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2024-09-14 03:14:32
作者: 江羨魚
求婚
維納斯咖啡館裡,那座頗有些年頭的座鐘,已經第九次吐出報時鳥了。
那座鐘里的報時鳥,好像是一隻荊棘鳥。
這種傳聞中的珍稀鳥,以勇敢無畏為名,有著火焰色的皮毛,個頭較小,高昂著頭,看起來美觀又氣派。
「二十號桌的先生還在等人嗎?」
蘭夫人在後廚收拾好杯具,掀開帘布,對外面的小枝問道。
「喏。」
小枝擡了擡下巴,示意不遠處靠窗的穿著白襯衫的年輕男人。
「下午三點來的,點了兩杯純奶咖啡,這都等到晚上九點了,還有半個小時我們都要打烊了,我發誓他肯定被人放鴿子了。」
「不過他脾氣也真好,要是我等人,最多十分鐘,多了誰都不伺候!」
來咖啡館打暑假工的小姑娘年紀不大,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大抵是不懂這愛情的酸澀味,只微微仰著漂亮的腦袋,說不出的驕矜可愛。
蘭夫人笑著說:「好了好了,小孩子家家的,別在這兒嚼舌根子了,去跟客人說一聲,我們差不多要關門了。」
咖啡館裡的客人已經走光了,燈都熄滅了不少,唯有年輕男子那一處,微微亮著暗黃色的燈光。
小枝正要過去,就在這時,咖啡館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
玻璃門撞著內側的風鈴,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吸引了室內三人的目光。
進來的是個穿著簡單短袖外套和黑色長褲的女人,踏著帆布鞋,背著帆布包。凌亂的長髮上有個奇怪的捲曲弧度,應該是綁馬尾綁得太久而形成的痕跡。
不過,連約會也不拿捲髮棒把這弧度壓下去麼?
而且臉上還是素麵朝天,就塗了一個口紅,看起來就像是匆匆趕來的。
因為,她就連口紅都沒塗均勻。
以她在咖啡店打工一個半月的經驗。
小枝暗自腹誹,看來這男人完全就沒被認真對待啊!
小枝:「蘭姨,那我還要去跟他們說打烊了嗎?」
蘭夫人搖搖頭,敲了敲小枝這既不開竅又沒眼力見的腦袋,看著窗戶邊對坐的男女,意味深長地說道:「我們這不是還有半個小時才關門嗎?」
*
顧朝朝剛剛坐下,便喘著氣對崔誠道歉:「崔誠,實在不好意思,下午局裡臨時來了個大案子,我忙得抽不開身,讓你等到這麼晚,真是對不起。」
朝朝其實提前跟崔誠發過信息了,說今天臨時有案子,想要約在別日。
可平時一向好商量的男人,今天格外的執拗,說是無論等到多晚都會一直等到她來。
所以,沒辦法。
她協助老師做完屍檢後,在重案組門口打上了車,在車上的時候才匆匆放下了頭髮簡單化了個妝。
崔誠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人如其名,是個真誠又善良的人。
他是爸爸的得意門生,一直跟著他天南海北的到野外做研究,朝朝每次擔心爸爸的安全都是拜託崔誠照顧的,一來二去兩人就熟悉了。
後來發展成男女朋友,也是在朝朝的意料之外的。
因為,她本以為自己除了許言清,不會選擇任何男人。
高考結束那天,明明沒有什麼把握,還是義無反顧地向那個人告白了,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一敗塗地。
於是,她填報志願時,選擇離他遠遠的。
甚至,躲他躲了十年。
以為自己會忘,但是看著面前這個有幾分像他的男人,朝朝還是發現,自己做不到。
真正和崔誠在一起的原因,她甚至不敢深想。
「對不起。」
朝朝不知道,這句抱歉是為了遲到而說的,還是為了一直以來密不可宣的心思而道歉。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女朋友。
兩人在一起之後,為數不多的約會都是以她的不守時或者匆匆離去而結束的。沒有過牽手,沒有過親吻,兩人的關係其實脆弱的像一張薄薄的紙,沒人去戳破,也就當它是牢不可破的了。
「沒關係,工作的事情也是沒辦法的,我能理解。」崔誠笑了笑,神態放鬆,想要轉過一個話題似的開口問,「對了,是什麼案子能讓我們大法醫忙活六個小時啊?」
「是……」
朝朝才想開口,意識到了什麼,立刻硬生生頓住了。
面前的這個人不是重案組的同事,她不能違反規定和他說案子的事情。
「抱歉,案子需要保密,我不能說。」
她解釋地生硬,直接堵住了崔誠的話茬。
一時間,一種詭異的尷尬在一對情侶之間迅速地瀰漫開來。
他們竟然沒有任何可以說的話題了。
崔誠喝了口咖啡,冰涼的苦澀味在嘴裡化開,為緩解尷尬才說:「喝咖啡吧,特地為你點的純奶咖啡。」
說完他便覺得不對,連忙補了一句,「還是別喝了,你明天肯定要早起,晚上喝咖啡肯定睡不著。」
朝朝看著他嘴上說讓她別喝咖啡怕睡不著,自己卻一口接著一口,愧疚地喊了聲:「崔誠……」
崔誠放下空杯子,看著朝朝愧疚的臉,長嘆了口氣。
「朝朝,我今天喊你過來,原本是想要和你求婚的。」
朝朝瞳孔猛地一縮,幾乎下意識身體便做出了想要遠離的動作,但是卻被她硬生生地釘在了原處。
她強行牽扯出一抹笑意:「崔誠……」
別開玩笑了。
崔誠打斷了她:「朝朝,你別說,你聽我把話說完。」
看著惶惶不安的心上人,他還是從西褲兜里掏出了方形的戒指盒。
放在了桌面,在兩杯白瓷咖啡杯的正在中間。
崔誠說話的語氣帶著點苦澀:「但是,我放棄了。你說可笑不可笑,在這裡枯坐的六個小時我都沒有放棄的想法,卻在說出想要向你求婚的這一刻,我放棄了。」
「因為我看到了你臉上的表情,明明你在微笑,可眼神里充斥著的是驚訝和害怕,還有此刻的……放鬆……我看不到一點能代表你喜歡我的那種喜悅。」
朝朝喉頭髮緊,一時間竟然無話可說。
她想要說抱歉,可卻連對不起都沒資格說。
朝朝知道崔誠此刻的心情。
因為,那種無望甚至有些絕望的情緒,她曾在另一個人面前嘗了個透徹。
沒想到終有一天,她在某個地方竟然和曾經的那個人重疊了。
「得不到回應,獨角戲一樣的戀愛,我們就到此為止吧,這次由我來說分手,也算是挽回了點顏面,你看行嗎?」
他笑了笑,語氣溫和。
崔誠這個人好脾氣到哪怕是說分手,都是體面溫柔的。
朝朝知道,他不過是不想她愧疚,所以才由自己來說這句話。
朝朝聲音沙啞,道了一句:「好。」
她除了好,好像也沒辦法說其他的話了。
「那這個戒指,你可以收下嗎?」
聞言,朝朝眼神一顫,擡頭看向他,眼神帶著探究。
這是求婚戒指,她怎麼能隨便收下。
正要拒絕。
崔誠的視線掃過桌面上的黑絲絨的盒子。
「戒指是定製的款,不好退貨了。而且我留著總歸對我下一任不太友好,對吧?」崔誠苦中作樂,笑笑:「給你,也算是對我的一個交代,你就當這是為我們的關係畫上一個句號。」
朝朝皺眉,她不能同意,關係該斷,就要斷乾淨。
留下訂婚戒指,對兩人的日後都沒有好處。
儘管這很無情,但讓崔誠覺得自己無情冷漠對他也是件好事。
顧朝朝正要說話,崔誠又開口打斷了,他似乎知道她的心思。
「朝朝,過些日子我就要和老師申請去國外的研究機構了,可能下半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你擔心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你收下之後,我也不會問你最終的去留,你丟了也沒關係。」
崔誠強行扯著笑容,一退再退。
「只要,別讓我知道,就行。」
顧朝朝最後還是收下了這枚戒指,她想她會把它放在最隱秘的盒子裡,不會再讓它重見天日了,就像自己的那顆曾經熱烈蓬勃的心一樣。
對面的位置已經空了。
崔誠先走了。
此時,店裡的服務員小姑娘抱著餐盤走了過來,溫聲細語:「小姐,我們已經打烊了。」
朝朝如夢初醒似的,將桌子上的純奶咖啡一飲而盡,空杯子放在了服務員的餐盤上,道了句:「謝謝,我馬上就走。」
她拿起桌子上的戒指盒,並沒有打開,而是直接塞進了帆布包里。正要離開,便聽到旁邊年輕的服務員紅著一張臉,看向櫥窗外。
她揮舞著手,險些把餐盤上的白瓷杯子摔了。
語氣欣喜而詫異地喊了一聲:「許先生!」
許先生?
朝朝的心不可名狀地跳動了一下,她手上扶了小服務員一把,聞聲也自然地轉頭看向櫥窗外。
一時間,四目相對。
此時
所有的光,
好像都凝聚在了那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身上。
燈火明滅之中,顧朝朝覺得自己心跳好像停了一會兒,緊接著那股年少時曾經有過的,熱烈到不顧一切的心,居然重新在胸膛里跳動了起來。
是他。
許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