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梗

  櫻桃梗

  嘀嗒，嘀嗒。

  蘇聞青說完，兩道不合時宜的聲音拍打在創面，她手指過的地方落下幾滴水。

  越來越多的水滴拍打在玻璃窗上，雷聲轟鳴，北城下起了太陽雨。

  蘇聞青看著越來越大的雨勢，表情一頓，那股「唯物主義」的心再次受到動搖。

  「……我說得對吧，老天爺也在下雨附和。」她弱弱地扯出幾個字。

  蘇聞青心虛的時候總會看向角落，因此忽略了陳默那時的眼神。

  進度條加載完成的眼神。

  那一灣平靜的湖面頓起波瀾，水波四散，歸於平靜，隨後萬千世界都匯聚成一抹高挑的影子。

  影子起伏波動，終於在蘇聞青整理好心緒，與之對視的時候重歸湖底。

  

  角落的香味淡了些許，蘇聞青學著服務員的樣子，重又點上薰香。

  兩個人重新落座在餐桌。

  「我和我的經紀人談過了，關於你和我炒cp的事情。」

  蘇聞青糾結用詞，最終決定以退為進，開門見山：

  「目前，我找到了一種更為先進的炒作方法，」指尖解鎖手機屏幕，蘇聞青毫不避諱地在陳默面前分享行業機密，「比起男男女女的那檔子事，網友更喜歡現實一些的噱頭。」

  「比如說，金錢。」

  說完，蘇聞青點開近一周的微博漲粉數據和輿論導向。

  「炒cp只是一時新鮮，主要還是靠同人剪輯和畫手產出。」

  我們同框的機會有限，隨著《代號：溯源》的結束，紙花瓶組合的熱度也會隨著節目的殺青而消散。

  炒cp營業的費用就按你出場費的十倍來算，一期的價格是10萬元，稍後我會讓徐瑤打到你的帳戶上。」

  蘇聞青像是怕陳默反悔，當下就聯繫徐瑤，她的打字的速度快到出殘影，頭也不擡地說：「你的銀行卡號還是上次那個吧。」

  她等了許久都沒有聽見陳默的聲音，於是故作疑惑地擡頭，眼底的一抹慶幸一閃而逝。

  「怎麼了？嫌少我們還可以談。」

  蘇聞青的身體微微向前傾。

  「還是說，你想賺大錢？」

  不出所料，陳默輕輕地搖頭。

  「不是費用的問題。」

  蘇聞青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相處的方式有很多，不只是同框才能激起話題。就拿你說的畫手同人剪輯，宋歡的板繪和秦安的剪輯都很優秀。」

  陳默一連吐出了這麼長一句話，蘇聞青饒是再愚笨也能反應過來。

  「你是說……你想繼續與我達成合作關係，然後讓宋歡和秦安帶動產出？」

  陳默點頭。

  「可以，他們產出的價格我會按市場價的十倍支付給他們。」

  見陳默沒有異議，蘇聞青的神情突然認真了起來。

  「你確定想清楚了嗎？長期和短期不是同種概念，你是男性，又是名校的教授，在輿論上有天生的優勢，網絡上說我高攀的不在少數。」

  陳默的眉頭一皺，正要說些什麼，被蘇聞青打斷。

  「這是實話，但我並不在意這些。網絡上的輿論對你一邊倒，但在學術界可不一定。你現在的位置讓多少人眼紅？就拿你和風頭正盛的演員扯上關係，就會被無數有心人用來大做文章。」

  「這對你並沒有實質性的好處，你真的想好了嗎？」

  蘇聞青一改輕鬆的語氣，話題變得有些沉重。她是一個有合約精神的人，短期的炒作並不會對陳默在業內的聲譽造成影響，可他們二人一旦綁定，性質就和從前截然不同了。

  蘇聞青至今還記得，給她們上課的老教授因為佩戴了一條名牌腰帶而被匿名舉報的事情。

  學術圈的水深不比演藝圈淺，她在上學的時候也曾吃過長達20頁pdf的學術大瓜。

  「你在擔心我嗎？」

  「我只是把你未來可能早遇到的風險提前和你說明，這是最基本的契約精神。」

  蘇聞青注視著陳默的眼睛，試圖在其中找到一絲退卻的眼神。她既然敢把話挑明，也就做好了陳默半路反悔的打算。

  只是…

  蘇聞青在心裡嘆氣。

  白瞎了這麼合適的人選。

  「蘇聞青，你好像對我有一些偏見，」陳默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潤悅耳，可語氣里多了一絲不滿。

  眼神平靜地像一潭幽深的湖水。蘇聞青的話就像是一塊巨石，在湖面「撲通」一下砸出碩大的水花。

  「如你所說，我的確會應酬。我無法避免人的劣根性，我有物質的需求，有對於高位的追求。但我不是一塊玻璃，我有一定的抗壓能力，也有直面未知風險的勇氣。」

  「我會對我做出的一切決定付出應有的責任，包括我的合作對象。」

  陳默的目光於蘇聞青交匯。薰香之下，一股難以言說的暗流悄然涌動。

  蘇聞青最先移開目光。

  她低下頭，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嘴中發出一陣輕笑。再擡頭的時候，面上又換上了從前那一副調侃的表情。

  「沒想到你還挺硬氣的。」

  午飯已經吃得差不多，這一頓下去外加一瓶紅酒，陳默半個月的工資也得付諸東流。

  眼見時機差不多，蘇聞青站起身，緩緩朝著陳默走近。她並非把陳默當做唯一的終點，而是邊走邊環顧四周：

  「酒店是你訂的，你應該知道它的構造，」蘇聞青踱步到陳默身側，大腿後靠著餐桌，「只有前3樓作為餐廳，其餘27層皆可住宿。」

  說完，蘇聞青彎下腰，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陳默的臉。她捕捉到陳默的耳後有些發紅，心中滿意，面上的笑意更甚。

  她的臉一點一點的靠近陳默，吐氣如蘭，如漫長的世紀。

  「所以，你約我來是想幹什麼？」

  薰香早已點燃，不止是廚房，整個套間內都散發出一股令人迷醉的氣息。

  「硬氣有什麼用，你不還是個木頭。」蘇聞青嗤笑一聲，不再理會陳默的欲言又止，雙手快出殘影，直接掏出他褲子口袋裡的錢包，裡面全是有關證件。

  陳默溫吞地伸手，誰知蘇聞青一個利落地轉身，竟直接把錢包塞在衣服里。

  「……」

  「來拿，」蘇聞青主動走上前，笑著看他，「不拿，就坐在這裡好好等我。」

  她善解人意地留給陳默3秒的決定時間。

  一抹緋紅漫上陳默的耳朵，眼底晦暗不明，看樣子應該是想到了一些有趣事情。

  蘇聞青點點頭，悄悄地給他的表現打了滿分。

  她最想看到這種場景。

  走出餐廳，蘇聞青抽出衣服里的錢包，在空中甩出一個圓潤的拋物線。

  錢包落在大床的正中央，蘇聞青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她相信陳默做不出這麼丟人的事情。

  在櫥櫃裡拿出一次性的貼身衣服和綢緞睡袍，蘇聞青腳步輕快地向浴室走去。

  餐桌上，陳默仍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直到聽見關門聲的那一刻，緊繃的身體才陡然放鬆下來。

  蘇聞青的呼氣聲仿佛還在耳邊，陳默渾身發熱，額頭也沁出點點汗珠。

  兩人之間的距離猶如鴻溝，不是一百萬，兩個節目，三個北城的例子就可以跨越的。

  ……他早該想到的。

  一口濁氣吐出，陳默起身，把餐桌上的盤子統統轉移到水池邊。冰涼的自來水打在手背，消散了一絲熱意，卻難以壓制住心底那一股難以言說的衝動。

  蘇聞青走出浴室，看見餐廳的碗筷已經被收拾乾淨，桌面和水池似乎還被仔細的擦拭了一番，沒有任何污跡和水漬。

  「到你了。」蘇聞青對著在水池那一處忙碌的背影。

  陳默早就聽見開門聲，聽到蘇聞青說話的時候，一向平穩的右手竟顫動了一下。筷子沒有拿穩，啪嗒一聲掉落在水池裡。

  蘇聞青眼見陳默轉身，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的臉——只是臉而已，絲毫沒有下移。

  「我們是長期合作的cp關係，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相處有些……過於生分了嗎？」

  蘇聞青雙手抱胸靠著牆壁，饒有興致地觀察陳默飄忽不定的眼神，言語卻還算隱晦。

  「你放心，只是聊聊天而已，我又打不過你，不會對你做些什麼的。」

  浴室內，陳默用冷水沖刷著自己的身體。時間分秒流逝，卻絲毫沒有緩解他深處的燥熱。

  他走出浴室時，蘇聞青已經關上了燈光坐在沙發上。她解開衣扣的動作迅速而熟練，似乎在此之前已經重複了無數遍。

  與陳默截然相反，蘇聞青的面容沒有半分不自在，柔亮的長髮有幾綹散落在額前，看向陳默時有一絲戲謔的笑意。

  套間內漆黑如墨，空氣中瀰漫著令人沉醉的薰香。

  陳默的眼神晦暗不明。

  蘇聞青雙腿交疊，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面前高大又英俊的男人。

  「喂，說點什麼。」

  陳默垂目，在她耳畔低語。

  見蘇聞青沒有異議，他環住她的後背，準備將她攔腰抱起時，被一個手勢所打斷。

  蘇聞青放下交疊的雙腿，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她伸出一根食指點在陳默的肩部往下按。

  她幾乎沒有使出什麼力氣，陳默的身體就再次下落。

  他半跪在沙發前，蘇聞青自上而下地俯視他的眉眼，聲音輕柔又蠱惑，如塞壬在孤海上的呢喃低語：

  「會背課文嗎？京中有善……」

  酒店窗外，柔嫩的新葉在春雨中欣喜到發顫，雨水滴落在芽尖，淺淺的水聲像琴弦一樣奏出細密的樂章。

  夜色旖旎，暮色初曉。

  蘇聞青穿戴好衣物，看了一眼身旁還在熟睡中的男人。

  從下午到深夜，身處雲端之時，男人的妄語仿佛仍在耳邊。

  她在餐桌留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一筐煙臺大櫻桃。

  「什麼時候用舌頭把櫻桃梗打成結，我再考慮給你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