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2024-09-14 02:42:31 作者: 迎男而上

  是我

  謝貞一隻手擦不過來,於是雙手捧著許元熵的臉,笨拙著給她擦眼淚。一時間忘了要拿帕子。

  許元熵抿著嘴下巴微微打顫,模糊的視線里只有這位聲名狼藉的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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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您這是可憐我嗎。」

  「不是可憐,是心疼。」謝貞的話輕輕敲著許元熵的心門,許元熵想起世子承認喜歡她這件事,那瞬間不覺激動,只是意思還有點期待。

  「殿下為何喜歡我?」許元熵又問了一次。

  「你很想知道嗎。」謝貞有幾分猶豫,要是都說出來,許元熵會怎麼看自己呢。會不會生出仇恨,會不會不相信這份喜歡。

  許元熵垂眸思量一番,再擡眼,從口中吐出個想字。

  謝貞擦拭著許元熵的眼角,見她不哭了才收回手。粗糙的手掌濕|潤,這讓謝貞想起了逃亡時,躲到林間。那時母親謝氏帶著弟弟跑了,丟他一人在密林之中。

  謝貞並不意外,可心裡難免抽疼起來。

  那天驕陽似火,他還是叫趙烊風的時候……

  秦王南下處海賊,屢戰屢敗,朝著有人上書:秦王無勇無謀白白浪費強兵白銀,不堪大任,應卸大任,自請罪受罰。

  右丞相抓住這個機會私下讓人挑釁秦王妃,秦王妃脾性火爆,果然中計故被人追殺。秦王妃無奈歇二子連夜逃出京城,想投奔謝家去卻在路過懷安時遭了埋伏,車仰馬翻,只得逃入林間。

  母子三人只跟著一個侍衛,其餘侍衛斷後不知是生是死。秦王妃謝氏牽著小兒子的手跑在前邊,大兒子跟著不敢跑快,萬一刺客追上,他若是能攔上一會兒,母親弟弟或許還能跑掉。

  「烊風,你往那邊跑,別跟著我們。」秦王妃突然開口,趙烊風愣了一下,還是聽母親所言。他獨自一人在黑夜的林子中奔跑,侍衛沒有跟來,母親……好像不要他了。

  趙烊風什麼都知道,母親從小就不喜歡他,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換來母親的誇讚。

  生死關頭本不該想這些,可是孤零零一個人在漆黑中摸索著逃跑,害怕,失望,委屈……無數負面情緒將他包裹著。

  平日裡那些冷言冷語不斷的放大再放大。

  撲通一下,他崴了腳滾下山去,腦袋磕了石頭頓時頭破血流。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女孩哭啼聲吵醒。趙烊風艱難地睜開眼睛,只看見身邊坐著一個小女娃,女娃哭得傷心上氣不接下氣。

  趙烊風擡手要去給擦眼淚安慰她別哭,卻看見自己一手都是血,黏膩的手上還沾了枯草泥土。

  「嗚嗚嗚嗚……元寶,我要元寶。」小女娃哭著哭著喊出聲,趙烊風心驚伸手捂住這女娃娃的嘴。

  萬一追殺之人還未走遠,這不小的動靜會讓他們二人都喪命。

  小女娃淚眼婆娑,盯著突然坐起的血淋淋的人被嚇得打嗝。

  趙烊風頭疼起來,這礙事的女娃是想找死不成。

  沙沙——

  不遠出的草叢在抖動著,似有活物在其中。趙烊風隨手摸了塊石頭攥在手裡。

  「阿玉。阿玉。」

  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娃娃從草里鑽出來,這女娃長得水靈,五官小巧玲瓏,兩個眼珠子似葡萄。二人四目相對時皆是一愣。

  「你,你放開我阿妹!」許元熵一臉膽怯,卻跑上前用腦袋撞開趙烊風,奪過哭得稀里嘩啦的阿玉護在身後。

  「我,我不怕你。」

  許元熵臉上驚恐,說話都顫抖起來。

  趙烊風懸著的心稍稍放下,被許元熵這模樣逗笑,「若不怕就別抖。」

  許元熵咽了咽唾沫,沒有不理睬,轉身看看阿玉哪裡傷了。一嘴的血看著許元熵膽戰心驚,扯著衣袖給阿玉擦乾淨。

  「元寶,我怕。」阿玉在林間迷路遇上這個血人,嚇得兩腿發軟走不了路,半天不見許元熵便哭喊起來。

  許元熵拍拍她的背說不怕不哭了。待阿玉冷靜下來才轉身看向這個血人。

  「你是何人。」

  「不想死的話就快帶著她趕緊走。」

  許元熵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這看著大不了自己多少的人會說出這種話。

  她稍作思量,背起阿玉就跑了。

  趙烊風看著許元熵離去的背影,無甚想法,躺回去呆愣愣地盯著天空看,樹枝繁茂,故看不見多少白日。

  母妃和阿弟有侍衛相送,許是安全的。那自己呢,在這裡等死,等著頭上的口子把血放完……這樣似乎也挺好的。

  就是可惜了那些光陰,一本接一本的書卷留在腦子裡,現如今都要隨這鮮血流走。

  趙烊風認命般閉上眼睛,微風徐徐,耳邊又有了沙沙聲。

  「你是山腳那個村裡的人嗎。」

  趙烊風聽見方才那女娃的聲音,意外地睜開眼睛,就看她已經蹲到身邊低頭看他,恰好對視。

  「你是不是腳滑摔了。」許元熵又問。

  趙烊風怔愣半天,才猶豫地回她是。

  許元熵於是從挎囊拿出紗帶給這血人簡單處理了頭上的傷口,又問他能不能自己回村子。

  趙烊風打量著眼前這個小身板,就是說不能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誰料許元熵見他不說話以為是難為情,便一把拉起他,將他的胳膊扛著,給他支持點。

  「這樣可以走嘛。」

  「……」

  趙烊風看著這個矮他半個頭的女娃,力氣竟然不小。

  「你不怕惹麻煩嗎。」趙烊風忽然開口,雖說為了逃命換了粗布麻衣,看似尋常百姓,但這傷勢出現在這種山喀拉里,她就不覺得奇怪嗎。

  「先前牛大哥上山摔了,斷了一條腿,牛大娘哭得不行把眼睛哭瞎了。我聽大夫說,若是早些帶來,估計還保得住。」許元熵有條有理說著,「你要是因為晚了變成傻子,你母親會很難過的。」

  趙烊風苦澀地笑了一下,會難過嗎,如果死了肯定會吧。但是不至於像她口中牛大哥之母那般痛徹心扉,「你叫什麼名字。」

  「我?」許元熵擡頭看他,見確實是在問自己便回他,「我叫許元熵,他們都叫我元寶。」

  趙烊風笑了笑,叫了她一聲元寶。許元熵剛要開口問他叫什麼,就聽見阿玉的哭聲。

  才把阿玉安置在大道上,她怎麼又跑回來了。

  許元熵一心為阿玉著急沒有發現不遠處有一行人,趙烊風拉著許元熵要跑。許元熵掙開他的手去找阿玉。

  阿玉就在眼前,卻見一隻利箭刺穿她的心膛,瞬間,許元熵耳環嗡嗡作響。她跑向阿玉,將她抱在懷裡,顫顫巍巍地不知如何是好。

  「元寶,我……疼……」阿玉哭得沒了淚,小臉漸漸蒼白。

  這時趙烊風折返回來,拉著許元熵要一起跑。許元熵失魂落魄找不著北,腳下沒什麼力氣,無措地看著趙烊風。

  「……你快跑,我要在這看著阿玉。」許元熵對趙烊風說道。

  「你會死的。」趙烊風恨鐵不成鋼,見許元熵一張小臉已經白了,不忍多語。拽著她強迫著一起跑。

  許元熵背著阿玉往山下去,但趙烊風要往密林深處去。

  「阿玉要死了,我不跟你一塊了。」許元熵忍不住哭出來。

  趙烊風一愣,見她背上的小人其實早已經沒了生息。

  「她已經死了,你得跟著我往裡邊跑才能活命。」趙烊風直接將殘忍的現實搬到許元熵眼前。

  兩行清淚從許元熵眼裡流下來,她分明還感覺到背上阿玉是暖的,怎麼會死呢。

  早知道就不和華春賭氣帶阿玉出來玩了,阿玉要是真的沒了那許元熵也不想活了。

  「你跑吧,我在這待著,等那些人來。」許元熵哽咽並停下來。

  趙烊風心裡也清楚,就他們這個速度再怎麼跑也跑不掉。因著自己讓這兩個女娃受了無妄之災,趙烊風心中愧疚又無能為力。

  待刺客追上來,許元熵心如死灰卻還是對趙烊風道,「你快跑,別死了。」

  趙烊風最後只記得許元熵抱著那個小女娃,她被刺客抓到踩在腳下怕她跑了,仔細一看方知抓錯了人。後又見許元熵左邊臉都是血。

  後來過了很久才知道,許元熵騙了那些人指了反方向,後被報復,匕首欲要刺穿她的腦袋,好在她躲開了不過刺傷了眉尾。事後還是留下一點疤痕,時間久了成了一顆痣。

  後聽聞是被一行砍柴的村民救下。

  爬山涉水回了京城後,趙烊風才知曉只有自己活下來了……

  不知何時,有傳聞道秦王府出了個泯沒人性的傢伙,為了王位對兄弟痛下殺手,被王妃發現,那不是人的東西竟然將母親一併殺了去。

  無論趙烊風如何辯解,無人信他。被迫回來負荊請罪的秦王趙禹知此事後得了失心瘋,當街痛罵趙烊風,與之斷絕父子關係,無論死活都不得再入皇家。

  於是趙烊風成了謝貞。

  謝貞被趕出家門之後外祖父接他回了謝家,安生一段時間便與外祖父上了沙場,過了十四才重新被認作秦王世子——這一年趙禹出家,謝貞被皇帝帶回。

  謝貞回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查懷安許府的事情。看著手下收集開關於許元熵的事情,謝貞看得心中難受。

  謝貞在風言風語中被父親唾罵被世人職責,但尚且還有外祖父解憂,可她許元熵在辱罵挨打中無人相助,就是有她祖母也沒法護著她。

  禍源在他謝貞,是他害了她……

  「我也不是一下就喜歡上你的。」

  燭火輕晃,風從縫隙里鑽進了燈罩。謝貞再伸手,指腹揣摩著許元熵左邊眉尾的黑痣上,「這是因為我才留下的。我一開始只是想要還你恩情,你還記得嗎。」

  許元熵心裡咯噔一下,雙眼寫滿了不可置信,「……是,你?」

  「是我,是我害了你受冤枉,害你的阿玉被人殺了。你可以恨我可以殺我,但求你別離我太遠。」謝貞的手轉而去牽許元熵的手,仿佛下一秒許元熵就會消失不見。

  他低著頭不敢看許元熵,她現在會是什麼表情,一定是憎惡,畢竟她那麼喜歡那個阿玉。午夜夢回時,總能聽見許元熵喊阿玉。

  「殿下。」

  這一聲殿下十分清冷,讓謝貞的頭更低幾分。

  就聽許元熵接著說,「那你是因為愧疚才喜歡我?」因為阿玉才有了世子這份喜歡,這是許元熵萬萬不能接受的。

  「不是。」謝貞感覺到許元熵話語裡的絕望,她誤會了,不是她想的那般。

  他趕忙接著說,「我是因為與你朝夕相處才生出情意,因你沙場為我奮不顧身才想顧你半生。」

  「絕不是因為這份恩情。」

  許元熵沉默下來,透過面具,她能看見謝貞的焦急和真誠,只是……

  「殿下,還請給我些時間。」

  阿玉是她心裡跨不過去的坎,她才那么小,日日跟在自己身後轉悠,是許元熵在懷安第一個願意待她好的人。

  許元熵掩面而泣,不願再語。

  謝貞起身走了,關門時透過門縫凝望著許元熵。她搖搖欲墜,安靜的,孤獨的,似要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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