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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驕馬

2024-09-14 02:52:00 作者: 謐野

  龍驕馬

  夏魚計劃的大致方向和Ta告訴譚千覓的差不多,所以譚千覓其實有點兒疑惑,ta為什麼又要單獨囑咐自己留心,又要借力,又不要自己信人家。

  但總歸,她傾向於ta,倒也不是不信任夏魚,她當然知道夏魚沒有害她的動機。即便沈盈月,如今也可能會因為領主的責任,而不可任性,不可偏袒她一人的利益,但夏魚卻是絕無這些顧慮的。

  

  同理,謝錦、沈盈月,她其實不太敢相信,即便她信任這些人,但正是因為信任,才深知自己不能相信她們。

  夏魚是絕對超脫於擁有立場的她們的存在,但即便如此,還是不能相信,嗎?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天要去說服二區的人,讓他們在二十九號,也就是三天後去洞穴附近。

  夏魚給了她一些信息,應該是沈盈月和莫余霏收集的,行車過去的途中,她慢吞吞看著。

  沈盈月今天不在,莫余霏……正在她旁邊坐著。

  說他們的過程很順暢,至少對她而言。

  她也是才知道,原來自己那百轉千回的心思還能用在談判上,也算是有點兒強項了。

  下午,她們驅車接近南轄區。

  當時說服言律放她出來的條件之一是,她尚在南轄區的母親。

  她一直沒忘,只是不願意去接觸這件事。

  就這樣和父母分開挺好的,無論是譚建成,還是劉琴。

  父親會打罵她,施加有形的傷害,母親的言語則是無形的壓力。她不喜歡這些,甚至大逆不道希望自己是個孤兒。

  愛與傳遞方式有關,她當然明白,他們也許是愛她的,只是她的確感受不到。

  無論是父親無法自行疏解的憤懣,還是母親永遠默默咽下去的愁苦,無一例外,都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爭吵、哭泣、打罵、破碎。

  她真的不喜歡,一個人舒服多了。

  所以她一直沒去管母親的事,直到此刻。

  下午五點,隱約能看到南轄區中心建築的影子,身邊一路沉默的人忽地開口:「再往前一百米停下,前面進不去。」

  開車的夏魚嗯了聲。

  下車之後,她們上前走了走,果不其然,有一層無形的薄膜擋著,她們無法接近半分。

  莫余霏道:「整個南轄區都是,不要抗拒,我帶你們以另一個世界的角度進去。」

  話落,她發動認知更正的異能,譚千覓和夏魚眼睜睜看著「她們三個」開車遠去,而後莫余霏上前一步,成功跨越了屏障,她們邁步,也成功進去了。

  「我們無法對現實世界做出任何改變,現實世界也觀測不到我們。」莫余霏解釋。

  「能維持多久?」夏魚問。

  「十幾天。」莫余霏說著,邁步上前,「期間我無法使用其他異能,如果南轄區恰好有針對這個異能的存在,就沒辦法了。」

  夏魚點頭,擡起手,纏在她手腕上的依依搖搖晃晃露頭,無需夏魚言語,它便生出巨大的藤蔓,供她們踩上去,而後藤蔓不停翻轉、更疊,帶著她們迅速靠近城區。

  十幾分鐘後,南轄區的真實面目展露在她們眼前。

  相較於二次病變前的北轄區,此處更似病變爆發前的人類社會。

  尚有土地、花草,都是些無害的品種,但也足夠讓人訝異了。

  他們的房屋建得也不高,南轄區的人不是很多,可能是北轄區的一半,當然,是之前的北轄區。

  莫余霏之前告訴過夏魚這裡的大致情況,然而親眼看到時,還是不免震驚。

  她盯著路上咿咿呀呀跟著父母的小孩兒,聲音顯得有些輕,連微風也不勝。

  「這裡還挺和諧。」

  莫余霏沒什麼表情,以引路人的姿態帶她們遊覽。

  「二次病變沒有蔓延到這裡,最多只有感染性不強的一次病變者,城內禁止使用異能,被發現的人會被懲戒,嚴重者驅逐出去。」

  「沒多少人會去犯戒吧。」夏魚心中一言難盡,以舌尖頂了頂犬齒。

  「他們的資源是平均分配的嗎?」譚千覓問。

  「是。」莫余霏又帶她們去參觀了一處工廠。

  唯有在生產設施中,異能才是被允許使用的存在,每個人完成一定量的勞動,便能獲得在此的居住權。

  有異能加持的生產活動效率很高,人們輕輕鬆鬆便能供養這座城市。

  在這裡,人人平等,吃穿用度有保障,且,都不差。

  莫余霏問了一句話,「你覺得舒嘉怎麼樣?」

  譚千覓進來之後,情緒便不是很高,輕聲答:「很聰明。」

  「有一個、兩個,數十個和她相當,甚至更甚者去維持這個平衡。」莫余霏又帶她們去看了控制城內通信的設備。

  嚴格來講,這些設備建立在城外,「內外的通信完全隔絕,有對應的異能者來抹除突兀感。」

  「……這怎麼能做到?」

  「但他們就是做到了。」莫余霏話無波瀾,她看著譚千覓,神色平靜,「人類總是能創造奇蹟,利用現有的一切去發展。」

  譚千覓不言,夏魚摩挲著依依,不知道是問誰,「那外面的人呢?」

  顛沛流離者,十之八九。

  不知問誰,便也無人作答。

  這天她們逛了很久,晚上便在城內住下了。

  次日晨,譚千覓準時在六點半睜開眼,莫余霏昨晚默不作聲進了她的房間,自作主張躺在了她的身邊。她不介意,便也沒說什麼。

  睜開眼,入目是乾淨整潔的房間,床頭的白色花朵吐露馨香,窗外暖人的冬陽透過簾間的罅隙闖進來。

  這麼睜眼睜到七點,身邊的人也醒了。

  莫余霏沒開口,轉頭看她一眼,又合上眼,似乎要繼續睡。

  等莫余霏轉回去,譚千覓又轉頭去看她,三秒後坐起來,拉著她的肩膀把她扯起來。

  「別睡了。」

  莫余霏沒吭聲,把她拉下去,抱著愣是躺了十分鐘才慢吞吞起來,期間沒說一句話。

  前天還是個讓她滿意的正常人,從昨天開始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一個不講理的啞巴。

  譚千覓已經習慣了,可能這人的確是個神經病吧,她不跟神經病計較。

  十分鐘後,終於把人拽起來了。

  她也不瞞,明著罵:「神經。」

  莫余霏不發一詞,一副隨便你說,但我行我素的模樣。

  譚千覓也懶得跟她計較,拽著人忙去找夏魚,果不其然被劈頭蓋臉一頓批——起太晚了。

  其實也不算晚,但超過了夏魚的預定時間。

  「……」

  她橫了一眼莫余霏,莫余霏壓根沒看她,狀似斷連。

  「……」

  今天的計劃是繼續往南走。

  看下去也不過是一樣的和樂安寧,但總歸是不能斷章取義。

  可惜到了最後也沒有什麼反轉,這裡的確和樂安寧。

  甚至連湖中都有魚兒在跳躍,耳畔有蟲鳥在鳴喚。

  譚千覓看著湖心亭上打打鬧鬧的孩童,而後目光下落,看向闖出湖面的魚。

  「風景真好。」她說。

  莫余霏在她右前方,聞聲忽然回頭看她,說:「聽。」

  她莫名了一瞬,雖然奇怪,但還是回答了,「有鳥鳴,還有魚躍的聲音。」

  莫余霏深深看她一眼,目光分明和近幾日一般,別無二樣,譚千覓卻莫名覺得心中像是塞了跟軟刺。

  很奇怪,目光追著去看向前面那人,卻只得了一個背影,莫余霏站著,安靜看向遠方。

  她這幾天話本就不多,人雖然神經,但到底安靜。

  此刻的背影之中,除了安靜與沉穩,似乎還多了些別的。

  譚千覓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模模糊糊的能量,她感覺莫余霏此刻並不高興。

  那種有如固體流動般遲緩、靜謐、默不作聲的悲傷,似乎正從她身上一絲絲流露而出,編織成獨一份的空間,世界就此與她分離。

  於是心中那根軟刺便更清晰,戳得她難受又彆扭。

  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便會知曉,這份情緒是心疼,這份情感是如細雨般綿密的針刺入心間,是想要抹平莫余霏心中的委屈和無力,是想要疏解她心中的憤懣和自責。

  而現在的她,對這一切都觸摸不到,她只是覺得,好難受啊。

  魚兒躍出水面,撲通一聲又落回去,鳥兒划過長空,留下一串串音節。

  你是否感到有那么半分的熟悉?

  譚千覓仍在看著她,腦海中忽地開始泛白,她想要從那空泛的記憶中窺見些許痕跡,可空白僅是空白。

  她只得將其歸於錯覺。

  莫余霏擡起手,按上身前的欄杆,指骨壓迫皮肉,肌膚白皙,那血管便更分明。

  譚千覓覺得她在想些什麼,可她不知道。她想:或許自己本該知道的。

  停駐了幾分鐘,她們繼續向前。

  譚千覓覺得心中愈發難受,不只是南轄區的平和讓她難受,這所有的不該存在於凜冬的春和景明,所有幻想中的風寒雪皚,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讓她苦悶。

  風景讓她憋悶,風景下的平和讓她悵惘。

  然而時間依舊在向前。

  穿過南轄區的邊界後,她們才看到這座城市的核心,存在於轄區之外的總控中心。

  莫余霏說她們最好不要靠近,那是官方,即南轄區的負責組織所在之處。

  那一座座圍繞著轄區而建的基地,如同蟄伏的巨大野獸。

  他們守護著身後的溫室,又不斷邁步走向身前的亂世,試圖從「混亂」中奪取到所謂機遇、試圖掌握這外來的「流」,將其化作供養溫室的燃料。

  「現在也會有人死心踏地為誰誰服務嗎?」夏魚不解,「按理來講,這麼大的項目,但凡某個地方、某一個人出現差錯,稍微有點兒異心,就做不到這個程度吧?」

  莫余霏沒答,譚千覓用無波無瀾到寂靜的口吻道:「人們總是有所牽掛的。這份牽掛讓他們不停前進,也讓他們退無可退。」

  「如果依依在南轄區里,你是他們,你會生異心嗎?」

  夏魚沉默,如果真是如此,她的確不會阻礙南轄區的運行,更不會容許半點如病毒般的「流」進入,哪怕是她自己。

  到那時,她想的可能的確是快一點、再快一點向著「流」邁步,等徹底掌握這外來物,將其化作己方力量的那一天,在天光下和依依相擁。

  如果沒有那一天,她便化作燃料,以求讓溫室內的平和再多一秒。

  「你看,他們的基地甚至挨著轄區。裡面半點兒病毒、『流』的痕跡也沒有,僅僅相隔一層屏障,外面卻天差地別,甚至,他們應該也是沒有可能進去的吧。」

  莫余霏嗯了聲,「大部分的管理和保護人員都在屏障外。」

  夏魚愈發沉默,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換位思考,她理解他們的做法,可事實是她的依依並不在溫室內,她做不到換位思考。

  即便不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她覺得這樣很過分,憑什麼外面的人要被放棄?但她又不能指責,建立一個溫室,在其中留下火種,似乎也無可厚非。他們自己也沒有入住溫室,不是嗎?

  譚千覓忽然笑了一聲,說不清是什麼情緒,那笑音輕輕巧巧,短促而又愉悅,愉悅並不應景,便顯得怪異起來。

  「向內掠奪是壓迫,向外掠奪是發展。」

  夏魚不解她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

  莫余霏看向她,也有些詫異。

  所見生所感,這句話的層次似乎高於她們該生的感。

  譚千覓並沒有意識到,她只是繼續道:「歸根到底,也只是一個巨大的族群。」

  悲嘆與否,她都屬於這個族群,於是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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