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2024-09-14 02:50:26 作者: 謐野

  破陣

  車此時已經停下,占據了變異種圍牆的一個據點,這個據點原應是那隻超大型犬,左右各自相隔五十米的據點,分別是大貓和狐貍。

  不過它們三個此時正在身後,被另一車的進化者纏著,而再遠一些的變異種,不知為何沒有對他們作出反應。

  李昌撥通電話,對面秒接,他那張羅里吧嗦的嘴,在此刻展現了語速的魅力,不足三十秒就傳達完畢,掛了電話。

  「好了好了,我們在這兒等著,老大他們馬上就到,我們跟著往裡走。」他喜上眉梢,見沒有變異種來打擾,更是歡欣雀躍。

  譚千覓則稍眯了眯眼,蹙眉疑惑道:「它們不能離開自己所在位置負責的區域嗎?正前方五百米都能移動,左右卻只有一百米?」

  「……後方為零。」她忽然想起莫余霏剛剛的話。「這樣的防範是不是太簡陋了?」

  她不太敢相信,雖然有一排可怖的變異種把守,但卻只能各司其職,作用範圍有限。

  

  莫余霏不言,眸光沉沉。

  李昌則是有理有據地反駁她:「這變異種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為設置的了,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不可思議了好嗎,怎麼可能簡陋。你再看看那邊那幾個苦逼打架的崽子,沒他們我們可發現不了你口中的『簡陋』。」

  「閉嘴。」譚千覓不想跟他掰扯,索性將不講理的形象貫徹到底,「別吵。」

  也虧是李昌看起來嘰嘰喳喳,實際上脾氣還算不錯,翻了個白眼就過去了。

  當然,譚千覓也是摸准了這一點才會作此態度。

  她看了一會兒,開口道:「你們看天上那隻大鳥和地上那三隻變異種,能看出什麼區別嗎?」

  李昌立即回答:「大鳥會飛,那三個只能跑。」

  「……」

  「地上的三隻變異種沒有被操控,至少現在是。」優秀學員莫余霏一板一眼答。

  「誒,對。」譚千覓聲音輕快,「大鳥帶了一些小型的炸彈,一直都抓得牢固,而且見我們來這邊就不跟了,害怕炸彈傷害到其他變異種。」

  「但是你們看那三個,顯然是各自為營,別說合作了,甚至還警惕對方。」

  「為什麼呢?」她拋出問題,「它們如果警惕彼此,怎麼可能會乖乖站在這裡守門?而且它們三個可是挨著的,早該是老熟人才對吧?」

  莫余霏沒開口,李昌腦子裡一團亂麻,也沒什麼好說的。

  譚千覓知道沒答案,自覺換了話題。

  「這裡距離管轄區還有兩千米,裡面可不會安全。」

  這李昌當然知道,他拍拍胸脯,「你放心,等老大他們過來,我們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的確,只是那輛車的幾個進化者,就已經能夠和三隻變異種抗衡了。而且看體型,這三隻應該都是二次病變過的。

  如果萬成儒帶著人來,他們不是戰鬥系,應該會被放到隊伍中間,安全係數很高。

  但是……

  譚千覓略微偏頭,目光移向莫余霏。

  恰巧莫余霏也略微轉身過來,和她對上視線。

  兩人動作幅度都不大,李昌沒有察覺。

  之後還要跟著他們進去嗎?譚千覓略微糾結。

  莫余霏不會讀心,但聯繫上下文閱讀理解、完形填空的能力並不差,譚千覓亦然。

  故而此前她常和譚千覓進行「腦電波」交流,眼神與舉手投足的姿態就能傳遞信息。

  無論她怎麼變,這些能力和天賦都始終存在。

  演技的最高形態,是將同一特徵以不同形式呈現,還要顯得自然。

  將「同一特徵」改成「不同特徵」,這樣的演技就太拙劣了。

  譚千覓也相信她不會這麼幹。

  果然,莫余霏看到她的表情和眼神後就挪開了視線,看向李昌。

  「到這裡就可以了,再往裡我們並不清楚,而且如你所見,我們只是逃離的速度慢,並不清楚各種路線,和早就離開的人沒什麼不同。」

  譚千覓見她作此反應,微不可見彎了彎眼角。

  「啊……」李昌沒有看過來,而是朝外張望,嘴上小聲道:「但是你們走了之後不是更危險嘛,跟我們在一起多安全啊。」

  「而且你們不也是一區的嗎,跟著一區領主走天經地義吧?多配套。」

  他耳朵微微動了下,講話忽地變大,飄忽的眼神也有了聚焦,轉身過來看向她們。

  「哎,你們跟領主說吧,我可不管事兒。」

  下一秒,譚千覓也聽到了動靜。

  這是他們改裝過的車,引擎聲幾乎降為零了,她只能聽到輪胎碾過地面的微弱聲音。

  此時已經不足兩百米了。

  她心一沉,在莫余霏手上寫:『目的』

  他們別有目的。

  李昌顯然是被吩咐了不能讓她們走,所謂的「她們熟悉路線,可以幫忙」不過是幌子。

  但現在車子已經啟動,萬成儒也已經趕來,再設法離開就有點兒麻煩了。

  莫余霏瞭然,握住她的手壓在自己的膝蓋上。

  脈搏起伏通過肌膚傳遞過來,觸感溫熱,起伏穩定,譚千覓有一瞬的失神。

  她察覺到了,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也無可否認。

  再過幾秒,幾輛車疾馳到他們旁邊。

  車內控制台響起萬成儒的聲音,「走。」

  李昌立即發動車子,一邊對她們說:「你們要很想出去,就之後再跟老大講唄,他還挺講理的。」

  譚千覓收回被莫余霏握著的手,語速略微快。

  「你現在是甩手掌柜當得舒服了。」

  李昌嘿嘿笑了兩聲,「你們自己去勾心鬥角,跟我可沒關係,我就一小嘍囉。」

  莫余霏轉頭看了她一眼,「別激動。」

  李昌以為譚千覓是被自己氣著了,賤賤的反而更高興。加上萬成儒一來,他心裡大石頭落地,愉悅地哼起了歌。

  他想得倒是簡單,但譚千覓並不是因為被他們套路而生氣。

  莫余霏描述得很符合,她只是激動,或者說應激,所以才會以「攻擊」他人的方式緩和自己。

  顯然,李昌就是這個被牽連的他人。

  至於為什麼應激,除了她之外,估計只有莫余霏清楚了。

  如有鈴音在腦中清鳴,譚千覓收回心裡濺起的浪花,轉頭看向窗外。

  怪不得李昌這麼高興,萬成儒帶來了六輛車,而且還呈保護姿態,將他們圍到中間。

  同樣被保護起來的還有一輛,估計裡面坐著的也是非戰鬥系的嬌花。

  再向內行駛的一千米內,暫時沒出現異狀。

  但譚千覓還是如芒在背,無他,自從剛才那句「別激動」開始,莫余霏時不時就會看她兩眼,像是在確認什麼。

  她不動聲色掃過去一眼,見她右手手指起起落落,估計是在打字。

  據舒嘉所言,手環的屏幕用了特殊的技術,只有主人所在的方位才能看到,偏差分毫都不行。

  她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莫余霏消息。

  想起莫余霏數次的欲言又止,她默然。

  「……」

  不知道是希望收到消息還是不希望。

  希望。

  也不知道是她說出來好,還是各自理智地保持沉默好。

  欺騙自己的內心是愚蠢的行為,她不會這麼做,後者好,但她希望前者。

  不過現在沒功夫去處理這些心潮洶湧。

  又行駛五百米,距離管轄區僅剩五百米時,李昌急切喊:「停停,前面有三,四……越來越多,反正很多變異種,都是四條腿的。」

  此時不似之前,他說停就停了,這次不僅沒有車停下,萬成儒甚至催人前行。

  他的聲音再次從控制台出現:「一、三,加速。四,準備開啟驚擾。五,實時報告位置。八,把它們帶過來。」

  序號總共到八,車子也是八輛。

  他們這輛估計是五,譚千覓想著,大腦開始迅速聯想前後相關的事物,來處理萬成儒的話。

  「最近的四百米三隻,四百到四百五有六隻,速度一樣,它們的間距不變,三十米左右。」

  李昌開始匯報位置。

  「三百五,三百八。」

  「三百,三百四,新出來十個,全是兩條腿的,它們負重了。」

  「放下了放下了,那十個就停在門口,把身上的東西放下了。」

  李昌講話和機關槍似的,也正是這種語速,在此刻才擔得起「實時」兩個字。

  「四,驚擾。」萬成儒發令。

  他開口之後,譚千覓隱約能聽到一點兒聲音,尖銳嗡鳴,仿佛直接刺中了大腦,讓人恨不得以頭搶地。

  但這種聲音時斷時續,且不算清晰,她只是隱約有點兒不舒服。

  悶哼聲忽然響起,她想到什麼,忙去看莫余霏。

  她都能聽到,李昌怎麼可能聽不到,他也看過來,盯著她們問:「怎麼了?」

  莫余霏只是咳嗽了一聲,而後紊亂的呼吸恢復正常。

  「什麼怎麼了?」她迷茫問。

  見她只是咳嗽,李昌的疑慮被打消,「哦哦我聽錯了。」說著他轉回去,繼續匯報:「現在都不動了。」

  他的懷疑能被打消,譚千覓的狐疑卻越來越重。

  她也咳嗽了幾聲,扮演著病弱的角色,開完笑似的道:「你不會是被我傳染了吧?」

  說著,她伸手觸碰莫余霏的脊背,果不其然,十分僵硬。

  下落摸到了一條軟綿綿,是她藏於褲腰下特殊設計的布料中的尾巴。

  驚擾,看來是針對動物的聲音攻擊。

  恰好莫余霏現在變出了獸形,所以才會被波及嗎?那自己又是為什麼?

  她想到了自己後腰上的那片軟毛。

  自己的還能忍受,但莫余霏所承受的似乎要嚴重很多。

  她隔著幾層布料捏了捏莫余霏的尾巴,示意她收回去。

  莫余霏卻沒動,只是眉心微微蹙起。

  她瞧見了,感覺不僅是腦子裡隱隱作痛,身上似乎也泛起了層薄膜,緊貼著肌膚,讓人難受。

  再次捏了捏那條不聽話的尾巴,她這次的力道重了不少。

  莫余霏照舊沒動,但額角甚至冒出了冷汗。

  按理來講,疼就疼了,忍忍也沒事,保持警惕總是好的,畢竟她必須要先變出尾巴才能再變身,現在這樣變出尾巴,時刻都能軀體化,攻擊或是防備都是極好的。

  但譚千覓就是很不舒服。

  那是一種生理性的不適,自心臟向外蔓延,一圈圈波浪似的紋路將全身包裹,而後化成密不透風的薄膜,纏得她皮膚發緊,甚至心臟也隱隱不太舒服,像是懸於半空,發癢發顫。

  可如果只是不適,她能忍受,畢竟她腦海里也不太舒服。

  但這種感覺她甚至都描述不上來,非常非常讓人火大,現在恨不得咬莫余霏兩口,逼她收回尾巴。

  她握上莫余霏的手腕,感受到了微弱的顫抖。

  心頭的火頓時更盛。

  她常常能用理智去理解各種感覺,實際上很少有她理解不了的。

  現在就是其一。

  見不得莫余霏受苦?開什麼玩笑,她甚至自己都能隨時去承受痛苦,如果是必要的話。

  討厭她不珍惜自己?更不可能了,這人可是和她一樣,不過是為了驗證預言,毫不猶豫就要拿自己的命去實驗的人。

  而且看到她額頭的傷疤時,自己分明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是淺淡的感嘆。

  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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