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圜
2024-09-14 02:52:59
作者: 謐野
轉圜
「她總愛講些無憑無據的猜測,偏偏很有道理,和她這人一樣。
於是自然而然的,我就愛上了驗證她猜測的過程。」
——沈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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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時,她們不約而同選擇了步行。
月明星稀,雲霧舒捲。
「哎就是她。」
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跑過來,「姐姐,送給你!」
譚千覓低頭,看到她手心的糖果,包裝已經被磨得反光了。
目光上移落到女孩兒的臉上,她正欲開口,注意到後面坐在牆角的一群大人。
駐紮台地方不夠,有人在忙著擴建,但短期內肯定無法做到人人有地方住,多是露宿。
儘管不太舒適,但經歷了幾天前的一遭,安全得了保證,大多數人已是感激不盡。
她本想拒絕,末了還是對後面那群大人笑了下,接過女孩兒的糖果,彎腰問:「你叫什麼呀?」
「我叫唐糖。」女孩兒身子骨比較薄,個子也不高,聲音清脆,「唐老鴨的唐,糖果的糖。」
孩童的音容最讓人舒心,如果不搗蛋的話。
譚千覓露出淺淺的笑,從自己口袋裡摸出幾顆糖,遞給她。
糖是謝錦、林嬌、莫余霏給她的,這幾個人總愛給她塞零食,也不知道這年頭哪裡搞來的。
女孩兒眼睛亮亮,但是手往前推,顯然是被家長耳提面命過不能收。
譚千覓解釋:「你送我一顆糖,裡面包含著你很多的心意,我的糖果雖然多,但是每一份的心意都沒有你的多,所以我要多給你幾顆。這是心意的等價交換,你要接受嗎?」
女孩兒沒聽過這種說法,高高興興拿了糖回去。
譚千覓回頭看到她在幾個大人前跳來蹦去,笑容洋溢。
用異能換了形貌,她嘆氣,拉上莫余霏的手。
「這搞得,我本來想說的話,現在也說不出口了。」
莫余霏同樣換了形貌,她問:「原本想說什麼?」
「原本啊……」譚千覓說著,拉著她的手搖晃,扯開話題,「現在可以用左手拉你了。」
莫余霏之前怕她忍不住癢,一天到晚如非必要,都會拉著她的右手,免得她去撓左臂的傷口。
想到這裡,莫余霏笑了聲,「嗯哼,傷好啦~」
她的語氣一如既往輕快而悠閒。
譚千覓聽著,眼睛莫名其妙濕潤了。
她故意把話題跳轉得很快,「我原來想說啊,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充當他們的退路,再不濟,這一身的流,就算犧牲自己,也總能幫上一些忙……你應該知道,我其實不怕犧牲。」
莫余霏轉頭看她,笑眼彎彎,「我其實也是。」她轉過去,幫譚千覓說出了剩下的話,「結果我們卻成了幫凶,嗯——或者說一部分人的仇人,一部分人的救命恩人。」
她的形容讓譚千覓笑了下,「是啊,至少……也幫到了一部分人,吧。」
莫余霏忽然跑了兩步,她被帶著向前。
夜風拂過額頭,揚起髮絲,被遠遠拋至身後。
越過喧嚷的人群,跑過不知前路的拐角,踏過上樓的層層台階。
最後站在門前,譚千覓扶著膝蓋喘氣,莫余霏拉開門,她邁步進去,莫余霏又將門關上,而後緊緊抱住她。
「所以啊,那是原來的想法,是舊任務的終結,是可紀念的昨日,是畫卷的最後裝裱。」莫余霏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響在耳畔。
「想讓那個小女孩兒吃到新鮮的糖果嗎?」
譚千覓在這一瞬之間,領悟到了她「任務論」的魅力——那是無限的生機與希望。
她說:「想!」
莫余霏於是道:「那太好了,我也想,從今晚十二點鐘聲奏響開始,我們將會開啟新的任務,新的畫卷。」
譚千覓跟上她的思想、她的靈魂。
「與舊任務無關、與成功無關、與任何旁人都沒有關係。
成功只是主線任務,其他人只是任務開始的引入角色,舊任務只是歷史背景和先行條件。」
莫余霏笑眼彎彎,眸光熠熠,那是無數次隕落後生出的羽翼。
「對!」
失敗也無需掛懷,落魄也無需叨擾,孤獨、寂寞,都不要害怕。它們只是一個逝去的任務,未來還有無數個與它無關的主線劇情。
這是她無數次被情緒壓垮後,摸索到的小路。
——現在千覓與我,一同緩步於此。
晚上十二點整,鐘聲自然是沒有的,但莫余霏搞來了——酒生。
譚千覓膛目結舌,「你合著也不能真是哆啦A夢吧?而且那群幫你找東西的人不是就在駐紮台里嘛,上哪兒給你搞酒?」
莫余霏但笑不語,甚至翻出了高腳杯。
結果就是第二天她倆起晚了,去接班夏魚時,被罵得狗血淋頭。
譚千覓尋思,是不是那位領主來了,夏魚依舊是照罵不誤。
如果莫余霏知道她的想法,估計會說一聲是。
想她和夏魚也不是多親近的關係,但夏魚對事不對人,上次罵她也罵得毫不猶豫,這次更甚。
夏魚罵完了,正歇口氣,譚千覓默默把一瓶水遞過去。
早在出門前,她就料到了這一場景。
夏魚:「……你還挺有先見之明啊?」
無語歸無語,她倒是毫不猶豫接過,一通痛飲。
她喝水時,譚千覓微笑看她。
夏魚:「……」
她艱難咽下去,「你是真不怕我噴出來?」
譚千覓保持微笑,「您是文明人來著。」
文明人當即就給了她一個腦瓜崩,附贈冷言:「說!」
譚千覓於是明著暗著一通解釋,算是和她徹底統一戰線了。
夏魚知道後滿臉不可思議,「哈???這不做夢呢麼!」
譚千覓眨眨眼,「其實也合理,就是對外面的人不太合理。」
她這模樣沒鬼就怪了,夏魚斜眼看她,「打什麼算盤呢?」
譚千覓笑得坦然,「還沒算盤呢,這不先來跟您請示一下嘛。」
她狐疑,「行,我先回去睡一會兒,順便想想。」
等下午和夏魚再換班時,她倆去找了沈盈月,沒去找言律和謝錦。
反正沈盈月會和她們稍微說一點兒的,而且那倆人位高權重是真,某些地方身不由己也不假。
駐紮台不止一處,最近的另一處是由沈盈月帶人守。
她們提前和沈盈月說了一聲,有人帶她們進去。
隨從推開門,讓她們進去。
譚千覓走在前面,看到正在許多光屏上勾勾畫畫的沈盈月時,不自覺笑了下,一如既往喊她:「沈,盈,月。」
沈盈月擡頭,對她稍微提了下唇角,關閉工作檯,起身走過來,站在距譚千覓兩步處。
譚千覓上前抱住她,沈盈月才擡手回抱。
莫余霏在旁邊司空見慣,不以為意。
沈盈月從桌子上拿起一個小盒子,裡面放了幾個圓形金屬片,直徑兩厘米。
她拿出一個,放在譚千覓太陽穴上,金屬片自動吸附,隨後譚千覓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女聲。
「譚千覓?」
嗓音清澈,不高不低,很好聽。
她愣了下,睜大眼睛驚喜道:「這樣很好啊。」
沈盈月點頭,感受到她話中的情緒,唇角為不可察抿出一絲笑意,又拿出一個金屬片遞給譚千覓,「你給她貼上吧。」
給自己貼倒是順手,一點猶豫也沒有,輪到別人倒是不喜歡了。
譚千覓帶著笑翻了個白眼,照葫蘆畫瓢給莫余霏戴上。
沈盈月莫名其妙被翻了個白眼,而且翻白眼的人還在笑,她不理解,「怎麼了?」
這也是譚千覓和她講話會將情緒誇大的原因,這位木頭對情緒的感知力遲鈍到讓人艷羨。
譚千覓推著她往客廳里走,「沒怎麼,不扯了,找你有事兒來著。」
沈盈月回頭看她一眼,自己快走兩步,往客廳里去。
譚千覓便落後幾步,用肩膀碰了下莫余霏。莫余霏看向她,帶著無奈的笑,眼波流轉。
她放心了,垂下的手悄悄拉著莫余霏的袖子外側。
確認沒有任何人能知道這段對話後,她把情況告知沈盈月。
沈盈月的反應倒是很平靜,「竟然是這樣,你能確保言律說的是真的嗎?」
鐵證如山的一加一等於二的證據,譚千覓的確沒有,「八九不離十。」
「還有一二呢?」沈盈月追問:「我和言律的接觸不多,只知道她是之前北五區的負責人之一、南轄區對外的最高負責人,以及之前因為你知道的關於異能組的事情。」
「……」譚千覓懵了下才反應過來,「北五區也由南轄區的官方負責嗎?」
沈盈月點頭,「不然不會允許北轄區任由幾個領主統治的,隔得太遠,臨時有事反應不及。」
她追問,「所以這還是你的猜測?」
譚千覓默然,點頭。
沈盈月也點頭,她還是更適應肢體語言。
當然,也很適應譚千覓這種無憑無據的猜測,於是自然而然道:「給我三天時間,我去查查。」
譚千覓悲痛點頭。
「其實已經能百分百確認了,那個領主的異能,我建立了連接,能確認就是控制別人的意識。」
「還有時間去確認。」沈盈月和往常一樣,堅持要驗證她的無由猜測。
「林笙知道這件事嗎?」她轉而問。
譚千覓搖頭,「她和南轄區的牽扯好像更多,我暫時沒跟她說,只告訴了你、夏魚。」
沈盈月點頭,作思考狀。
安靜了幾秒,譚千覓突擊問:「你幹嘛要把譚可和程程藏起來?」
沈盈月不上當,看她兩眼別開視線,不答。
「……」
沉默許久的莫余霏問:「是因為怕千覓被人利用嗎?」
沈盈月轉頭,眼神中分明有震驚。
「你怎麼跟她一樣?」天天跟有讀心術似的。
莫余霏笑得矜持,「所以是了。」
譚千覓頓時變了眼神,不同的線索碎片迅速拼湊起來,思維跳躍間她反應過來,「你知道通道和進度條的事情啊。」
沈盈月:「……」
所以最煩跟這種人談話,莫名其妙就被發現了。
譚千覓問:「可是怎麼想也不至於把她倆藏起來吧?不然通道早早開啟,說不定到不了今天這地步。」
沈盈月無語,「那你明白什麼了。」
譚千覓笑了聲,得意洋洋,「反正我明白你哐我了,反正你交代了。既然都說了,那不然再仔細講講?」
「……煩。」講到這地步,的確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譚可的意識帶走了一部分重要的流。」她坦白:「你和那部分流融合後,就能控制其他擁有流的生物,就像主核控制你的身體一樣。」
說著,她直直看著譚千覓的眼睛,略深的眸色顯得深不見底。
「主核有莫余霏還給你,但其他人沒有莫余霏來保證不被控制。」
「這種可能性必須被遏制。」
譚千覓心中生出深不見底的恐懼,如同獨自一人置身於幽深的海底。
在寂靜的漆黑中,她滿身光亮,分明知道有無數人正在暗中窺伺自己,卻看不到他們。
她沉默幾秒,理解了沈盈月的做法。
「為了我,也為了所有人。」
沈盈月點頭。
「譚建成能造出主核,其他人就也能造出一個兩個三個數不清的主核。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其他人。」
譚千覓沉默了很久,才道:「那也挺好,至少不用轄區外的所有人陪葬了。」
於是又陷入了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