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024-09-14 03:07:25 作者: 墨爾穎逸

  第74章

  時至初春,柳枝抽條,河水融化,路邊已有耐寒些的春花悄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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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嶼丞靠著馬車壁,目光十分自然的落到對面的宋監事身上,然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將人打量一遍。

  他的目光毫不掩飾,擺明再說,我好奇你的身份!

  馬車內是不是會傳出這樣的問話。

  「宋監事,你究竟是誰?」

  「看樣子,你同那位國師似乎認識,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你們倆人看起來年紀相仿,莫非······」

  宋監事多半是閉目養神當做沒聽見,今日卻罕見的開了口。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們當真要聽?」

  商嶼丞連連點頭,「當然,回去這一路這麼無聊。」

  宋監事講了一個很久遠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祁林王治下三十二族出現了百年來最大規模叛亂,阿易率領本族,以及與他結盟的另外九個部族,以大祭司人選難以服眾為由,發動叛亂。三十二族本就人心不齊,此事一出,趕來支援王庭的寥寥無幾,更多人則在觀望企圖從中獲得更大利益。王權岌岌可危,有人提出向外求援的辦法,但有一半人反對這個提議,包括王上自己。晟和將軍領兵出站後,阿易部下終於被攔在了達奚河之外。

  「這場勝仗尚未傳到王庭,阿易對此早有準備,他秘密煉製了蠱人。他們身形比普通人高出一倍,全身銅皮鐵骨,不會痛,不會累,根本沒有弱點。」

  商嶼丞驚嘆一聲,「這完全是大殺器呀!若是練出一支萬人軍隊,別說祁林,整個七國都是他囊中之物。」

  宋監事哼笑一聲,「萬人?你當是種白菜嗎,滿大街都是。蠱人煉製十分不易,百人試蠱未必能成其一,阿易幾乎是傾盡半個部族的人,才得了兩個。你不用想了,此法早在百年前失傳。阿易能練出來,已經是當世第一人了。」

  商嶼丞擺手,「我又不打算一統七國,要這殺器做什麼。不過是有些好奇,後來呢?」

  宋監事繼續道:「晟和將軍在戰場上以一敵二,被蠱人重傷,受困於鼓山。王庭已經沒有可以支援的軍隊了。焦頭爛額之時,無人注意到藍寂公主什麼時候離開的,只是在晟和將軍被困第四天收來了公主的信。信中說,她要嫁與曜文帝丹稷為妃,同時東丹派出三千兵馬及輜重支援祁林。」

  三千人?若是用於戰場上,未免太少了點。

  只可能是作為護衛使用,藍寂公主用和親換來的也是一件利器——攻城弩車。

  當日,東丹軍到赤雲關助戰時,用的是穿雲弩,專克西黎騎兵。攻城弩更是威力巨大,可以射穿鐵皮加固過的城門。

  蠱人再厲害也是肉體凡胎,自然擋不住巨箭。

  蠱人一死,阿易以及一幹部族自然兵敗如山倒。

  丹樞問,「後來呢?雙成如何到了盛文?」

  宋監事嘆了口氣,「藍寂公主人已在東丹,但是王上還是派遣和親使團前來,同時還有一支暗處的隊伍。雙成也是其中之一,她的身份是公主侍女,負責傳遞宮內消息。十年前,她遇到一個一見傾心的人,假死逃離,此後再無音信。」

  商嶼丞又有了新的問題,「可你明顯是早知道她在盛文,並且知道她劫走丹樞的目的?」

  宋監事搖頭,「不是她劫走五殿下的。她雖然想解蠱,但她更怕被發現。咒蠱發作並不會要人的命,藉助花絨花也可以壓制這種蠱,她沒必要冒險。」

  丹樞給出答案:「是周容國主。」

  商嶼丞也明白了其中關竅,「我們真是小看這個女人了。」

  在左凜的轄制下,周容國主坐在皇位上也只是個傀儡,這些年,她故意縱容左家人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養大他們的野心,趁機培植自己的人手。她一早就知道明澈居的存在,也知道左家人用這個地方做什麼,卻坐視他們的行為。

  直到,她得知左家人意圖染指她的後宮,控制她的子嗣。她借左家人的手,將丹樞挾持到盛文,這也是為何丹樞輕易便被周容國主救出的願意。

  丹樞的身份不僅能震懾左凜,還能可以轄制東丹,再迫使藍寂公主交出解蠱的方法,可謂一舉多得。

  商嶼丞偷覷丹樞神情,問宋監事,「即便如此,你還是來了,可見藍寂公主心中孰輕孰重。」

  宋監事曉得他的用意,便順著他的話,說出了另一樁秘辛,「當然,若公主是無情之人,十年前就不會用自己的本命蠱救五殿下。」

  那是連曜文帝都沒能得到的東西。

  每位蠱師有且只會有一隻本命蠱,朝夕相伴,從不離身。長年累月,那些小蟲子便能與主人心意相通。

  丹樞心中起了微微波瀾,心口那塊缺失二十年的位置,正在慢慢被填補。

  商嶼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又問:「藍寂公主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宋監事思索良久,「她聰明勇敢,是王上的臂膀;不拘泥於世俗,敢為先驅,是祁林的肱骨;以一身救萬民,是最好的公主。可她唯獨不是一位好的蠱師,她有著人人羨慕的練蠱天賦,卻把心思放在開坑農田,改良農具這些事情上。旁人潛心研習練蠱,她卻在種植可以克制蠱蟲,治病救人的藥草。」

  丹樞從宋監事口中了解到的母親,與他所知所見的截然不同。

  小時候,宮裡人都說長寧貴妃精通養蠱,概是因為她殿中那些四季不凋的花草,可丹樞從未見過她練蠱。身為人子,他對自己母親的全部印象,只有清冷高貴。如同後宮的傳言那般,清冷如月,飄然若仙,不理世俗,好似九天之上淡看紅塵的神明。

  「還不睡?」

  丹樞的神思被喚回來,探身去看窗外的人。

  這個熟悉的場景,讓兩人都不由笑了起來。

  丹樞道:「九離,多虧有你。」

  商嶼丞摸了摸鼻子,「白白擔著你救命恩人的名頭這麼久,怪不好意思的。不過貴妃娘娘倒真沉得住氣,這麼多年一個字都沒提起過。」

  丹樞收起笑容,「也許她是真的不在意。」

  商嶼丞立刻反駁,「怎麼會!她是你的母親,這世間與你最親的人。等回到歸梧,你不妨去問問她,我希望你可以解開心結。」

  丹樞敏銳捕捉到他情緒中的一絲不尋常。

  兩人突然安靜下來,時間輕輕流淌。

  半晌,商嶼丞緩聲說道:「丹樞,我要回鳳錦了。」

  丹樞心間一顫,聲音略微乾澀,「商丘出了什麼事?」

  十二年之期未到,東丹定然不會先鬆口放人。就商丘當前時局,斷不會主動向東丹贖人。可是商嶼丞這篤定的語氣,定然有讓他非回去不可的理由。

  「我本以為他們還會再等上幾年,至少等到崇皇三歲,這樣另立太子才更能讓人信服。」商嶼丞看著空中皎皎明月,眼底醞釀著風暴。

  常家被滅門,只有去了祁林的常樂和在宮中任職的常太醫躲過一劫。常太醫回去收斂家人屍骨期間,齊皇后突然發動產下一名男嬰。

  這其中透露著古怪。

  常太醫信上說自打生產完,皇后娘娘身子每況愈下,只怕熬不過這個春天。

  丹樞淡聲道:「你會順利回去的。」

  商嶼丞鄭重囑咐,「這事你別插手,於你不利。」

  在雀州同雲霄他們一起離開才是最好的時機。若是那樣,丹樞、司馬季,包括留在歸梧的沈初都難逃罪責。

  他是商丘太子,他光明正大的來,也要光明正大的回去。

  這樣絕佳的機會,東丹那些老狐貍勢必會狠狠敲一筆竹槓。商嶼丞倘若割地賠款換自由,不僅折損他在百姓心中威望,還會成為那些人攻訐他的由頭。

  這一刻,誰都說服不了誰。

  兩個少年都在努力張開翅膀,將對方護在羽翼下。

  四目相接,興許壓抑在眸底,未盡的話消弭在唇齒間。

  不知是誰起的頭,原本淺嘗輒止的一個吻,漸漸演變成一種攻伐。有人攻城略地,有人丟盔棄甲,夜風微冷,卻吹不散這方寸間的灼熱。

  這把火愈演愈烈,燒盡了理智。

  商嶼丞最後的一個念頭是:算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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