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丹樞出宮時，已有備好的馬車等在宮門處，車架旁的東丹使臣中卻多了一人。他腳步未停，徑直來到那人面前。

  兩人相互見禮，丹樞疑惑問：「王世子還未回府休息？」

  藍耀笑道：「剛剛去母后宮裡請安，可巧出宮時遇到你的車架，便想著等等看能否遇著你。」

  言外之意分明是在等他。

  有藍耀在，丹樞不便上車先行，二人索性沿著街道朝驛館走，車架以及一眾隨行使臣遙遙跟在後面。

  藍耀斟酌著該如何開口，丹樞不疾不徐漫步，也不開口催促，仿佛兩人真的只是恰好同行一段路而已。

  皓月清輝，彭山的輪廓在月色中影影綽綽，憑添一份靜謐之美。

  今日已是十四，九離歸國兩月有餘，不知他此時在做什麼？

  丹樞想著心事，完全忽略了身旁的藍耀。

  藍耀輕咳一聲，打破沉寂，「東丹的月亮是什麼樣的？」

  丹樞聞言，側頭看他，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藍耀摸摸鼻子，反思了一下，也覺得自己這個話題開的不太好。

  丹樞仰起頭，夜色如墨，襯得月又大又圓，仿佛伸手便能觸摸到。

  「雖說中原大地共賞同一輪月亮，可入目的景色卻有所不同。」

  見他接話，藍耀趕忙又說，「大概是景隨心變。」

  丹樞收回目光，順著他的話鋒往下，「月是故鄉明，明亮的哪裡是月亮，分明是心境，外面再好也比不過故土。」

  藍耀內心苦惱的想撓頭，怎麼感覺被對方搶了詞。

  他贊同的點頭，「我也這般覺得，尤其是女子，一旦遠嫁，今生再無緣得見故鄉明月。」

  丹樞再次朝他看去，藍耀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他本就不擅長言語機鋒，索性坦誠直言。

  藍耀問：「兩國和睦，邊疆安穩，若要延續這份安穩，祁林該怎麼做？」

  丹樞只給了他四個字，「維持現狀。」

  藍耀苦笑，他們也想維持現狀，可是賀蘭一族和洛氏一族野心勃勃，不僅數次發動暴亂，還假做土匪意圖挾持丹樞，想要以此要挾王庭。

  戰事迫在眉睫，祁林內憂外患，否則母后也不會想要將妹妹嫁出去，用聯姻換取助力。

  思及此，他試探的問了一句，「五殿下覺得聯姻如何？」

  「不如何。」丹樞否定的很乾脆，和他一貫表現出的溫和模樣大相逕庭，「本該男人做的事，卻讓女人去做，將國家興衰安穩建立在女子的眼淚上，足夠全國男子顏面盡失。」

  藍耀瞳孔微震，原來不止他一人覺得聯姻無甚意義。將家國命運綁縛在一個女子身上，這是國家的無能，更是當權者的失敗。

  「實不相瞞，祁林如今情況不太好。」藍耀嘆了口氣，「兩族如狼一般環伺在側，父王想通過兩國聯姻來穩定軍心，若是能得東丹助力再好不過。」

  與其說是想要東丹施以援手，不如說害怕東丹黃雀在後。

  「我無法承諾你什麼，也無力相助。」

  丹樞看似推脫的話，藍耀卻聽出了他的無奈，身為幼子且有異族血統，能得一世安穩已是不易。

  藍耀微微一笑，「我並沒打算求援，別人的幫助只是一時的，藍氏一族需得自己站起來。我打算親自去前線，同宗南將軍一起。只要我一日不倒下，便護我的子民一日。」

  丹樞由衷道：「你若為王，是祁林之福，百姓之福。若能不改初心，藍氏終會一統祁林三十二族。」

  「謝你吉言，我會努力的。」藍耀笑容燦爛，坦率且真誠，「倘若他日東丹由你掌權，我願率祁林歸附」

  若到了那時，大廈將傾，拼盡一切後仍無力回天，藍氏只能在消亡和歸附中做一個選擇。父皇不想成為藍氏一族的罪人，那這罪名便由他來背負。

  血緣有時真的很神奇，明明他們此前從未見過，卻可以在短暫的相處後全然交付自己的信任。

  「丹樞。」藍耀沒再同之前那般生疏的叫五殿下，而是喊了他的名字，「早日回去吧，祁林不安穩。」

  丹樞挑眉，這是他今日第二次聽到這話。

  他想了想，提醒了一句，算是對他剛剛那句關懷的回報，「祁林三十二族各自為政，不妨聯合弱勢之族，成為他們的靠山，從而兼併其餘的部族。運用此法需記得，大舍才有大得，不舍永遠不得。」

  短短一席話，於藍耀而言卻是醍醐灌頂，他細細品味丹樞提的辦法。

  一聲沉悶的鐘聲在夜裡響徹，久久迴蕩。

  丹樞幾人尚不知發生了什麼，藍耀直接變了臉色。

  「這是城門守衛在示警！」他顧不上多解釋，對丹樞說，「別去驛館，先回宮裡。我得去城門處看看。」

  丹樞叫住他，「馬借你。」

  他話音落，君璟已經砍斷馬身上的束縛。

  藍耀道了聲謝，翻身上馬，朝城門口奔去。

  丹樞看了眼依稀還能看到的宮門，幸虧他們還沒走遠。

  他道：「放棄馬車，立刻入宮，通知寧大人警醒起來，在驛館外修建防禦工事。」

  隨行一人領命而去。

  王宮門口，侍衛長正在指揮士兵集結，巡查的士兵足足是往日的三倍之多。

  侍衛長有些為難，丹樞的身份他知道，可城門口示警，誰知城內有沒混進來的刺客。

  「放他們進去吧。」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一個身著藍紫色服飾的少女款款而來，隨著她的走動，脖頸上的銀飾叮噹作響。

  侍衛長左手放於左肩，垂首恭恭敬敬的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藍禾淺笑，「阿月，五殿下剛剛離開，是你親眼所見。至於這些護衛，是同五殿下一起從東丹來的。這些人我都見過，是東丹使團隊伍中的。」

  阿月見她語氣篤定，終是點頭放他們進去。

  藍禾對丹樞露出一個笑，「五殿下請隨我來，煩請讓你的人把武器留下。」

  丹樞朝她點頭，問：「公主可知發生了什麼事？」

  藍禾搖頭，「我不知道，不過能讓衛兵敲鐘示警的，定不是小事。」

  一位侍從步履匆匆，正要拿通行腰牌，擡頭看到丹樞。

  他欣喜道：「幸好殿下還未走遠，王上名奴請您去議事廳。」

  藍禾朝他眨眨眼，「我可否同去呀？」

  隨從笑笑，「王上未曾說只見五殿下一人。」

  殿內，祁林王坐在王位上，神情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肅。

  見到藍禾先是一愣，說道：「你母后剛派人來找你。」

  藍禾道：「兒臣稍後便去見母后。父王，城外出了什麼事？」

  祁林王道：「洛氏一族的叛黨潛入城中，想要集火北門，被衛兵及時發現。」

  藍禾秀眉輕蹙，從父皇的表情便知此事棘手，可見對方人數不少。

  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臣開口，「洛氏一族遠在槐山以北，如何會出現在都城外？此時恐怕不簡單，與之對敵的晟和將軍、沿途經過的其他部族，都需嚴查！」

  另一個年輕些的武將站出來說，「當務之急是退敵，王軍還有三萬兵力，可否投入守城之戰？」

  藍禾道：「王軍是王宮的最後屏障，不可貿然撤換。對方人數不少，兒臣推測未必都是洛氏一族的人。只怕其他部族並沒有面上那般順服。」

  祁林王與藍禾以及大臣商討對策。

  丹樞和君璟靜候在一旁，極有分寸，不曾多言半句。

  君璟小聲道：「祁林王為何不避著我們？」

  畢竟他們是外人。

  丹樞低聲回：「大約是想讓我有危機感。」

  君璟不解，「祁林只是政權更疊，不是想滅國。就算王城被攻破，哪些叛軍也不敢對你如何。」

  丹樞笑笑：「換了新的王，兩國的盟約就不存在了。我這個擁有一半藍氏血脈的皇子，處境只會更加尷尬。」

  君璟想明白其中關竅，不由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你說，這叛軍該不會是他們自導自演的吧，為的就是讓東丹出兵幫他們平息內亂。」

  他的話幾乎是在牙縫裡擠出來的。

  丹樞搖頭，「祁林和東丹是邦交，不是附屬國。出了內亂，他們最怕的就是我們會趁火打劫，此時求援就是引狼入室。」

  君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反正有這些聰明人在，天塌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