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演技

  審判演技

  Amy的話不可謂不狂妄，可從她的嘴裡說出來，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

  蘇聞青低頭看了一眼微博的首頁，上面仍是一片謾罵聲。

  叮咚。

  手機突然彈出來一條微信提示音，是陳默發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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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盤子已經做出來了，今天晚上應該能到。】

  下面緊跟著發了一張圖片。

  宋歡雙手捧著盤子，嘴角上揚，眼睛微微眯起，一副標準的微笑。秦安則在她身後，露出雪白的8顆牙齒，手指比耶當做兔耳，小心翼翼地放在宋歡的頭上，笑得十分燦爛。

  這張照片拍得滑稽極了，蘇聞青實在想像不到陳默用了什麼好處讓宋歡當盤架。至於秦安……

  蘇聞青想，他根本不需要利誘。陳默拿出手機的那一刻，他一定會用食堂衝刺的速度光速入鏡。

  【謝謝，我很喜歡。】

  蘇聞青在聊天欄里打下這幾個字，卻又覺得生疏。Amy眼見她的表情不對，於是往手機這摟了一眼，果然不出她所料。

  「他怎麼沒關心關心你？」Amy問。

  蘇聞青打字的手指一頓。

  「我們只是炒cp合作的關係。」

  Amy睨了她一眼，眼神中閃射出一股鄙夷的目光。她不再理會兩人的互動，徑直走入房間午睡。

  蘇聞青抱著手機，直到Amy的身影消失在客廳，她才繼續在聊天框打字。

  【我以為你會和上次一樣，問我有沒有事。】

  那頭回復地很快。

  【我想轉移你的注意力。】

  【……】

  「快撤回快撤回！不能這麼回復！」

  工地大棚，秦安灰頭土臉地看著手機，不認同陳默瞎說大實話。

  陳默手指一頓，擡頭就見秦安伸長了脖子往這裡看。

  「怎麼一個人，宋歡又把你趕出來了？」

  這話顯得不近人情，可秦安只是撓頭，似乎已經經歷過無數遍。

  「她是看我太辛苦，所以才讓我過來擦一把臉。」

  陳默頷首，一個眼神示意他身後。

  秦安見狀，忙不疊地抽出一張紙把臉上的灰塵擦乾淨。擦完灰塵，他把餐巾紙攥成一個小球，正準備投擲到三米開外的垃圾桶，紙球卻被一雙手奪走。

  宋歡站在他身側，紙球悄無聲息地落在她手裡。她半眯著眼睛，學著秦安的姿勢把紙球投遞到垃圾桶里。

  「好——！」

  秦安的球字沒說出口。

  只見紙球自宋歡的手心拋出，在空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正中垃圾桶的外壁。

  「唉，」宋歡有些挫敗地聳肩，「我算得不准。」

  秦安小碎步溜到垃圾桶旁，撿起紙球扔向宋歡。

  「再來一次再來一次。」說罷，他的右腿不著痕跡地把垃圾桶向前踢了一小段距離。

  紙球落在宋歡的手心，她瞄準垃圾桶又扔了一次。

  唰。

  紙球落在垃圾桶的內圓心，絲毫沒有偏移半分。

  「好球！」

  那邊歡鬧著，陳默在背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工地沒有桌子，索性原地坐下，文件在腿上隨風範圍，二人的注意力逐漸被這一動靜吸引。

  「生產的第一批瓷器被李博以公司的名義買走了。數量不多，但對方給出的價錢已經讓我們回本。」

  兩人緊跟著坐在地上，陳默把文件遞給他們。

  「一共70萬，分成明天打到你們的卡上。」

  秦安眼睛一亮，似乎已經看到了成堆錢山。

  摸著合同上的錢款，他還想看得清楚些，可隨即而來的風夾雜著腐殖層的泥沙把合同吹翻了幾頁。秦安揉了揉眼睛，環繞周圍荒涼的工地：

  「老陳，跟你商量個事。」

  陳默看向他。

  「下次分贓款的時候，能不能組個好點的辦公室？實在不行教學樓也可以，工地又髒又亂，一點都不符合咱們成功人士的氣質。」

  網絡上，關於蘇聞青的輿論持續發酵。

  那封匿名帖子被搬運到博客，回復已經達到數萬條。七家大粉四處搜集她的黑料拼成9宮格發在廣場，一條條編輯好的文案整齊劃一地刷屏，每刷新一秒就會增長數十條惡評。

  別說蘇聞青的粉絲，就連身經百戰的流量粉也沒經歷過這種圍攻的場面。

  僅僅一個下午的時間，蘇聞青的廣場就已經淪陷。

  當天晚上，原創網站上一名百萬粉絲的影視博主發布了這樣一條視頻：

  【《金錢至上》年度好劇？沒吃過好的！】

  博主的視頻延續了他以往輕鬆詼諧的創作風格，從最近飽受負面評論的蘇聞青引入，審判她的演技是否和劇粉吹噓的一樣驚為天人。

  結果顯然不是。

  博主在前30集中截取了幾個片段，設置成0.3倍速後製作成若干個動圖安插在視頻內。

  第一張動圖，蘇聞青的臉因為調了倍速而呈現出扭曲的表情。

  第二張動圖，蘇聞青閉眼的瞬間朝觀眾翻了個白眼。

  第三張動圖，蘇聞青吃道具的時候露出過多的牙齦。

  第四張動圖博主沒有調節倍速，而是截取了原視頻的一個片段。

  片段里，蘇聞青和老師說自己忘帶了作業，她的表情飄忽，語氣誇張，極力的否認自己沒有寫作業的事實。而明眼人一眼就知道她在說謊。

  博主把這個片段來回審判了三遍，總結出出蘇聞青的「神仙演技」全靠營銷，名不副實的觀點。

  視頻不長，只有不到十分鐘。

  僅剩的最後兩分鐘裡，博主推薦了一些十年前上映，極為冷門的小眾作品，把它們稱作真正的滄海遺珠，電視劇中的神作。

  推薦占了一分鐘，還剩一分鐘是恰飯環節。

  視頻中安插了GG，有商家的熱度推廣和本身的大咖號召力，不到兩個小時就登上了首頁熱門。

  一些沒有看過劇的網友點進視頻，紛紛被那幾張動圖和其中的一個片段逗得樂不可支。

  【笑死了，幸好沒去看這部劇。】

  【早就看這部劇不順眼了，營銷過頭，現在翻車了吧。】

  【還是有明眼人的，我周圍的人天天追劇，只能說很沒品。】

  【國人就是沒吃過好的，審美太低下了，捧著個爛劇吹神劇。】

  那七家的粉絲混入其中，大粉號召「抗蘇聯盟」的盟友為這些評論控評點讚，又換上新號裝作路人在樓中樓吐槽。

  評論區下，黑粉團建，樂子人狂歡。

  興許是大博主開了個頭，見熱度火爆，許多探頭觀望的小博主也紛紛發視頻，試圖瓜分這龐大的流量。

  他們吐槽蘇聞青的身高、吐槽劇中優秀的男人都愛上女主、吐槽女主的人設懸浮不自然。

  負面視屏如雨後春筍，幾個小博主甚至因為吐槽而漲粉數十萬。

  他們嘗到《金錢至上》的甜頭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於是從第一集開始審判，逐字逐句的吐槽台詞和人設，一連發了數十條視屏，做成了合集。

  合集被樂子人取名為「下飯視頻」。

  下飯視頻出現在首頁，路人看，黑粉看，博主的粉絲看。

  甚至連蘇聞青也在看。

  她看批判視頻，看網友評論，看演技審判。

  甚至那幾張0.3倍速的動圖也被她反覆觀看了不下十次。

  「徐瑤，你看丑不醜？」蘇聞青把手機遞給徐瑤。

  徐瑤正在電腦上敲敲打打，身邊突然多了部手機，她狐疑地伸頭看過去。

  「？」

  蘇聞青發給她的是那張吃飯露出過多牙齦的動圖。

  「說實話，真得蠻丑的。」徐瑤猶豫半天，選擇說實話。

  「眼光不錯，我也覺得丑。」蘇聞青點頭附和。

  後天是大結局，網播的劇集往往有一個線下見面會。蘇聞青作為女主自然要參加，只是徐瑤建議聯繫主辦方，不要選擇人流量過多的廣場，或者乾脆採用線上的見面會。

  蘇聞青卻覺得事情沒那麼誇張。

  「Amy不是說了嗎，真要在現實中碰一碰，那些人估計還沒有姜非硬氣。」

  她偏偏不信邪，就要去現場看看是個什麼情況。

  路演定在杭城。保姆車上，Amy把流程表發給她，似是無意提了一句：

  「線下人多，所以我特地給你雇了個保鏢。」

  「男保鏢還是女保鏢？」蘇聞青問。

  「男的。」

  「長得怎麼樣？」蘇聞青還問。

  Amy撇了一眼蘇聞青。

  「算是個人。」

  「哦。」她神色倦倦地翻開行程表。

  傍晚的霞光給草坪落了一層金輝。透過紅藍撞色的歐根紗，陽光在背景幕上滲出或濃或淡的虛影，輕薄的布料被微風吹動，虛影也沿著風的軌跡，交織成一片朦朧的紫。

  蘇聞青的身旁坐著三位男主，其中扮演「青年作家」的演員與蘇聞青的椅子微微靠前，證實了他們男女主的身份。

  演員的身後是藍光大屏，正播放《金錢至上》的結局。

  畫面來到結尾處，太陽的餘暉傾瀉在海面，光影或明或暗。女主站立在沙灘上，她光著雙腳，一步步走進大海。

  淡紫色的長裙和幕布上交織的歐根紗光影不謀而合。

  女主身型修長，潔白的小腿漫過海水。曳地的長裙隨著海浪翻湧，在水中綻放出一朵深海之花。

  女主耳邊響起一個久違的聲音。

  她轉過身，筆直的脊背猶如八音盒中垂直旋轉的舞者，此時她身體逆光，因而每一根髮絲都閃爍著細碎的金光。

  畫面全程聚焦在女主的臉上。

  沒有一點濾鏡，每一根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女主看清追隨到海灘的身影，然後揚起釋然的微笑。

  畫面一點點變暗。

  全劇終。

  台下的觀眾一陣恍惚，似乎仍沉寂在剛才的畫面上。

  女主究竟看到了誰？

  有說是初戀，有說師哥，還有說是青年作家。甚至還有人分析，女主看到了自己早逝的父母。

  大屏熄滅，蘇聞青也隨之轉身。

  台底下烏泱泱的一群人，有些擁擠，保安勉強才能維持秩序。Amy說她花重金請來的保鏢身長1米9 ，肌肉緊實，職業素養一流，不會讓黑子傷她一根手指。

  蘇聞青眯起眼睛，在台下掃視了一圈，目光所至，人群發出激動的尖叫聲——

  她體量大，骨量足，眯眼時上挑的眼尾顯得高傲又蔑視，把劇中女主的標誌性神情演繹了個透徹。

  蘇聞青掃視了一圈，有處地方對比人群異常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