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香藕片，似是故人來

  蒜香藕片，似是故人來

  第十七章

  宋燃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好，你算好價格發給我就好。」

  鄧琳拿出手機，「OK，那加個微信吧。你都沒我的微信哎。」

  宋燃點點頭加上鄧琳的微信，她的頭像是一隻小貓，撲閃著大眼睛。

  「好了，你這頭像...是個風景照，這是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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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燃看了她一眼：「你還吃飯嗎？」

  「這都不能問嗎？略。」鄧琳吐吐舌頭，進了包間坐下。

  服務員走上前點菜，宋燃把菜單遞給鄧琳：「這頓飯是我代表青耀請你，鄧小姐想點什麼就點什麼吧。」

  「那就把這裡的幾個招牌都嘗嘗吧，對了，給這位單獨做個蒜香藕片。」鄧琳歪著腦袋看向宋燃。

  宋燃有些意外，他以前是很喜歡吃藕片，不過她怎麼知道的？

  鄧琳輕輕笑了：「總算有點反應了，現在還喜歡吃藕片嗎？宋燃。」

  宋燃仔細辨認著眼前的人，驀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腦海中浮現，他有些不敢相信：「於露？」

  鄧琳點了點頭：「不錯，沒全忘了我。」

  宋燃更驚訝了，記憶里的於露總是沉默寡言，如果不刻意提起，沒有人會注意到，但是眼前的鄧琳則完全不同，走到哪都很難有人忽視她這樣光彩奪目的人。

  「你變化太大了。」宋燃感慨。

  鄧琳低頭轉著桌上的小勺，恍惚間那個開朗活潑的鄧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七年前的於露，安靜沉默，總是坐在第二排看書的那個於露。她慢慢開口道：「你也是。中考那會兒，我爸做生意失敗，父母離婚，我跟著我媽，也改了姓，後來我媽說這個名不好，送我去國外讀書的時候，又給我改了名。後來我爸賺了錢，開始做投資，我看到他之前投過你們公司的項目，而那個公司負責人叫宋燃。」鄧琳笑笑，但眼底已經有了淚光：「我自告奮勇跟過來看這個項目，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你，竟然真的是。」

  時間在剎那間回到七年前的夏天，於露攥著一張照片，在蔣青辦公室的門口等著宋燃出來。她在門口低著頭徘徊，等到他終於出來，卻也只是小聲說了句：「這是之前籃球賽的時候拍的照片。」說罷塞給他就跑了。只留下宋燃在原地懵圈，這誰啊？

  宋燃想起來數學課上，他被叫上去做題，總是於露解圍，還有籃球場上，有個女孩總是跟在他後面送水。

  他起身給七年後的於露倒了杯水，微張的唇說不出感謝或是動人的話語，最後只是一句：「好久不見。」

  其實並不是好久不見。高中，已經改了名字的鄧琳去過那所高中，她曾無數次默默注視他從學校門口經過，只是每次想要上前哪怕只是打個招呼時，總有無形的絲牽絆住了她的腳步。

  後來從他的目光中，鄧琳漸漸明白，即使她鼓起勇氣，也是一樣的結局。所以不如保持原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會被漸漸遺忘的路人。

  菜端上來了。鄧琳夾了片藕給他，「嘗嘗吧，是和學校里一樣的味道。」

  藕片薄脆咸香，一點蒜末更襯出藕的清香可口。「好久不吃，我都快忘了。」

  「是啊，某人都認不出我了還能記得一點藕片的味道，真是難得哦。」鄧琳打趣道。

  宋燃笑笑，「高中之後漸漸和很多人都失去了聯繫，今天見到你，真是難得。」

  「是啊，蔣老師也是，你應該也很久沒見他了吧？」鄧琳看著宋燃，心慢慢被揪起，又鬆開。

  宋燃一怔，他垂下眼眸，「大概七年了吧，有時候感覺他好像消失了一樣。」

  他的眼神和那天一樣，無力空洞，少了一塊東西。宋燃真是一點沒變，還是記憶里的他。鄧琳內心泛起酸澀的海，她敲了敲桌子：「宋燃，有時候我真是不敢猜，你是不是....」

  「什麼？」心思要被第三個人戳破的時候，宋燃是慌張的。

  鄧琳無奈的笑笑：「沒什麼，我也猜不准，誰知道你一張冷臉下面是怎麼想的。」

  空氣凝固著沉默了半晌。

  時光推動的齒輪並不會在滾動時摩挲以至恰好地契合，它生鏽了，鏽黃的斑如此停留，讓這七年來的光陰於宋燃而言，仿佛只是一瞬。如果說時間會改變什麼，那麼除了他這個人，這份感情，其餘的都在變。

  鄧琳同樣對此並不奇怪，因為她也一樣。

  宋燃張了張口，但是還是把想問的話咽了下去，他用沉默代表了回答。

  鄧琳閉上眼睛，真是自討苦吃啊。明明知道，卻還給自己留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喂，蔣老師後來回南門了。」

  宋燃一怔，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蔣青？」

  鄧琳點點頭，說起了關於蔣青的事：「我朋友是他們家遠房的親戚。你知道嗎？老蔣...在咱們畢業的時候就走了。蔣老師暑假的時候都沒守靈，直接匆匆下葬了，他那會兒好像在外地，我朋友說，因為這件事，他們家裡的親戚到現在都在罵他不孝。那好像是他最後的親人了，他媽媽很早之前就去世了。蔣老師那樣一個厲害人，這些年過的也很不順...」鄧琳嘆息道。

  如同被潑了一身冷水，宋燃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抖，那段時間蔣青和他在一起，他安慰他，陪他去山西，宋燃不知道那段時間他經歷了這麼多。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顫，「他現在怎麼樣了？」

  鄧琳其實不太知道宋燃的心思，宋燃藏的並不好，只是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十七歲少年的初心會堅持這麼久。

  鄧琳看他臉色不好，「你沒事吧？你看著很...很不舒服的樣子。」

  「沒事。他現在在哪？」

  鄧琳開口道：「他在南門，不知道結婚還是怎麼樣，現在帶著一個孩子生活。」

  驀然，在得知對方消息時剎那的狂喜轉為愧疚，現在又轉為絕望。也是，這麼久了，他也該結婚生子了。只是隱去了周遭的一切聲響，宋燃的腦海中只剩下了這句話。古典樂在黑白的琴鍵奏響，突如其來的巨變使得琴鍵迸裂，自下而上碎的徹底。

  宋燃花了很久才回過神來，對面的鄧琳緊張而擔憂的看向他。宋燃想笑一笑緩解這尷尬的氣氛，嘴角卻只是抽搐了下：「抱歉，我還好，還好。鄧琳，你知道他現在住哪裡嗎？又或者你有他的...」宋燃想問問他的聯繫方式，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宋燃話說到一半咽下，眼前起了一層霧，他在桌子下攥緊了手心，只道：「抱歉，沒事了。」

  鄧琳嚇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口開口：「嚇我一跳，剛剛叫你你都不回答，我都想打120了。」

  宋燃強撐著：「我剛剛只是有點走神，沒事。」

  吃完了飯，宋燃才明白張耀為什麼一定要他開車。鄧琳坐在副駕，頭輕輕靠在窗邊：「你們公司另一個負責人說你很閒，讓我盡情使喚你哎。」

  宋燃用腳趾頭想都能知道是張耀說的，他也沒心情多說話，「可以，你是投資人，也是老同學，你想去哪，或者要我幫忙都行。」

  鄧琳搖搖頭：「送我回家吧。宋燃，你今天很奇怪。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沒有。」

  鄧琳輕輕敲了敲他的手背：「撒謊。再跟你說個事吧，初中的時候，有高年級的小混混經常欺負我，搶我的東西，他們剪我的頭髮，把我的書包扔來扔去。我那時候太膽小懦弱，就一直默默忍受，我每天都很怕，怕見到他們，怕他們再欺負我。後來，」鄧琳的眼裡慢慢湧出淚來，「後來，上實驗課，我和你一組，你下課抄我的筆記時，看到了上面的腳印。你什麼都沒說，但是第二天，那些人過來跟我道歉，以後再也沒有找過我的麻煩。我當時就覺得，雖然你看著很冷又嚇人，但你其實是個善良細心的人。」

  宋燃微微一愣，這些事他早忘了。沒想到她一直記得這樣清楚。

  「宋燃，今天說的話，比我初中三年跟你說的話還多。」鄧琳忽然道。真是諷刺，要是那時她能勇敢一點，結局會不會不同？鄧琳想。窗外的風糯而軟，拂面而來，玻璃上透著的一抹微光，只一瞬卻已然駐足心中，漸漸沿著街道兩旁延伸，延伸到久遠的歲月里，成為記憶里一點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