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跋山涉水尋郎君
2024-09-14 02:37:47
作者: 沉塵花淵
第20章 跋山涉水尋郎君
一個月前赴往羅東城除邪祟的道士有消息了。
好消息是,去的道士各個都有頭有臉。
壞消息是,頭和臉都被剝開掛城門上了。
半月前,與陳仙君同一批去羅東城除邪祟的道士,全都在城門前止步不前。
據說,城外的霧散了,恐怕是布陣人故意為之。
血染紅牆,頭顱高掛,手段極其殘忍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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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永和城離羅東城極遠,這消息從東傳到西,也不知花了多少時日,說不定形勢扭轉,道士更勝一籌也說不定。
再過幾日便是明誠生辰,寧紓邀寧洛一同上街去購置些布料,打算繡點東西送他。
寧洛照常為殷故上三炷香後才出門。
一同遊街,忽然一衣衫襤褸的小兒從他腿前連爬帶滾的躥了過去,寧洛一嚇,回神時那小兒已無蹤跡。
寧洛順著胸口,問道:「永和城還有小乞丐嗎?」
寧紓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從容回道:「有,哪哪都有。不過他們老實,只乞討,不偷也不搶。」
寧紓忽然興奮道:「對了,我前段時間發現書院後牆破了個洞,有個小乞丐住那,我見她可憐就遞了個饅頭給她。沒想到她嘴還挺甜,一直『姐姐姐姐』的叫我。」
寧洛無奈道:「你沒事總往書院跑作甚?生怕明兄不知道你想跟他成親嗎?」
寧紓不是尋常女子。
尋常女子聽到這話,多會面紅耳赤嬌羞掩面。
寧紓則面紅耳赤滿面春風,對自己的傾慕之心毫不遮掩。非但沒有責備寧洛多嘴調侃,反而還拍了他一巴掌,提醒他平時要多在明誠前多說點好話。
美其名曰:「自己的好姐夫要自己爭取」。
閒談間,忽然一位玄衣少年擦肩而過,拂起陣微風,寧洛心道一聲「殷公子」,視線瞬間被勾了去。
可驀然回首,那只是位尋常的帶劍俠士。
寧紓見他突然停步,便也跟著回頭望去,見那位俠士後,忽然說道:「咦?那個人不是明府的嗎?」
寧洛疑惑,明府一看就是書香門第,除了明宇愛舞刀弄槍之外,還有誰會跟這類俠士有來往?
於是問道:「姐姐見過此人?」
寧紓道:「前兩天我去書院找明公子,恰巧見到這位俠士在與公子談話。」
寧洛眉頭蹙了蹙,隱隱感覺那人與明宇有著某種聯繫。
回明府後,寧紓回房做女紅,寧洛便到書房去尋明誠。
還真巧,才進書院就碰見那位玄衣俠士低著頭匆匆離開。
寧洛的直覺告訴他,這人應該是明誠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俠士,打探的又極有可能是關於明宇的事情。
還不等寧洛多想,明誠便瞧見了他,笑迎道:「寧洛,你怎的來了?若有事找我,叫人告知一聲,我去尋你便是了。」
寧洛笑道:「明兄,你這般待我,我總要覺得不好意思的。」
明誠卻是笑著,攬手將他邀進書房,對坐斟茶,優雅至極。
明誠道:「以後就當做是自己家,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寧洛問道:「明兄,方才出去的那位俠士,可是你的朋友?」
明誠笑意斂了去,小抿口茶,淡然道:「是我雇來打探情報的。羅東城的詭霧與慕卿山相似,上個月明宇東去照城查案,正好途徑羅東城。我……有些擔心。」
寧洛心頭怔了怔,沒想到明誠竟如此坦誠。
寧洛又問道:「那現在可有消息了?」
明誠道:「半月前抵達羅東城的道士還守在城門外,時至今日只有兩人進了城。」
寧洛又問:「誰?」
「一位玄衣少年和一位姓陳的道士。」
寧洛心一提,慌忙問道:「可知姓名?」
明誠搖頭,道:「不知。只知兩人應是舊相識。」
寧洛微張著嘴,一時有些緩不過來神。
恐怕真就是殷公子和陳仙君。
想起流傳的消息稱,羅東城屍橫遍野,紅血染城牆,頭顱高懸,人皮剝面,已然是座吃人的「鬼城」,只進的去,出不來。
寧洛不由得緊緊蹙起眉,拳頭攥緊,又問道:「這是幾日前的消息?」
明誠道:「跋山涉水,快馬加鞭也至少得七八日。」
七八日前的消息,現在還未得凱旋捷報。
寧洛忽的感覺一口氣堵在胸口,最壞的設想就是殷公子和陳仙君都遇了難,再次,便想不出別的了。
人不吃不喝也頂不過三日,進了羅東城七八日未歸,那還會有別的可能嗎?
突然有種要尋去羅東城的衝動在寧洛心中洶湧,雖然他一書生,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上忙,只會讓城門上多一串頭顱罷了。
但他就是想去,極其的想。
他猛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明誠見狀,疑惑道:「寧洛,可是與那兩人相識?」
寧洛攥緊拳頭,鄭重道:「是,相識。明兄,我想去找他們。」
明誠愣了愣,立馬道:「可有問過寧姑娘的意思?」
寧洛道:「未曾,也請明兄不要告訴長姐,否則,她斷然是不會讓我去的。」
明誠又道:「倘若我也不許你去呢?」
寧洛語氣堅定,與多月前初識的寧洛略有不同:「那我就算是翻牆,鑽狗洞,也要溜出去!」
明誠望著他,沉默片刻,然後輕輕頷首,拾起茶杯,不言語。
許久,他才幽幽問道:「可數百名道士去討伐,皆有去無回。你這又是何苦呢?」
寧洛搖頭,道:「明兄,我既決意要去,便不是打無準備的仗。你且安心,我定會平安歸來!」
明誠垂下眉目,不做答。
這同樣的話,不久前明宇也曾說過一次,後來就杳無音訊了。
明誠放下茶杯,道:「今日的話,我就當做沒有聽見,你也莫要再提。未來三日,我閉關書房,不得空去看你,不過放心,我會提前安排人照顧好寧姑娘,也會叫人定期去你屋子打掃。再過五日便是我的生辰,明宇無音訊,家父也無心思開家宴,到時候也不必來向我道賀了。」
寧洛知他是同意了,遂淺淺笑著,起身作揖道謝。
從永和城乘馬車到羅東城,最快的路便是走將山上的路,直接通往息城,然後再從息城往羅東城去。
但到了息城後,寧洛便找不著願意載他去羅東城的車夫了。
人們皆說羅東城怨氣太重,晦氣,是個不祥之地,凡人靠近,要被削減壽命。
無奈,寧洛只能徒步前去。
好在路程不遠,備的乾糧也足夠。走了三日,才遠遠能望見羅東城的城牆。
又多走了一日,把鞋子給走破了。
他到城門前時,腳上多了幾道鮮紅傷痕。
轉頭望去,不遠處有一群道士扎堆坐著,馬匹把周遭的嫩草都給吃禿了。
寧洛隱忍著腳痛,扶著樹幹走到他們身邊。
「請問,可有見過一位叫陳仙君的道士?」
那幾個道士各個面露愁容,面黃肌瘦,周遭瀰漫著一股喪氣,人堆里時不時傳來唉聲嘆氣。
無人想搭理寧洛,於是寧洛又問了一遍,還是無人回應。
有天子的命令,這些道士不敢逃,也不想進城送死,於是都堆在城外等著乾糧耗盡的一天。
寧洛無奈,轉頭便要走,忽然一人從身後狠狠將他包袱拽下,待他反應過來時,那包袱里的乾糧已經被如狼似虎的道士瓜分乾淨了。
儘管如此,還是有道士扯著臉皮互相爭一口吃食。
寧洛看著他們一個個面目猙獰,心不由得一提。
他默默撤退,不敢做爭搶。
他又到城門前,擡頭望那一個個頭顱,心生怯意,呼吸也因腹中翻湧的噁心變得混亂。
他猛地低下頭,手捂著唇,緊蹙眉頭強忍乾嘔之意。真的要去嗎?
他又擡眸看向城內,不在迷霧範圍,城內景色清晰可見。
沒有屍橫遍野,卻有血跡。
沒有活人、生氣,一切與生命有關的東西都沒有。
只有灰暗和暗藏的危機。
忽有一陣風從身後拂來,夾帶幽幽桂花香氣,寧洛還未晃過神,便聽耳邊傳來一聲低喚,宛如寂夜銀鈴,風輕輕一吹便喚醒夢中人。
「小郎君。」
他的聲音一如沉穩,分明似水溫柔,卻還是如重錘落在寧洛心上。
回首相望,四目相對,寧洛一時竟不知該做如何表情。他似笑,非笑,似驚,似喜,一雙含淚眼眸顫動,目光溫柔繾綣。
殷故總是笑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總溢著滿滿的溫柔,寧洛常常會產生一種殷故想要以此為矛,攻略他防線的錯覺。
「小郎君怎的看我入神,有這麼愛看嗎?」
寧洛可算當了回啞巴,想駁,卻又如鯁在喉,他婆娑淚眼,垂下了頭。
殷故也隨他垂下了視線,見那雙傷痕累累的腳,眉頭微動,遂伸手解寧洛髮帶。
長發鬆散,寧洛反應過來,連忙擡手握住他手腕,擡眸間一顆晶瑩淚珠滾落,他的笑便也隨著斂去了。
他欲擡手替寧洛拭淚,卻又懸於半空,暗自作罷。
寧洛垂下頭,自己拭去了那淚。
殷故不言,寧洛卻認為此時不該以無言相對。
他說道:「我那日不願戴愈心綾,並非是不喜歡你送的寶物。是我不忍你再受鑽心剜骨之痛。」
殷故雙眸顫動,手腕抖了一抖。
寧洛以為他在難過,連忙又擡眸去看,卻見那人忍著笑,忍得眼角都沁出淚來。
寧洛頓時感到難為情,立馬收回手,轉而抱起手臂側身道:「殷公子要笑,也該背著我再笑吧。」
殷故卻道:「若背著你笑,你又怎能知道我高興?」
殷故說著,將手中愈心綾一松,那愈心綾便再「活」了過來,在空中盤旋,繼而殷故又將寧洛給抱了起來,寧洛先是一驚,卻沒叫出聲來。
只見那愈心綾飄飄然落在寧洛雙足上,緊緊纏繞。
寧洛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故而連掙扎也不做掙扎了,只輕輕嘆氣,道:「殷公子,我現在越發覺得,每天給你燒香已經不夠報答你了。應當籌錢為你修座廟,再寫本傳記供世人流傳才好。」
殷故輕笑,一面抱他入城,一面閒談道:「那廟要起什麼名字好?」
寧洛很認真的思考了一番,答道:「鬼王廟?殷公子廟?殷將軍廟?好像都不好,殷公子想起個什麼名字?」
殷故笑道:「姓氏後面加一『郎』字如何?聽著像當過官的。」
寧洛將他的話聽了進去,凝著眉自言自語呢喃,反覆斟酌了幾遍:「郎?殷郎,殷郎……嗯?殷郎?」
殷故沒忍住輕輕嗤鼻笑了一聲,寧洛這才反應過來——這哪是在給廟取名字,分明就是在變著法的哄騙他喚聲「殷郎」來聽!
寧洛氣急敗壞,紅著耳根子斥責道:「殷公子,你又拿我打趣!」
殷故笑道:「小郎君,分明你我都是走正規途徑成的親,怎的就不肯改口喚我『殷郎』呢?」
寧洛急道:「當然不肯!你我都是男子,就算是拜了堂,也不能禮成的!」
話音才落,便聽著陳仙君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那聲音輕快活力,轉頭望去,仙君正朝他們招手小跑而來。
「寧洛~~~」
寧洛感到意外和驚喜,恍然間才發現這城中的迷霧已散得一乾二淨,周圍沒有屍體,沒有白骨,只有血跡。
寧洛正納悶,陳仙君便到了身前,沖他笑道:「我就知道,殷故突然大駕光臨,肯定是你要來了~哼哼,果然機智如我,什麼都懂。」
突然大駕光臨?
這讓寧洛更加納悶了,遂擡眸望向殷故,殷故卻板著張臉,淡然道:「給我們找個乾淨的地方落腳。」
陳仙君一甩拂塵,眯眼笑笑道:「得嘞,才跟您共事幾天啊,還真把我當成你手下了是吧?行,要不是看在寧洛的面子上,我可不把我的秘密庭院供出來。」
殷故冷眼道:「……你話很多。」
陳仙君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模樣,叉著腰道:「如何?你奈我何?」
寧洛見狀,連忙擺手好言相勸:「仙君,莫要再說了,等會兒殷公子惱了,真是要剝舌頭燒道觀的。」
雖然他知道殷公子不會因為小事做這種出格的事,但要停止紛爭,恐嚇陳仙君,這無非是個好辦法。
陳仙君哽住了,眉頭輕顫,遂又甩拂塵,前方帶路:「跟我走吧。」……
陳仙君帶著兩人進了處乾淨的別院,院裡點著香,打掃得也格外乾淨,一看便是被精心收拾過的。
陳仙君沏了壺茶,才端上桌便瞧見偌大庭院只剩他與寧洛兩人了。
於是陳仙君問道:「殷故呢?」
寧洛答道:「他方才說有事,先趕去處理了。」
陳仙君哼笑一聲,在他對面坐下,一邊斟茶一邊說道:「什麼有事,分明就是他不想跟我呆在一塊兒。」
寧洛疑惑,這才過去多久,陳仙君就與殷公子熟絡上了。
一個是鬼,一個是道士,方才的相見,意外融洽,這不由得讓寧洛感到好奇——先前仙君對鬼的偏見如此之大,今個怎的轉了性子?
於是寧洛問道:「仙君最近一直和殷公子在一起嗎?」
陳仙君一驚,連忙搖手道:「沒有啊沒有啊!你可別誤會,我們只是暫時的同盟關係!」
寧洛疑惑:「同盟?」
陳仙君抱起手臂,侃侃而談道:「哎呀,說是同盟共事,實際上我也就見著他兩天,更多時候我都是與他手下打交道。你別說,他手下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鬼吧,但能打得很!依我看,一點不比殷故差,性格還溫和,如果鬼王能票選,我一定掏盡家產供他成王!」
寧洛無奈笑道:「可……你一共有多少家產?」
陳仙君突然哽住,然後又擺擺手說道:「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不過話說回來,你那消息這麼快嗎?這才破陣沒兩天,捷報就傳到永和城了?」
寧洛搖了搖頭,問道:「沒有捷報傳出。我也是進了城之後才知道的。對了,布陣之人可有抓到?」
陳仙君點頭道:「這次是個會說話的,在殷故的威逼利誘下道出了不少情報。」
寧洛眉頭輕輕向上一瞥,含著笑,心念道:「真的只是威逼利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