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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邊塞

2024-09-14 03:39:13 作者: 水小合

  第189章邊塞

  這一年秋天,鄭注與李訓的勢力空前膨脹,朝中局勢瞬息萬變,人心惶惶。

  九月二十六日,右神策軍中尉王守澄被升為左右神策觀軍容使,兼十二衛統軍,以虛名尊之,實奪其權。

  十月九日,王守澄被賜毒酒,死於家中。

  至此,元和末年遺留的弒君逆黨被盡數剷除。

  消息傳到光王宅,晁靈雲開心不已,滿心歡喜卻無人可說,只能在安正院裡擺下酒菜,與李怡分享這個喜訊。

  「王守澄這個人,就是個大奸賊、大祿蠹,他死了,我替聖上高興。」晁靈雲興奮地與李怡碰杯,一口氣飲盡杯中酒,滿面紅光地笑著,「十三郎,你怎麼那麼冷淡,也不陪我高興高興。」

  「好好好,恭喜你。」李怡無奈地斜睨她一眼,陪她飲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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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陰陽怪氣。」晁靈雲撇撇嘴,主動夾了一片生魚膾餵他,「我就知道,只要一提王守澄,肯定會勾起你的心病。這老賊是讓我們有過隔閡,可這事都已經過去了,哪怕過陣子李大人會回京,我……我也保證不再和他那邊有往來,行不行?」

  李怡默默嚼著魚膾,盯著晁靈雲的臉,久到讓她忍不住摸摸臉頰確認有無異樣,他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聖上恨朋黨,比恨藩鎮更甚,就算王守澄死了,你的李大人也回不了京。」

  晁靈雲鼓著嘴,惱火地瞪他一眼:「我高興也不光是為了李大人。我知道聖上的抱負,看他如今雷厲風行地剷除閹黨,我是打從心裡為他高興。」

  李怡對晁靈雲的話不置褒貶,為她夾了一筷子羊肉,又替她杯中斟滿酒:「王守澄是生是死,與我無關,只要你覺得高興就好,我這裡有另外一件事要對你說。」

  「什麼事?」

  李怡對上晁靈雲充滿好奇的眼睛,頓了頓,才道:「最近我打算讓康承訓去一趟回鶻,送一批物資給我阿姊過冬,你想不想去?」

  晁靈雲沒料到李怡真的肯讓自己出遠門,一顆心激動得砰砰直跳:「我當然想去!如果去的話,我大概何時出發?」

  「如今商隊正在備貨,我讓康承訓幫你打點行裝,如果一切順利,月底即可啟程。」李怡看著晁靈雲興高采烈的模樣,小心藏好眼底的落寞,「離開我和溫兒、瑤兒,就那麼高興?」

  「就小別一陣子,怎麼能叫離開你們?這明明是兩碼事。」晁靈雲忍著笑意,白他一眼,「開口的是你,泛酸的也是你,好沒道理。」

  「我就是不想跟你講道理。」李怡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正色道,「等見到我阿姊,你就多陪她說說話。她遠離故土多年,受困於回鶻金帳,因為王權更疊換了幾任丈夫,身為女子的辛酸血淚,對我這個弟弟她又肯道出多少?你是我見過最可人的一朵解語花,一定能為她驅散不少憂愁。」

  晁靈雲聽李怡說的傷感,不由握住他的手,柔聲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討人喜歡,但身為女子,光聽你一席話,就知道太和公主這些年過得有多辛苦。在我出發前,你就多和我說說她的習慣與喜好,等我見到了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讓她開懷。」

  原本離別是一件讓人傷感的事,因為有了李怡的囑託,晁靈雲心裡記掛著太和公主,反倒將她對兒女的牽掛沖淡了幾分。

  十月末,前往回鶻的商隊如期成行,晁靈雲別過李怡與兒女,換上男裝,跟著康承訓的商隊離開了長安。

  從長安前往回鶻,要先到大唐邊塞的振武軍鎮,再過東、中、西三座受降城,從漠南走參天可汗道抵達回鶻。此道修於貞觀年間,沿途設有驛站六十八處,供南北往來的使者和商旅補給。

  這一路風餐露宿,毋庸贅述。邊塞本是苦寒之地,在冬季更是朔風如刀、嚴寒徹骨,遇到路途險阻之地,馬隊幾乎寸步難行。

  十一月下旬,晁靈雲一行抵達位于振武鎮的東受降城。此城設有絹馬互市,商隊因此駐紮下來,預計要等過了年,參天可汗道開始冰雪消融時,才會正式出發前往回鶻王庭。

  這天晁靈雲照舊跟著康承訓,與幾名胡商見面,酒足飯飽後從酒樓出來,就看見一支振武軍浩浩蕩蕩地從他們眼前跑過。

  康承訓冷不防被飛揚的塵土迷了眼睛,不爽地抱怨:「瞎跑什麼呢,這麼兵荒馬亂的,外頭打起來了?」

  「噓,郎君可要小心言行,」一旁的胡商善意地提醒道,「最近巡邊使正在城中,全城軍民都不敢大意呢。」

  康承訓已是老江湖,自然知曉這其中的厲害,忙向那胡商道謝:「多謝大哥提醒,我可得管住自己這條舌頭。」

  晁靈雲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等回到客棧,才問康承訓:「康大哥,為什麼方才一提巡邊使,你們就一副談虎色變的樣子?」

  「你想想巡邊使是什麼人,那可是奉旨巡邊的宦官,從長安遠道而來,又豈肯空手而歸?」此刻康承訓已醒了酒,正悠閒地翻著一卷帳冊,「那可是一幫等著拿好處,沒好處就要找茬,找不到茬就要無事生非的傢伙。」

  「原來如此。」晁靈雲冷笑,「這幫宦豎,在京城就已經囂張跋扈,到了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只會更加無法無天。」

  「可不是嘛,在這位太歲離開前,我們可得夾著尾巴做人。」康承訓合上帳冊,將它遞給晁靈雲,「這裡頭的帳目我都核對過了,沒有差錯,今天你花點時間好好看一看,儘快熟悉茶馬這一塊的生意。」

  晁靈雲接過帳冊,笑著答應:「謝謝康大哥,我會仔細看的。」

  茶馬這一塊是商隊生意的重頭,帳目繁多,晁靈雲捧著帳冊研讀,一看就看到了掌燈時分。

  這天她的晚飯也是在房裡用的,飯後獨自守著火盆,一邊取暖一邊繼續看帳。窗外朔風呼嘯,偶爾會有斷斷續續的蘆笛聲響起,在這邊陲之地勾起征夫、旅人的思鄉之情,使人心生悲涼。

  晁靈雲一時走了神,豎著耳朵傾聽,正沉浸在窗外的笛聲里,冷不防一陣馬蹄聲奔雷般響起,將那一縷幽咽的笛聲衝散。

  她猛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起身走到窗邊,將窗子推開一條細縫,向外窺視。

  只見街道上火光憧憧,黑壓壓的鐵甲騎兵蜂擁而過,亂鬨鬨的吵嚷聲里,依稀可以聽出「回京」、「勤王」等字眼。

  晁靈雲一陣心驚肉跳,不知道長安那邊出了什麼事,關上窗子思索片刻,便披上大氅去敲康承訓的門。

  此刻康承訓自然也醒著,將她讓進房中,主動開口:「孺人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康大哥你也聽到了吧?」晁靈雲望著康承訓,惴惴不安道,「一定是長安那裡出了大事,軍中才會如此喧譁。本地商人的消息一向最為靈通,康大哥,你可有辦法打聽一下?」

  「現在外面正亂著,肯定是不方便出門了,等外面動靜小些,我就去打探一下。」康承訓答應著,又安慰晁靈雲,「你也不要太擔心,軍中多得是愚夫莽漢,又喜歡冬夜喝酒,難說不是一場誤會。」

  晁靈雲點點頭,心中稍定,便又返回自己的客房。這時候她已沒心思看帳本,又毫無睡意,只好和衣而臥,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等天亮。

  客棧外直到後半夜才安靜下來,天蒙蒙亮時,晁靈雲的房門忽然輕輕響了兩聲,她立刻一骨碌爬起來,飛快地跑去開門。

  門外的來客自然是康承訓,他一見到晁靈雲,便問:「一夜沒睡?」

  「怎麼睡得著。」晁靈雲將康承訓讓進屋中,看到他難看的臉色,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康大哥,你是不是打探到了什麼?」

  「聽說長安出了大事。」康承訓咽了一口吐沫,艱難地說,「宰相王涯串通鄭注、李訓謀反,幸虧有仇士良率神策軍護駕,天子安然無恙,但京城大亂,官員百姓死傷無數。」

  「謀反?我們才離開長安多久,怎麼就出了那麼大的事!」晁靈雲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如果京城整個都亂了,那……那十六王宅會不會受到波及?」

  「不知道啊。」康承訓眼睛裡爬滿血絲,煩躁地抓著頭髮,「就算王宅不出事,如今大明宮被神策軍控制,文武官員死了一大半,發生這麼大的變故,親王之中一定有人蠢蠢欲動,也不知道光王他會如何應對。偏偏這個節骨眼上,我竟然不在京中,實在可恨!」

  聽了他心急火燎的一番話,晁靈雲反倒安靜下來,雙眼定定地注視著康承訓的臉,仿佛想從他急躁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

  康承訓被她盯得心裡發毛,一時竟顧不上惦記長安的局勢,小心翼翼地問:「孺人,你怎麼了?」

  「康大哥,你和十三郎是不是又瞞了我什麼?他忽然轉了性子,願意讓我離京,是不是早就預料到會有今天?」晁靈雲的嗓子控制不住地哽咽著,因為情緒激動,胸口劇烈地起伏。

  康承訓意識到情況不妙,連忙開口描補,想穩住晁靈云:「孺人,你別誤會,誰能想到京城會有人造反呢?」

  「這種事是不容易想到,可出了那麼大的事,比起意外和震驚,你考慮更多的卻是大局和先機。」晁靈雲含著眼淚,冷笑著戳穿他,「你和十三郎就是一類人,而他的目光只會比你更遠,今日的局面不說全盤料中,他至少能夠提前看出點苗頭吧?可直到我離開長安,他都沒有給我一句實話……若不是巡邊使恰好在這裡,若不是昨夜軍中鬧出動靜,我就會一直傻傻地走到回鶻,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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