒給他留位置？

  心下大駭，驚呼聲還沒傳出，離他最近的小紅點裡傳來周勻和的聲音。

  【你是自由人的身份，房間在2樓公共交流區的右側。你可以去樓上的任意餐廳吃飯，只要付出相應的飯票即可。】

  蘇聞青跟著陳默進入3樓右側的大門。

  面積空曠，修復室和食堂是100平的開放空間，再沿著走廊一路朝前走，3扇相隔很遠的大門出現在另一側牆壁上。

  直到進入單人套間，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周勻和做節目特有的「震撼感」才久違地湧現在心頭。

  門內和門外是兩個畫風。

  300平的房間，布局敞亮。奢靡三件套，水晶燈紅酒杯和大理石地磚一樣不落。智能家居全屋覆蓋，自然垂落的窗簾泛出金光，蘇聞青眯著眼睛走近了瞧，連最不起眼的邊角都用金線繡著麋鹿的紋樣。

  7月的天，窗戶緊閉，套間如火爐蒸騰出沉悶的熱氣。

  「好熱。」

  剛說完，頭頂「滴」了一聲，一個機械女音傳入耳中：

  【您好女士，北城室外溫度36℃，現在為您開啟製冷模式，屋內最佳溫度為，24℃。】

  聲線平穩，音調略高，話語中帶有滋滋的電流聲，一股清新的冷氣均勻地從房間內擴散開來。

  蘇聞青頓時傻眼。

  小廚房的電子義母？

  右眼猛得一跳，蘇聞青奔出套間。

  套間的製冷效果非常好，短短几秒舒適的涼意就已經觸及全身，更顯得門外像一座熾烤著的火爐。

  一牆之隔，悶熱像粉塵，直往她的臉上撲。

  「周勻和，你確定我們住的房間免費，裡面沒有任何鬼怪和異常嗎？房間裡有沒有隱藏任務？」

  一滴汗順著臉頰滑落，分不清是炎熱還是冷汗。可即便心裡膈應，蘇聞青還是本能地把後背貼在門口，試圖從門上汲取一些微薄的涼意。

  【是的，我以人格擔保。】

  【套間全程免費，沒有任何隱藏任務，門鎖掌握在你們手上，本季節目除了後期P掉的綠幕人員外，沒有其餘的npc。】

  周勻和喋喋不休地說，倒真的像怕她又起疑心，一連承諾了4個條件。

  蘇聞青鬆了一口氣。

  如果和第一季那樣，青天白日地蹦出個鬼在床頭，她的叫聲一定會把房頂震碎。

  從極盡奢華的套間內走出來，穿過昏暗，原本陳舊的修復間在此時就變得格外簡陋。

  像瓷器一樣，蘇聞青的眼睛又「看富了」。

  修復間，大小不一的黑點落在牆壁上，密密麻麻，邊緣滲著深棕色，透出一股霉味。淺黃色的牆皮也落在地面上，碎成像雪一樣的白點。窗戶暗沉，堆了一層朦朧的垢面，推開窗戶時，金屬支架鏽得吱呀作響。

  並不大的空間內，歪歪扭扭地放著三張破舊，且布滿劃痕的木桌。同樣是木製家具，連《代號：溯源》第一季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

  修復室像上個世紀的古老產物，論年齡，蘇聞青也得尊稱一聲「阿姨」。

  腳步走近，修復室的盡頭是一間透明櫥櫃，裡面擺放著一壘壘碗碟瓷器，是這裡唯一的新鮮產物。

  櫥櫃的把手並不髒，拉開櫥櫃門，裡面堆疊著碗碟與其說是修復道具，不如說是和文物沒有半分關係的現代化瓷器。

  而最上面的萬壽碗她記得，正是全國統一批發，家家戶戶都有的那一個。

  「好歹買點像樣的碗吧，最起碼也得是流水線版的工業青花瓷……」許存安踮起腳尖看了一眼，手捧桃子的小老頭正和她眯眼微笑。

  蘇聞青睨了她一眼：

  「真敢想啊，還青花瓷，我倆貧瘠的技術能修嗎？」

  話是玩笑話，技術都是從無到有的過程。

  萬壽碗是工業流水線瓷器，是初學者練手修復練手的最好選擇。

  蘇聞青的思緒一頓。

  4個月前，她和陳默在拉坯機上也談過這個問題。

  流水線瓷器只適用於初學者，像他們那些技術老練的人，仿古瓷乃至真傢伙才是精進手藝的優先選擇。

  木桌周圍並沒有椅子，蘇聞青來回張望，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後背傳入耳中。

  陳默站在門口，手上拎了三把凳子。灰塵厚厚的一層，他用抹布洗了四次才露出暗黃的底色。

  凳子是黑的，雖然有靠背，但鐵骨已經鏽的不成樣。蘇聞青試著在座椅上按了按，凳子和窗戶一樣發出吱呀的響聲，殘留的鐵粉也如篩糠抖落在地面上。

  「這凳子肯定會塌，」蘇聞青皺眉，「我去套間裡面搬幾把。」

  此話一出，周勻和的聲音又從紅點內傳來。

  【套間內的家具和電子儀器不可帶出。】

  好嘛，蘇聞青聳聳肩。

  套間住，套間花，一分別想往外拿。

  除去秦安以外，mc有6個人。如果另外三個人的套間也像他們一樣奢華，那麼她有理由懷疑，周勻和把節目所有的經費都用在套間的裝修上了。

  門口，陳默並沒有太多計較修復室的環境。他兜兜轉轉，在牆角撿了幾個發黃的粉筆頭子，徑直走向黑板。

  「節目組強硬要求板書，否則傳輸文件會更快一點。」他把手機倒扣在桌面。

  板書像踢踏舞，滴滴答答的聲音很有節奏。黑板把粉筆發黃表面磨去之後，剩下的字跡就變成了標準的鈦白色。

  粉塵撲撲下落，像細雪，有幾束落在黑色的衣領上。

  刺耳的金屬摩擦淹沒了板書聲，但也僅維持了不到三秒。

  蘇聞青坐下來，並不敢靠在椅背。

  陳默的筆鋒蒼勁，字跡瘦勁清峻，行間留有恰當的空隙，並不如草書一樣難以辨認。

  陶瓷修復，分為考古修復和展陳修復。

  考古修復分為檢查器物、清洗污跡、粘粘碎片、用石膏補全漏缺四個步驟。主要意義為復原器型，為考古研究提供一定的資料參考。

  展陳修復更為繁瑣。它在考古修復的基礎上多了上色這一步驟，力求還原到器物原本的樣子，最好渾然天成，看不出一絲修復的痕跡。

  通俗點說，二者的區別就像毛坯房和精裝房一樣。

  他們這一組的展陳修復，不僅要從0開始建造毛坯房，還要包攬後續的精裝修，好讓客戶拎包入住。

  「這是第一天，我們的進度已經落後了。」寫完板書，陳默轉過身，站在講台前。

  略顯嚴肅的口吻讓蘇聞青的視線從衣領的細雪轉回黑板。

  許存安看了一眼陳默，又斜眼瞄了蘇聞青一眼，舌頭和嘴巴都不動，聲音好像遠古傳來的旁白：

  「我那討人厭的數學老師也這麼說過。在寒假開學的第一天。」

  旁白狠狠戳進蘇聞青的心窩裡。

  正準備附和，陳默卻搖頭。他的聲音和緩了一些，耐心地向二人解釋：

  「我沒有角色扮演。隔壁組的宋豫和沈思文，他們從一開始就比我們多了近300萬的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