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2024-09-14 02:53:15 作者: 謐野

  你好

  「依附於既定現實的意識,竟然也可以如此朝氣蓬勃。」

  ——A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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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莫余霏回來,大家自然都是很高興的。

  然而過了段時間,就有人不高興了。

  言律看著收到的消息,沉默了很久。

  她選擇曲線救國,給譚千覓打電話。

  結果不是弧線,恰好是個兩來回的波浪線。

  ——接通的人還是莫余霏。

  「言組長?千覓在睡覺,找她有什麼事嗎?」

  「找你也行……你為什麼就跟街口的噴泉過不去呢?」

  言律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北轄區還在的時候,這人就跟某個路口的噴泉過不去,為此還被通緝了。現在怎麼,重操舊業?

  要不是她們對這人熟悉,還真認不出來是她。

  連立體成像的監視器也瞞得過去,真是埋沒了人才。

  莫余霏長長「哦」了一聲,以示瞭然。

  她答得坦然,「建在那兒不合適,提建議不會有人聽的。」

  「所以你就自己動手?」

  「對呀。」

  「……」

  「看來你們還是熟悉我,下次換個方式,你們該通緝通緝,沒關係的,反正不是我這個身份就行。」

  「……」

  溝通無果,她準備晚上跟譚千覓聊聊,讓她勸勸家裡人好好當個守法公民。

  然而到了晚上,譚千覓知道後不僅沒什麼驚訝的,甚至道:「哦——這個啊,我出的主意。你們竟然發現是她了嗎?

  嘶——難道是因為巷子北那個監控?好像聽說那個監視器的識別功能很牛,單純的圖像騙不了它。」

  言律:「……你原來怎麼沒看它不順眼呢,偏偏等這兩天快完工的時候去。」

  譚千覓理所當然道:「之前沒心情關心這些嘛,不是我說,到底誰安排在那兒建一個噴泉的啊,真是設計鬼才。」

  「……」言律默然片刻,提醒道:「下不為例,這次就算了。有事情可以說,沒必要直接上手。」

  「嗯嗯,明白了。」

  言律:「……」

  我看你一點兒也不明白。

  唉,怎麼有種自家孩子跟人學壞了的憂愁感。

  譚千覓還真不是學壞了,她單純就是之前沒心情管這些。

  擺明了提建議不會有用的,當然要選擇更為合適且高效的方式來解決。

  只要她和莫余霏計劃好了,不暴露身份,一切都很完美。

  這次竟然出意外了,下次還得再注意。

  謝錦之後知道這件事,也感覺詫異,還特地來找她談了談,她自然是應著。

  她清楚謝錦的詫異很合理,因為自己之前從未表現過對外界的攻擊性,或是主動的更正欲。

  同時她也清楚這不是自己突然變了,只是從前被壓抑的東西,現在正在被緩緩釋放出來而已。

  風波已平,舊人已歸。

  不必再憂心耽誤到什麼人、什麼事,她沉積著的噩夢可以見天日,莫余霏壓抑的本能也可以放心探頭。

  她知道莫余霏從來都不像表現得那麼從容,她的精神高度緊繃於每一個可執著的細節,大到目之所及的城市規劃、建築風格,小到每一步的間距、每一個物品的擺放。

  只是從前自己身上的形勢,不給她發作的機會罷了。

  莫余霏也知曉她從不似人前表現得溫軟可親,她的靈魂中有一千種謙遜與熱愛,那麼就有一萬種偏執與冷漠。

  只是這些,她從來都無人、也無處展現。

  到了現在,天光千丈、水雲萬頃,她們才能放肆奔跑,任由風捲起身上的繃帶,向後、再向後飄。

  沒關係的,會有對方來替你療傷,而無需依靠繃帶的壓抑。

  不過這些言律自然不知道,她正愁著,生怕莫余霏把譚千覓帶得太壞。

  幾年後她就會明白,哪兒是莫余霏帶壞人家,她怕是比莫余霏還「壞」上千萬倍。

  得虧有莫余霏牽著她的「韁繩」,她才不至於脫韁狂奔至無人之境。

  到那時,言律甚至只得去找夏魚來跟她對線。

  夏魚倒是樂得其所。

  譚千覓在去通道之前把依依體內的「人類意識」移出去了,但適配的身軀到底不穩定,依依常常生病,她正需要錢,恰好言律是個冤大頭。

  堵這小崽子的路嘛,好說。

  總而言之。

  花了五六年,譚千覓才感覺積攢在自己體內的「輕」散去。

  ——生命難以承受之輕。

  而人類則花了十年,將屬於他們的、承受了「重」的世界縫補好。

  ——生命難以承受之重。

  2034年3月,譚千覓開了一家診所,她早幾年就徹底脫離了謝錦等人的職業。

  術業有專攻,人才輩出不差她一個,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其實與其說是診所,不如說是一家心理諮詢處,名字就叫「輕」。

  莫余霏是她的第一個諮詢者。

  當莫余霏推開門,陽光順著她的身影灑落時,譚千覓面帶笑意看向她,控制輪椅往角落去,「請。」

  莫余霏從善如流,跟隨她在鬆軟溫馨的沙發上坐下。

  「你好。」莫余霏沒有伸手,只是對她點了下頭,當作打招呼。

  「你好。」譚千覓提起淺淺的笑,玻璃牆外的日光落在她眼中,襯得眸光盈盈,似有辰星。

  「外面挺冷的,要喝杯熱水嗎?」她嗓音溫和,「或者牛奶、咖啡?」

  暮色降入世間時,莫余霏結束了這場諮詢,她更想用「談話」來形容。

  神清氣爽渾身舒暢,她起身伸出手。

  她來時只是點頭。

  譚千覓將笑容的幅度提升,伸手。

  莫余霏跟她握手,道:「謝謝,今天就到這裡吧,正好八點、十九……」

  她頓了下,而後一笑,「八點十九,也沒關係。」

  見她的確舒適了一些,譚千覓心滿意足,「稍等片刻。」

  她慢吞吞離開又回來,將一朵紅色的花遞過去。

  莫余霏不解。

  她笑著解釋:「有時候我們得到的不該是冷言或是苛責,更該是一朵花。匪者冠以花。」

  莫余霏稍稍揚眉,接過後再次道謝,隨後離開「輕」。

  她離開後,譚千覓把室內的燈關閉,安靜浸泡在從前畏懼的黑暗中,唇角勾出一些笑意。

  匪者之所以為匪,便有其原因。一切都有來處,也都有歸處。

  若能知悉這些原因,真正將一個人閱讀透徹,想來,世上也不會有那麼多讓人心中發疼的苛責,而會多一些鮮艷、炙熱的花。

  只是這總是不容易的。

  沒關係,如若有了第一縷燭火,就會有第二縷、第三縷,直至無窮盡。

  她不懼怕燭火背後的影。

  十幾分鐘後,門被推開。

  「千覓,回家啦。」

  她笑起來打趣,「你好慢啊,我要餓扁了。」

  說著,她仍合著眼,但張開了雙手,不出幾秒,溫軟的懷抱將她融化。

  「哎呀這不是去找『醫生』了嘛,好了好了,走吧~」

  全文完。

  如果有一天你告訴譚千覓,這是一個故事。

  她面上的笑意濃郁一些,卻沒有驚訝,像是有所預料。

  也許還會好奇問你:「主角會是誰呢?大家都有可能吧,我還真想不出來會是誰。」

  你說是她和莫余霏。

  她愣了一下,溫和深邃的笑被愉悅的笑取代。

  「開玩笑吧?那這個故事的作者可真……不上道啊。」

  你問為什麼。

  她面上始終帶著的笑又換了意味,分明只是微妙的變化,但你就是能從中察覺到,她此前是禮貌,方才是愉悅,現在是深沉。

  她說:「如果這真的是一個故事,那麼主角可以正義,也可以是被摧殘過、所以心有桎梏的人。」

  「可以是言律,可以是謝錦,也可以是程程,可以是譚可,也可以是譚建成,但唯獨不會是我們。」

  「我們複雜、矛盾、無趣、作繭自縛,且無波無瀾。」她的笑溫和、內斂,如同夜裡清淺的月光,讓你沉迷其中,不願挪開視線。

  「這不符合大多數人對故事的追求。如果你願意讀下去,那麼我願你能碰到屬於自己的花。」

  你說謝謝。

  那麼我也想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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