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友

  舊友

  傍晚，熱鬧的西街靜了下來，一家飯店裡，顧客都散得差不多了。

  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大叔，有點啤酒肚，但打扮得乾淨整潔。

  他看著那個忙前忙後的少年，嘆了口氣，進到後面的院子裡點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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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店打烊後，那個少年來到後院找到了他。

  「鄒叔，都忙好了，我走了。」少年的聲音從鄒叔身後傳來。

  鄒叔掐了煙，走近那少年，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疊錢，塞到那少年手裡。

  少年看了看手中的錢，愣了一下。

  「鄒……」

  話沒說完，鄒叔就打斷了他:「小終啊，你在我這幹了這麼久了，我知道你的情況，很不容易，明天就開學了，你要好好讀書，多的就是你鄒叔資助你的，你收下！」

  最後一句態度堅硬。

  少年看了看手中的錢，似是在思考。鄒叔看出了他的顧慮。

  拍了拍他的肩膀。

  -

  少年出飯店時，把那錢放在了前台抽屜里。月亮掛在天上，灑下月光在地上，像地面被灑滿了鹽。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21點了。

  「今天早點回去吧。」他在心裡想著。

  他往右走拐了個彎，路過一家水果店。看見門口還放著特價的蘋果。

  店主人見他在店門口站了一會，便趕忙過來做生意:「小伙，看看水果嗎？今天蘋果特價，要不要買點？」

  少年摸了摸兜里，說:「給我拿二十塊錢的蘋果吧。」

  店主人馬上應了拿來口袋裝蘋果。

  少年提著這袋蘋果，簡單翻了翻，沒有壞的。這才走進了一條黑魆魆的路，這條路只有幾個路燈，看起來怪嚇人。

  但幸好還有月光照路。

  過了這條路，少年來到了一個小區，這個小區在南街。比較小也比較舊。

  進了小區，周圍一片死寂。只有廣場的幾個燈亮著。小區前的馬路也沒有什麼車人經過。

  因為南街這片離城中遠，沒有什麼商業街，人少。只開了幾家超市，很冷清。

  他到小區時，已經十點了。

  他走進一棟樓，到第三樓時，停了下來，拐過去來到一個房門前，卻並沒有要開門進去的意思。只是把剛才買的一袋蘋果放在門前的小凳子上。

  然後就上樓了。

  來到四樓，走到3088門號的房子前，才開始拿出鑰匙開門。

  -

  第二天，新學期開學，安城一中迎來了一界新生。高二也分了文理班。

  高一那棟樓現在熱鬧得很，不僅新生們要互相認識，高二高三的一些學長學姐也來到高一認識認識。

  高二這棟樓和高一的挨得很近，和高三那棟就離得遠了。因為學校說到了高三很關鍵。

  安城一中整個校園也比較大，校園內還有許多綠植。不過夏天有點招蚊子。

  好巧不巧，高二這棟樓旁邊就是一片小樹林，也叫小情林。

  高二（2）班的教室里，已經來了許多同學，雖說分了班，但經過一年的相處，原本不是一個班的成了一個班，也是稱兄道弟的。

  走廊里，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站在高二（2）班教室門口。

  這男生長得很高，跟旁邊的同學一比就能看出來。皮膚也很白皙。

  正站在門口看貼在門口的告示欄。

  看了一會，就走進了教室。

  這時教室里另一個男生正在和一群同學說笑。看見他進來了，忙招呼道:「林時！這裡！我剛剛看見你和我一個班，高興死了！」

  林時走過去，笑道:「至於？」

  那個男生繼續道:「當然！我可捨不得你！暑假裡就怕和你分不到一個班。」

  林時笑了笑，找到自己座位。那個男生跟他剛剛玩笑的同學說了幾句，就走了過來，坐到林時前面。

  林時道:「你坐這裡嗎？那還真挺有緣。」

  那男生把凳子往林時這邊移了移，道:「還有個更有緣的，我的新同桌你知道是誰嗎？」

  林時道:「誰？」

  那個男生咳嗽兩聲，道:「是楊姐！怎麼樣！有緣吧。高一那會咱三一個班，現在又是一個班，座位還這麼近，真好！」

  這時教室門口走進來一個女生，穿著校服，散著頭髮，頭髮比較長，書包單肩背著，手揣在口袋裡。眼神里儘是不屑。看起來有股黑老大的感覺。

  周圍的同學都自覺的讓了讓。

  那個女生徑直走向林時這邊。

  「誒！楊姐你來了！」那個男生說道。

  女生抽出放在桌下的凳子，道:「怎麼又是你？余岳。還成同桌了。」

  余岳笑道:「說明我們有緣分啊，對吧？」

  那女生不說話了，表示無語。

  余岳回頭又和林時講話:「她不睬我，我們聊。誒，林時，這次咱倆誰是倒一？」

  林時自信道:「肯定是我。」

  余岳來勁了，道:「不對，應該是我，我這個暑假到處去玩，玩累了就去網吧打遊戲，書都沒碰一下。」

  林時也道:「不對，應該是我，我的書期末時根本沒帶回去，全賣了。」

  見慣了爭第一第二的，這爭倒一倒二的還是第一次見。

  旁邊的女生被這兩人的言語無語到，道:「你倆幼不幼稚。」

  誰知兩人齊聲道:「不、幼、稚。」

  余岳道:「你不懂，咱倆約定了，兩周後的考試，誰是倒一，另一個人就給他打飯一星期。」

  那個女生無語道:「倒一不是手到擒來？交白卷不就行了，至於這麼爭麼？」

  林時道:「這不一樣，咱們是要寫滿卷子的情況下爭，這樣更刺激。賭的都是運氣，誒，你不懂。」

  「好好好，我不懂。」那女生轉過頭去。

  心道男人之間的好勝心怎麼這麼奇怪。

  談話間，林時發現旁邊多了個人，是個身材頎長的男生。臉蛋很乾淨，眉眼間卻儘是冷漠之氣。

  這應該就是林時的新同桌了。

  林時離他很近，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林時剛剛進教室前掃了一眼他新同桌的名字，好像叫……終風晴。

  不過怎麼感覺有點耳熟。

  終風晴正在收拾東西，全程沒說一句話，余岳本想跟這位新同學打個招呼。都被這股寒氣逼退了回去。

  拍拍林時肩膀，道:「你這位新同桌感覺不好相處啊，兄弟你自求多福！」

  旁邊女生半晌才道:「我覺得這個新同學和林時一樣帥。」

  突然被誇了一下，林時還有點不好意思。

  余岳不樂意了，道:「楊姐，我難道不帥嗎？是不是比他倆都帥？」

  後一句還有帶點自信。

  那女生卻道:「你？別自信了。」

  林時就這樣看著他們吵起來。

  見新同桌收拾完東西，就從後門出去了，看著這個背影，林時腦袋裡突然浮現出一個人。

  那個背影他很熟悉，當時也是這樣一個背影。

  -

  林時七歲那年，跟著父母一起到鄉下外婆家去玩。

  在那個田間村，他認識了一個人。

  也是一個哥哥。

  外婆告訴他，那個哥哥叫終風晴。

  雖說是哥哥，可終風晴卻只比林時大幾個月，都是一個年紀，但終風晴卻比他高一些。

  剛來到外婆家那幾天，林時發現村裡的其他小孩都喜歡圍著這個哥哥，他就像一朵花，被蜜蜂蝴蝶圍著。

  林時初來乍到，除了和外婆家養的貓貓狗狗玩，也沒什麼人理他了。

  於是他也想和這個哥哥一起玩。

  一天，林時父母又帶著外婆出去了。林時一個人留在家裡看屋。

  外婆家裡只有一個小電視，還很卡，林時按了幾回遙控器，就丟在了一旁。

  跑到院子裡坐著看外婆養的雞啄米吃。

  這時，終風晴帶著一群弟弟妹妹路過林時外婆家門口，那些弟弟妹妹都滿臉笑嘻嘻的，一口一個終哥哥。

  終風晴右手裡拿著一個小漁網，左手拿著一個小桶。

  後面的弟弟妹妹們手裡有的拿著果子，有的抓著小花，一派和諧快樂的場面。

  林時知道他們又要去抓魚了。他也跟過去看了幾次，每次終風晴都會邀請林時一起抓魚。

  但林時每次都沒聽完就好像害怕終風晴似的跑開了。

  這次，終風晴看見了坐在院子裡的林時，對他笑道:

  「這位小弟弟，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抓魚呀！見你都跟著我們好幾次了。你不用怕，你過來我們一起玩。」

  林時慢慢開口道:「真的可以嗎？」

  終風晴笑道:「當然可以啦，快來，等會魚都跑沒了。」

  林時關了門，跑到終風晴前，道:「終哥哥，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終風晴聽到這聲哥哥，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笑著道:「好呀！走吧，我們去抓又大又肥的魚！」

  終風晴向林時伸出了手，林時也伸出手回牽著他。

  他們一群小孩來到田間村裡的小河，這條小河不深，都可以說成小溪。

  每天黃昏時，小溪里都有很多魚兒。

  這次他們來到小溪時，也有很多，不過一大部分都被他們的大動靜給嚇跑了。

  終風晴比了個噓的手勢，大家都又點點頭安靜下來。

  終風晴把小桶里的苞米小麥碎屑拿出來，把空桶裝滿水，然後一點一點地往小溪里灑那些碎屑。

  過了一會，一些小魚聞著味道遊了過來，而終風晴早就把小漁網靜置在了小溪里，等小魚兒聚集得多了，終風晴就快速提起漁網。

  雖然總有幾隻游掉的，但總的來說，還是收貨不小。

  不一會，小桶里就裝滿了小魚。他們來到小溪邊的空地上，開始生火烤魚。

  當時是初夏的季節，小溪邊還會傳來一陣陣青蛙的叫聲。

  林時第一次聽到時，還被嚇了一跳。

  終風晴烤好魚，把其他弟弟妹妹們分好後，拿著一隻烤魚走到坐在最邊邊的林時旁，坐下來遞給林時。

  林時接過烤魚，道:「謝謝終哥哥。」

  終風晴笑道:「這麼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要謝就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吧。」

  林時啃了一口烤魚，看著終風晴，終風晴在看黃昏時的落日。

  夕陽灑在終風晴的臉上，映出一片紅。

  林時也扭過頭看起了夕陽，道:「我叫林時。」

  終風晴笑道:「林時，真好聽。」

  -

  隨後的一段時間，林時天天跟著終風晴。終風晴帶他抓魚，采野果，爬樹……

  很多林時曾經沒做過沒玩過的，終風晴都帶他做了個遍，玩了個遍。

  林時漸漸喜歡上了這裡，喜歡上了這個帶著他一起玩的終哥哥。

  他們奔跑在麥田間，自由又愜意。

  可是好景不長，林時的外婆被父母接到了城裡，他也要走了。

  在臨行前的一天，林時找到終風晴，送給他自己親手摘的果子，跑了好幾個地方才看見的，很漂亮的果子。

  可終風晴一直背對著林時，不說話。

  林時想走上前去，終風晴卻喝住了他:「別過來！你放在那裡吧，謝謝你。」

  林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只得悻悻然放下果子，道:「終哥哥，我把果子放在這裡了，我走了。」

  林時來到田間村後，看了無數次夕陽，而這次的夕陽卻無比清晰。以及夕陽下的那個背影。

  -

  第二天林時坐上了進城的車，回首這個田間村，麥田，小溪，果樹，土地，外婆的房子，以及……終哥哥。

  林時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還會再來。

  聽外婆說，終風晴兩歲時他的母親車禍離世，現在他爸又說要去大城市打工賺錢，說得好聽，但不就等於拋棄終風晴了嗎。

  不然為什麼不帶著終風晴一起走？這孩子也是可憐啊。

  後來外婆離世，林時隨著父母回老家安葬外婆，只呆了幾天，可這幾天林時無論怎麼找，也沒見到終風晴的身影。

  -

  「林時？林時！」

  余岳的聲音把林時拉了回來。

  見林時沒事，余岳就又和他同桌拌起了嘴。

  是他。林時沒有看錯。

  十年了，這十年他怎麼過來的？他還是曾經的那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