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騙子

  一群騙子

  

  夜裡許元熵喝了藥早早睡下，大門吱呀開了又關，是世子謝貞回來了。

  他沒有往裡屋去，而是走到許元熵的床邊，蹲下身看著她。許是喝藥的緣故，她今夜睡得格外安穩。

  謝貞靜靜的，眼裡浸了溫柔的水——他躲在月光里才敢露出此般神色。今夜謝貞並未戴著鬼面，他將自己的容貌暴露在無盡黑夜中，若是許元熵想好了再看到這張臉，可會改變主意……謝貞還是沒有底。

  本來安靜的許元熵翻過身，面朝外邊，恰好對著謝貞。突如其來動作嚇得謝貞側過臉，他該將面具戴上才對，可有那麼一瞬間希望許元熵睜開眼看看自己。

  他想許元熵給個答案。

  翻轉聲後是平穩的呼吸聲，謝貞眼中期待的光黯淡下去，或者還不是時候吧。

  一夜無夢，許元熵睡醒時神清氣爽。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往裡邊望去，平坦的床榻上當然沒有人。

  許元熵略微失落地垂下腦袋，默坐一會兒便起身穿衣。

  丫鬟端來水盆洗臉漱口，用了早飯許元熵正要回房看書，就看見華春匆匆趕來。

  「娘娘，三姑娘來了。」

  聞此消息，許元熵整個人都僵住了，她面無表情地看向華春，問，「是三姐姐？」

  華春點頭，「娘娘，三姑娘帶了許多東西，面上全是喜色。」

  許元熵淡淡嗯了一聲，隨後轉了腳步，朝正廳走去。

  還未進門，就看見擺在門口的兩個箱子，上邊系這紅色綢帶。許元熵煩躁的皺起眉頭，這東西看著怎麼那麼討厭呢。

  「四妹妹來啦，姐姐我突然拜訪可會打擾到妹妹？」許安窈一身橘粉色衣裙，這個顏色很容易俗氣，不過在許安窈身上反倒襯她的嬌艷可愛。許元熵掃了一眼，徑直坐到主座上。

  「三姐姐滿面春光的模樣，可是發生了什麼大喜事。」許元熵手中還拿著帕子，說話有氣無力，臉上強撐著笑。

  許安窈見了不由蹙眉，言語關切，「妹妹的病還沒好嗎。」

  許元熵苦笑搖了搖頭，「多謝姐姐關心，尚且還在喝藥。」

  許安窈心疼的安撫幾句，提到給她請大夫時叫了二鴛，去請請北城那個老郎中。

  「謝姐姐關心，殿下已請了大夫在府上住下，還是不勞煩二鴛姑娘多跑這一趟。」許元熵笑得得體，話還未落，笑還還未收，劇烈的咳嗽聲就強著出來了。

  「娘娘，喝口茶順順氣。」華春給許元熵遞了茶水。

  許元熵淺喝了一口水後，擡眼看著面露心切的許安窈，問她，「三姐姐今日還沒說發生了什麼可喜的好事。」

  「這說來有幾分羞愧，」許安窈停頓一下，露出女兒家的羞怯，略微低眼說道，「母親將我許了吏部侍郎程大人。」

  許元熵肉眼可見的愣住了，許安窈見此牽起嘴角，「那程大人現在也是位高權重，我瞧著也是歡喜的。」

  許安窈以為許元熵是被這個消息激到了，畢竟程肅意在許元熵，這一點許元熵也知道。如今他另娶她人，而她許元熵卻只能伺候著那個脾性不好的世子。

  也難怪她會有如此反應。許安窈笑著說了很多關於這件婚事的事情，許元熵看似人在聽其實魂已經飛了。

  「那真是恭喜三姐姐了，嫁得良人。」許元熵笑得勉強，本來就沒什麼血色的臉現在慘白如紙。

  許安窈又送了禮，還囑咐許元熵倒時一定要來婚宴上吃酒。許元熵一一應下，等到送客走了她還是坐在那紋絲不動。

  「娘娘，您沒事吧。」華春想著許元熵是不喜歡那個姓程的，那就是在氣許安窈嫁得好了還來顯擺，氣她在柳春扶心裡一丁點也比不過許安窈。

  不過，華春猜錯了。

  許元熵眼都不眨一下坐著，眼前一直浮現方才綁在箱子上的紅色綢帶，太眼熟了。

  還有許安窈和程肅的婚事……許安窈不是不喜歡程肅嗎？

  她有自己的情郎。

  那些模糊的，雜亂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湧出來。

  許元熵看清楚了許安窈和她的情郎在相府西院偷情，既然有別人為何還要搶她的阿肅？

  也看清楚了真正殺她之人是誰——程肅！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愛她嗎。

  許元熵想要起身，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好在華春手疾眼快扶住許元熵。

  「娘娘，您沒事吧？」尾音在打顫，華春還沒見過許元熵這樣。

  「……既然是他，滿口假話，全是假的，這些騙子，他們怎麼能這樣？」許元熵嘴裡喃喃，失神地朝外邊走，也不要華春攙扶。

  華春跟在許元熵身後，小心翼翼問怎麼了。

  許元熵只是冷笑幾聲後又開始喃喃自語。

  華春急得找不著北，一時間無措著。

  「你去找大夫，然後找孫管家讓他把府里上下的嘴都堵好了。」盛忘的突然出現讓華春冷靜下來，按著他說的做。

  「盛忘，娘娘很不好你可千萬要看著。」華春不放心地回頭幾步，交代道。

  盛忘頷首，快步追上許元熵，她漫無目的走著，躲到了後院花圃中。

  「娘娘，你怎麼了。」盛忘小心地靠近，腳踩在草地上發出些許聲響。

  記起來了，全都記起來了，就連被拋屍荒野餵狗的記憶都事無巨細地想了起來。

  許元熵捂住耳朵，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

  「許元熵。」

  「元熵。元寶。」

  盛忘一聲聲喚她，試圖讓她冷靜下來。元寶二字出來，許元熵擡頭看過去，見是盛忘哭得更加厲害。

  「……盛忘。」

  「是我。」盛忘十分有耐心，單膝蹲在地上，慢慢靠近她。

  許元熵淚眼婆娑，腦海中還浮現著過去種種，停在程肅勒死自己的那一幕……

  「阿肅也騙我，都騙我，為什麼騙我。」許元熵哭著喊著，她不想這樣狼狽，可是心裡好痛。

  「我不騙你，真的。」盛忘向許元熵伸出手。許元熵啜泣著，盯著盛忘看。她想起那日被犬窩，他似乎也是這般。

  於是許元熵顫顫巍巍伸出手，搭在盛忘的手上。盛忘眼裡有心疼有酸楚，不知道許元熵為何如此，可是因為程肅的婚事。不像，就是喜歡的緊也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失態。

  盛忘如那日抱著許元熵，沒有問她什麼，就安靜地拍著她的後背，帶她回了臥房。

  華春將大夫帶回來恰好碰見盛忘將許元熵抱進屋裡，這樣親昵難怪要提前和孫管家打好招呼。

  華春撿了空隙，與盛忘提醒，「娘娘是世子殿下的側妃，你作為侍衛可不能想些不該想的。」

  盛忘輕輕看了一眼華春，回了聲知道了，又進去屋裡。

  華春嘴角一抽，這人真的知道了嗎。要進去看看許元熵怎麼樣了，又被支走去煮藥。

  「……」華春沒話說，他的職位就是比自己高。

  「注意身份。」

  盛忘嗯了一聲，在華春走後坐到床沿，對床上發呆的許元熵問，「娘娘，你何故於此。」

  許元熵沉默著，心還在為了過去的事情來回被拉扯著。許久她才微微啟齒，說，「我是不是很蠢。」

  「娘娘悟性高又好學，並不蠢。」

  「我看上去是不是很好欺負。」許元熵又問。

  「娘娘看著單純，確實好欺負。」盛忘如實回答。許元熵頓了頓，接著問，「我要不要成全他們。」

  「娘娘說的什麼意思。」盛忘很有眼力見，許元熵的表情不對，不是寬慰和釋然，她的眼眸中翻滾著不甘的浪。

  「還不是時候，我得一步步來，得先考上女官……」許元熵嘴裡嘟囔著，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就快將她的眼睛蒙住。

  「娘娘，您現在是世子側妃，世子也看重娘娘你。所以，不必忍著。」盛忘笑了笑，讓許元熵有了片刻的寧靜。

  「盛忘，你說的不錯。」許元熵自詡不是什麼大聖人對任何事情都能看開，就這奪人殺人之恨她可是萬萬不能放掉的。

  本想晚些再對許安窈下手，她自己要來催她那也是無可奈何。

  許元熵徹底冷靜下來，喝了安神藥，單獨讓華春待在身邊。

  「娘娘，有何吩咐。」華春看許元熵的臉色好了很多，便放心。

  「許安窈的婚事都有誰知道。」許元熵從未有這般認真過，她坐在寬大的八仙椅上，沉眉思忖，眼中明顯算計著什麼。

  「就奴所知，不過許家，程大人，還有娘娘你。」許家雖然重新回了京城，但是他得罪的是右丞相，那個隻手遮天的權臣，因此許多人還是觀望狀態不敢過多交集。

  「也就是說吳家還不知道。」許元熵問道。

  華春回了聲是，許元熵讓華春湊近來，小聲與她交代著。

  華春聽後立馬動身，使了些錢財將消息散播出去。

  此消息一出，多有人調侃程肅，說他功成名就就差娶妻生子，總算不是孤單一人。程肅扯著笑，心中已經將許安窈那個婊子罵了千變萬變。

  沒想到這次是許慎寧牽線，抓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一家子都該死。

  程肅溫潤如玉的外表下藏著陰冷潮濕的心，不知道許元熵聽聞此事否，會生氣還是淡然一笑。

  下朝之後去世子府送文件，恰遇許元熵，忍不住停下來問候。

  「恭喜程大人娶得佳人。」二人寒暄幾句後，許元熵笑著恭賀。

  程肅看著這笑就覺得刺眼，一點不在意？分明記起來了。

  「多謝……娘娘。」程肅從牙縫中擠出四個字，快速抽身離開。

  許元熵凝視著程肅的背影，怨恨的火光跟著他，不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