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遁……
2024-05-04 14:09:36
作者: 紙花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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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這隊後金軍重甲兵的攻勢,愈來愈烈,李元慶、陳忠兩部,幾乎是拿人命來填,死死的撐著,將這隊重甲兵的突進範圍,始終控制在城牆一線,不能前進半步。
戰鬥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時辰,雙方都已經有些力竭,但誰也不能吃下誰。
這時,後金營地方向傳來了刺耳的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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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後金重甲兵沒有絲毫戀戰,如潮水般,迅速朝後退卻。
李元慶、陳忠這邊,並沒有遠程打擊利器,想追擊,也不可能,只能眼睜睜看著這部重甲兵有序的撤退,甚至,他們還帶走了城頭附近不少戰死的後金士兵的屍體。
「大人,韃子退了。咱們贏了,咱們贏了啊。」順子滿臉是血,身上鎧甲也破了幾個洞,快步跑到李元慶身前,解脫一般的大呼。
李元慶這時也沒有了人樣,渾身血污,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傷口,盔甲不知道丟棄到何方,頭髮披散開來,滿眼殺意,一直未曾消散。
「退了麼?」李元慶喃喃一句,掃視著不遠處後金軍正在撤退的身影。
「退了,退了。咱們守住了。」順子大喜著大呼。
旁邊,商老六、許黑子、官滄海這些軍官也快速聚攏到李元慶身邊,「大人,您沒事吧?」
「大人,您無礙吧?」
看著一雙雙關切的眼神,李元慶忽然一笑,「老子沒事。狗韃子想要老子的命,哪有這麼容易。」
眾人不由大喜,有些年輕的士兵忍不住歡呼起來。
但現在遠遠不是慶祝的時候,李元慶趕忙喝令這些軍官,打掃戰場,又令身後的民夫們,迅速清理這些沙袋階梯。
有親兵從城下端來熱水,李元慶喝了一點,洗了把臉,眼中殺意漸散,腦海漸漸清明起來。
此時,雖然傷亡情況還沒有統計出來,但根據李元慶目測,這隊後金重甲兵,至少戰死了得有七八十人,受傷者,恐怕得二三百人,可以說幾乎人人帶傷。
而李元慶本部這邊,雖然打退了後金軍的第一波攻勢,但傷亡情況,恐怕得是後金軍的兩番。
這也是根本沒有辦法的事情。
明軍雖然有地利之勢,但都是新兵,操練嚴重不足,各項軍械裝備更是少的可憐,幾乎就是一群稍稍經過訓練了的民兵,去對陣後金軍的百戰精銳。
此時,即便是付出了五六百人傷亡的代價,但能守住城池,這已經是天大的奇蹟了。
這也幸得鎮江是純碎的新軍,軍官也都是驍勇的漢子,否則,若是明軍主力,在這種情況下,也早已經崩盤了。
這時,陳忠在幾個親兵的陪同下,來到了這邊,「元慶,怎麼樣?還好吧?」
陳忠的狀態也沒有比李元慶好到哪裡去,渾身血污,胸前的鎧甲上明顯一道裂紋,裡面隱隱有血絲滲出來,臉色有些蒼白。
「大哥,我沒事。你怎麼樣?」李元慶關切的道。
戰場局勢實在太混亂了,面對這隊後金重甲兵的兇猛攻勢,陳忠和李元慶兩部很快就被切割開來,根本沒有協同作戰的機會,陳忠那邊的情況,李元慶也不知曉。
陳忠嘿嘿一笑,「狗日的韃子確實凶,不過,老子還死不了。元慶,咱們守住了。」
李元慶也一笑,重重握了握陳忠的大手,「大哥,有一就有二。咱們能守住第一波,就能守住第二波,第三波。不過,我看韃子那邊,又在調動人馬,他們的下一波攻勢,可能很快就過來,咱們必須做好準備。」
陳忠點點頭,「咱們必須要趁這段時間,先把他們這土牆清一下。下午,他們就不這麼好上來了。」
李元慶點頭,兩人分別指揮各自麾下去忙碌。
午飯時間,毛文龍親自來北門防線視察,看到如此慘烈的戰況,他的眉頭緊皺,溫言勉勵陳忠和李元慶兩人。
李元慶也從毛文龍這邊,得到了西門和南門的戰況。
西門和南門雖有後金軍攻城,但無論聲勢還是人數,都比北門這邊小不少,己方雖然有一些傷亡,但都不如李元慶和陳忠這邊慘烈。
得知大局無恙,李元慶這才稍稍輕鬆了一些。
毛文龍視察完畢,很快離去。
看著他有些蒼老的背影,李元慶心中忽然一動。
以毛文龍這種梟雄,他不會看不出,鎮江城內的明軍,已經是強弩之末,即便能堅持過今天,但明天,後天呢?
歷史上,毛文龍在鎮江守衛戰沒有結束之前,就提前離開了鎮江城。
他這次視察,如此匆忙,是不是已經有了去意?
坦白說,如果李元慶換在毛文龍的角度上,這種時候,也會選擇迅速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否則,如果性命都沒有了,化作一碰黃土,那還有什麼資格再談其他?
只是,死守鎮江,畢竟是毛文龍做出的決定,是他迫於各方面的壓力,綜合考量後做出的決定。
如果,當時毛文龍在得到後金攻勢的消息之時,能再果斷一點,這數不清的好漢子,就不用把這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浪費在鎮江城。在之後東江軍建立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的火種。
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
這一刻,李元慶的心裡,忽然一陣燥亂不安。
毛文龍的做法沒有錯,但~~~,他失去了一個男人該有的擔當,他將鎮江城的這近萬將士,當做了他忠於朝廷的墊腳石。
可朝廷,真的會記得這些人麼?
誰又來撫恤他們的家小?
誰又來養活他們的父母?
李元慶拳頭緊緊握起來,指甲深深陷入肉里,關節都在『咯吱』作響。
但片刻,李元慶忽然釋然。
毛文龍做的沒有錯。
他知道死守鎮江是個絕頂錯誤的決定,他現在,要把這個錯誤糾正回來,即便,要付出無數鮮血的代價。
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李元慶的眼神,愈發清明。
一將功成萬骨枯。
為了大局,為了大勢,為了將來,鎮江城,必須要付出如此犧牲。
而李元慶也一樣,為了自己的前程,為了自己的理想,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去做些違心的事情……
時間飛速流逝。
下午,後金軍的第二波攻勢很快到來。
與上午的重甲兵攻勢不同,下午這波攻勢,後金軍明顯示弱了不少。
在三四百弓箭手的掩護下,一隊百來人的刀盾兵,試探性的攻擊了幾次城牆,面對明軍的激烈反抗,他們並沒有再貿然衝擊,而是保持著節奏,似乎,想用這種方法,消耗守衛明軍的體力。
李元慶很快便看出了他們的意圖,可惜,戰爭的主動權,始終牢牢抓在後金的手裡,即便知曉他們的用意,李元慶卻也沒有太多辦法。
只能讓士兵輪流守城,兩個把總兵力一起,一次守一個時辰,來回調換。
陳忠那邊,也跟李元慶有樣學樣,暫時把局面穩定了下來。
後金軍方面眼見如此,也不再貿然,只是有弓箭手遠遠的放冷箭,與明軍保持著對峙之勢。
傍晚,隨著夜幕降臨,後金軍迅速退卻,整個天地,仿似一下子安靜下來。
李元慶始終惦記著毛文龍的事情,一下午的守城,也總不能完全集中精力。
毛文龍如此做其實無可厚非,而李元慶,其實也早早準備好了後路,都是半斤八兩,誰又能說誰呢?
不過,毛文龍想要撤走,能有的路線,李元慶在事先挖地道之前,已經完成了幾乎所有推演。
此時,從鎮江城逃命的生路,只有東牆一條。
白天肯定不行,只有到了晚上,借著夜色,從東牆抵達江邊,渡過鴨綠江,再去龍川。
這一刻,李元慶很想將自己挖的地道的消息,透露給毛文龍,但仔細一思量,李元慶卻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這種時候,這種東西,還是留給自己用最為穩妥。
不過,如果毛文龍就這樣走了,李元慶本身,卻得不到絲毫的好處。
考慮片刻,李元慶已然做出了決定,令商老六統籌防線,剛要趕去毛文龍的官廳,但這時,正好有毛文龍的親兵,過來召集陳忠和李元慶去官廳議事。
李元慶隱隱有了感覺,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趕忙招呼陳忠,快速趕到了官廳。
官廳內,毛文龍只穿著一件布袍,本就蒼老的臉上,溝壑仿似更深了。
身邊,尤景和、王輔、陳忠、張元祉等幾個重要軍官都在,只是,陳~良策和張攀卻不見了蹤影。
毛文龍掃視眾人一眼,長嘆一聲道:「今夜,我準備離開鎮江城,而你們,則還要守在這裡。」
眾人都是一愣,但片刻就都反應過來。
陳忠率先道:「將軍,鎮江城危在旦夕,您還需儘快離開。我陳忠,會與鎮江城共存亡。只求將軍,一定要為兄弟們報仇啊。」
說著,陳忠跪在地上,拼命磕頭。
尤景和、王輔、張元祉幾人也都跪在了地上,拼命磕頭。
他們都是毛文龍的親兵出身,即便此刻毛文龍要拋棄他們,他們卻沒有半點埋怨,而是依然願意將毛文龍的大旗舉下去。
李元慶也跪在了地上,「將軍,您活著,才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卑職等,願與鎮江共存亡。」
毛文龍長長吐出了一口濁氣,「是毛某對不起你們。你們的家眷,我會好生安撫。」
眾人又是一陣拼命磕頭,像是尤景和、陳忠這樣的漢子,眼淚也流出來。
毛文龍也是淚眼朦朧,但片刻,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淚,「陳忠,元慶,今日,還需你們二人,助我最後一臂之力。」
李元慶瞬間便明白了毛文龍的意思,趕忙拼命磕頭,「卑職願為將軍效死。」
陳忠也是連連磕頭。
「很好。」毛文龍不再猶豫,直接擺手道:「咱們去東門。」
…………
入夜,東門城牆上,火光來回閃動。
這是守城明軍為了防止後金軍夜晚接近城牆,必須要保持城牆區域的光亮。
而後金軍方面也是一樣,為了避免明軍有人逃出去報信,在每個城門,都有哨騎把守。
忽然,東門城牆中有一小段火把,悄然熄滅了。
這時,一個小筐子,載著一個人影,迅速下放到了城牆下。
人影在光亮中一閃,很快便消失在了漫無邊際的黑暗裡。
城頭上的火把很快又重新點亮,這時,天空中竟然飄起了迷茫的小雨,在火光的映襯下,不遠處的一桿大旗,『廣寧副將毛』,那麼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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