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2024-09-14 03:07:40
作者: 墨爾穎逸
第86章
那日,商嶼丞斷然拒絕西黎提出的條件,也否決了和談的想法。
近日,鳳錦城的街頭巷尾多了些流言蜚語。
茶客甲嘆氣:「西黎此番捲土重來,咱們可怎麼辦?」
茶客乙跟著嘆氣:「聽說北邊的榷場已經封鎖,我手裡還堆了好些貨物,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另一桌的茶客丙說道:「西黎都要同我商丘開戰了,你還想著你的貨物呢!」
茶客丁憤憤道:「要我說,太子殿下就不該發布希麼新政,這下好了,人才未必招攬到,倒是把狼招攬來了。」
茶客甲豎起眉毛,指著茶客丁罵道:「呸!你在亂吠什麼!你自己沒本事,你還有兒子、孫子,要是沒有太子殿下的新政,我們這些小商販,下輩子也翻不了身。」
茶客丙拍桌附和,「就是!太子殿下修建學堂,給了百姓出人頭地的機會,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茶客丁看著義憤填膺的兩人,冷笑一聲,「到時候西黎騎兵打到鳳錦來,全城的百姓都得跟著陪葬!一份罪己書換商丘國上下安穩,有何不可?」
茶客乙小聲跟著附和一句,「國都沒了,尊嚴有個屁用!」
「有的人膝蓋軟,跪久了,就忘了怎麼當人了。」
說話的人是一位青年,清俊消瘦,一身風塵僕僕的站在茶館門口,背上還背著一個箱子。
他道:「當年太子殿下為國出使東丹為質,換得商丘五年太平。短短五年西黎便捲土重來,焉知沒有下一個五年!身為商丘子民不思如何報效國家,共同抵禦外敵,倒是成天想著犧牲自己國的太子換安穩日子。茍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茶客乙面色訕訕,倒是茶客丁依舊氣勢昂揚。
他說:「我們賣命做生意,繳納大批稅款,供養朝廷,怎麼如今連話都不讓人說了!你與其在這跟我爭辯,不如去大街上聽聽,旁人都在說什麼!」
有人追問:「說些什麼?」
茶客丁哼笑:「他們說,商丘這些年不太平,是因為當今皇上的皇位來的不正!」
青年喝道:「胡說八道!先帝早早立了太子,臨終前內閣大臣親眼看到先帝傳位給陛下的。」
茶客丁:「我說的不是當今陛下,是先帝。」
先帝是卉皇后的養子,前任魯王才是中宮嫡子,少時極得景平帝喜愛,朝堂一度陷入廢長立幼的風波之中,最後因為主少國疑的顧慮,才使先帝沒成為廢太子。但是十二歲封王,也是七國獨一無二的殊榮。
甚至,景平帝臨終前還曾單獨召見過魯王。
「景平帝生前未曾廢太子,理應由當時還是太子的先帝繼位。你散播謠言,跟我去廷尉府!」
青年說著上來抓人,茶客丁掙扎著想要伺機逃跑,結果對方在他按了一下,他整個人癱軟下去,被青年扯著去了廷尉府。
本該引起一場軒然大波的鬧劇,以這總啼笑皆非的方式收場。
鳳錦的百姓一笑了之,卻氣壞了背後布局的人。
鴻暉帝在病重,商嶼丞一邊要忙著處理朝政,一邊要去九華殿侍疾,有時間還要照看一下崇皇小朋友。
商崇凰已經七個月了,可以自己坐在矮榻上玩耍。他周圍三四個宮人看顧著,怕他磕著,榻上鋪了好幾層軟墊。
小人抱著撥浪鼓咿咿呀呀的晃,榻上散落著瓷娃娃,布偶,竹哨,都是太子宮裡閒置多年的。
商嶼丞見自家弟弟玩的高興,在榻邊坐下,身後將那隻被啃得濕漉漉的撥浪鼓拿了過來。
崇皇見玩具被哥哥搶走,也不生氣,轉頭拿起手邊的竹蜻蜓繼續啃。
商嶼丞又從他手裡把竹蜻蜓也拿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他會作何反應。
崇皇歪頭回看他,一大一小對視片刻,崇皇忽然咯咯的笑出聲,扯著商嶼丞的衣領要抱抱。
小傢伙格外賣力,借著自己哥哥幫助站了起來,口中發出一個含糊不清的音。
「咯!!」
商嶼丞伸到一半的手頓了頓,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起了玩心。
他說,「再叫一聲。」
崇皇憋足了力氣,短促清晰的又喊了一聲,「哥!」
喊完伸出手,等著他抱。
商嶼丞壞笑,「我可沒說你喊了我就抱你。」
崇皇沒聽懂,遲遲不見自家哥哥伸手,撅著小屁股又喊了一聲。
商嶼丞摸摸他的小腦袋,把人抱了起來,剛剛搶來的玩具也一併還給他。
青梔將二皇子周歲宴的章程給他過目。
雖然還有三個月,但是禮部已經開始早早準備起來。
抓周用的物件圖紙已經呈上,有印章、書、算盤、錢幣、經書、筆、墨、紙、硯、吃食、玩具等,每一件都華貴精美,特意做的小了些,以便小孩抓取。
商嶼丞尚在襁褓時便已隨宴公離開,他自己不曾有過周歲禮,便是有,他也記不得了。
故而想將崇皇的周歲禮辦的盛大些。
小太監在門外稟報:「太子殿下,剛剛御書房太監來報,有幾位閣老在御書房外求見您。」
商嶼丞將崇凰交給一旁伺候的青梔,叮囑她,「崇凰所用所食的東西切記檢查好。」
青梔應是,不敢馬虎。
御書房外很是熱鬧,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員悉數到齊,除了特定的大朝會,很少見人來的這麼齊。
魯王赫然站最最前面,他雖身無官職,可爵位卻是這些人中最高的。
一身武將朝服的梁太尉開口道:「殿下,陛下聖躬久久不愈,臣十分憂心,故此請見陛下,望殿下准許。」
姚閣老隨之說道,「這段時日,陛下身體究竟如何?之前說陛下身體好轉,可三個月過去,陛下還是不曾露面,臣等實在放心不下。」
「父皇的病需要靜養,眾位卿家不放心,可以同我一起去九華殿。」
話音剛落,一名小太監自後殿匆匆進來,正是九華殿值守太監之一。
那太監沒想到會是如此場景,整個人嚇得哆嗦起來。
姚閣老目光一厲,說道:「這位公公好似是在御前當差的,太子殿下,莫不是陛下聖體有恙?」
小太監下意識否認。
這更引得眾人懷疑了。
商嶼丞擡擡下巴,「說!」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殿下,陛下方才突感不適,起身時吐了血,現在昏迷不醒。之前您吩咐過,陛下身體由您看顧,因此汪總管不敢擅自做主去請太醫,讓奴才先來尋您。」
商嶼丞聞言,眸光幽深。
魯王斜長的眉蹙起,「太子殿下,陛下龍體關乎江山社稷,臣等只是想親眼看看陛下病情。請殿下准予!」
姚閣老當即附和,「臣聽聞自殿下回宮後,陛下的湯藥便一直由殿下親自負責,不知殿下何時通曉了岐黃之術?又是師從何人?」
接二連三的大臣跪倒在地,齊聲請命。
「臣等請見陛下!」
他們明明跪在下面,一個個卻將脊背挺得筆直,他們為的不是自己,而是商丘的千秋萬代,他們國家的脊樑。為國為民,何懼責難!
商嶼丞心中冷笑,又是這一招。
這些人口中說著請求,行的卻是逼迫之事。
五年前是這樣,如今也是,倘若他不答應今日所請,他們便會長跪不起。
所謂文臣諫言,便是用命相脅,這些口口聲聲說著忠君愛國的臣子,踩著帝王的權威來成全他們的青史留名。
商嶼丞衣袖下的手指撥弄著腕間的鳳眼菩提,心中萬般情緒壓下,他朝最前面的幾人發問,「諸位可知何為君?何為臣?」
聞言,王閣老挺直的肩背僵了一下,他看向商嶼丞,神情複雜難辨。
秦首輔道:「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故上下得治,君臣一體,同心同德。」
姚閣老梗著脖子道:「臣等無意衝撞,實乃是記掛陛下聖躬。」
商嶼丞冷笑,啟唇反駁,「君臣一體,同心同德。是希望各位肱骨之臣能協助孤,而非是處處質疑,步步掣肘。孤也想問問諸位,就是如此忠君愛國的?」
王閣老深深叩首,口中說道:「臣等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商嶼丞擺手制止了他後續的話,「一個國家只需要一位君王,若是人人都做得了君王的主,那和傀儡有何異?不如索性換個人來做這個位置。」
剛剛還恨不得用命死諫的一群人,都靜默下來,其中有幾個人張了張口,終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眼前人不是脾氣和順的鴻暉帝,也容不得他們隨意糊弄,但是他們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對君上直言進諫是他們身為朝臣的職責,只是這個方法的確有些欠妥當。
一棒子打下去,總算有了些效果。
商嶼丞將眾人表情盡收眼底,卻是鬆了口,「既然眾位公卿想看,那便隨孤一同去父皇寢宮吧。」
說完,率先朝九華殿走去。
殿內朝臣彼此交換眼色,攙扶著站起來,默默跟上,他們已然遭了訓斥,若還不能親自見到陛下,豈不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