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共枕
2024-09-14 00:15:38
作者: 無遠弗屆
第九十三章 共枕
密林間,帝閣殺手終究是黯然離開。
只要夜州白守在這裡,他們就無法走過這條路。
已近日暮之時,帝雲等殺手轉身離開,身影在稀疏的暮色里顯得格外淒涼。
夜州白垂眸,夜信當時的寄託縈繞在他的耳邊。
風從他的耳邊吹過去,天更冷了。
天都城頗有一日入冬的跡象。
夜州白離開了密林,向天都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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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已沉,夜色初顯,夜州白忽而覺著窸窸窣窣,擡眼一看,竟然是下雪了。
天都城的雪。
夜州白還是第一次見。
夜州白一路進了東決侯府,侯府十分忙亂。
議事大堂里一眾殺手走出,東決侯在堂中動氣。
夜州白上前,東決侯蹙眉,「你這幾日去了哪裡?」
夜州白坦然,「看看這天都城。」
東決侯的神色變得冷漠,「玉袖公主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夜州白對上東決侯的目光,「侯爺何出此言?」
東決侯只是道,「原來你跟隨本侯入天都城,就是為了破壞本侯的事情麼?」
夜州白坦然,「我隨你來,是為了你說的當年的那樁事。」
東決侯冷冷一笑,臉色變得更加可怕,「唔。本侯本來是打算與你說的,可是本侯對你一片真心,你卻只想利用本侯。本侯突然想,你便不要知道當年的事情了,那會更好,就讓這件事情一直折磨你吧。」
夜州白皺了皺眉,語氣仍然是非常冷靜,「折磨我?」
東決侯冷漠,「你慢慢猜吧。本侯今夜很累了,你走吧。」
夜州白深吸口氣,一個念頭襲上他的心口。
「當年的事,與夜信有關吧?」
夜州白盯住東決侯的眼睛,忽然開口問。
東決侯愣了一下。
夜州白從東決侯片刻的情緒震動之間,瞭然了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
夜州白嘆口氣,「當年的事……還有什麼是能折磨我的呢?」
東決侯上前一步,抓住了夜州白的手腕。
「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是不是也意味著,本侯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夜州白看見了東決侯眼底的殺意,「你要殺我?」
東決侯冷漠,「其實你敢跟著本侯回來,就是你明白,你或許殺不了本侯,但你一定能從本侯的手裡逃走。本侯也很明白這一點。但是,夜州白,你知道為什麼,本侯還是要帶你在身邊麼?」
夜州白輕輕擡眸。
看著夜州白清澈又多情的一雙眼睛,東決侯微微蹙眉,鬆開了他的手腕,道,「本侯只是想,你在身邊。」
夜州白的臉色又冷了一些。
「只是你的心實在太硬了。夜州白,本侯對你的好,你絲毫看不見。」
東決侯的聲音幽幽,好像真的很難過一樣。
夜州白卻警惕起來。
那是一種本能的防禦。
越是進入這種溫柔的境地,就越應該十分小心。
夜州白還看著東決侯的眼睛,「你對我的好?侯爺分明想要我的內力。」
東決侯黯然一笑,隨後,他勾了勾手指。
一張網從天而降。
下一刻,天羅殺手一齊殺向夜州白。
夜州白剛經歷兩場大戰,此時頗有些疲憊,而後執劍而起,殺破了羅網。
東決侯冷笑,殺意浮上臉,他擡起一掌,沖向夜州白的心口。
一掌幻化成風,如同巨大的手掌,從夜州白的頭上直撲向下。
夜州白深吸口氣,後退兩步,東決侯的手已穿破劍氣,掐上了夜州白的喉嚨。
「唔……」
夜州白瞬間感覺到壓迫感,他擡起一隻手,抓住了東決侯的手臂,試圖說什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東決侯垂眸,目光里竟然流露出一絲淒涼,「夜州白,這是你逼本侯的。你若是願意安分的留在本侯身邊,本侯可以好好對你,過一輩子。可是你偏偏要壞本侯的事情,偏偏連一點真情都沒有。既然如此,那就讓你這強大的內力,陪著本侯吧!」
夜州白試圖執劍,卻被東決侯用更大的力氣按住。
他無法喘息。
東決侯閉了閉眼睛,而後運了一掌掌風,攝取夜州白的內力。
夜州白痛苦的嗚咽了一聲,感覺到愈發虛弱。
他抓緊了東決侯的手臂,想要把人推開,卻無法真的做到。
東決侯看著夜州白的眼睛,感覺到他的脆弱和不屈,這眼神,和他多年以前見到夜州白的時候一般。
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
如今他是一位大俠。
這世上當真能有經歷滄桑仍不改初心的人麼?
如果真的有,那一定是夜州白。
若非如此,他不會惦記夜州白這麼多年,明明知道他欺騙自己,卻仍然抱有一絲幻想。
夜州白這樣的人,他什麼時候見過?
這樣千迴百轉仍堅韌如初的人,這樣經歷亂世仍心向光明的人。
東決侯道,「本侯還記著,第一次見著你的時候。」
東決侯一邊吸取夜州白的氣血,一邊陷入回憶,「本侯到山北做事,見到了被追殺的你。還有你的父母。那夜,是一個雪夜,大雪漫天,我途徑山林,見你們逃亡。追殺你們的人,正是……」
夜州白聽著東決侯的話,不知是因為窒息還是難過,竟然紅了眼眶。
「不……」
夜州白髮出喃喃的聲音,似乎很抗拒東決侯說出答案。
東決侯卻似乎非常滿意夜州白的反應。好像令夜州白感覺到痛苦,會給他帶來舒適感。
「你不想知道答案麼?」
東決侯端詳著夜州白的模樣,正在享受他此時身心都受到巨大折磨的痛苦,讓夜州白這樣的人如此折磨,實在是一種特別的體驗。
夜州白掙扎的搖了搖頭,臉色已蒼白的可怕。
東決侯卻突然開口說出了那個名字:
「夜信。」
「不……不!」
一瞬間夜州白睜大眼睛,眼眶變得通紅,他爆發出一聲沉重的呼喊,竟然將東決侯的手掙脫開。
東決侯一驚。
夜州白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
這就是夜州白,永遠不會被打倒的強者。
在他還沒有來得及再出一掌的時候,夜州白已劈出了一道劍風。
東決侯擡手抵擋,而後向夜州白又撲出了一掌。
夜州白隨著這一掌掌風吐出了一口鮮血,而後執劍衝出了大堂。
衝進了漫天的大雪裡。
東決侯欲跟上去,卻感覺到胸口一陣痛。
是……
中毒!
夜州白竟然在自己的氣血里種下了毒!
他不止是一個心硬的人,還是一個十足的瘋子!
夜州白逃出了東決侯府,落進了白雪皚皚的長街。
人影已經寥寥,風雪漫天。
東決侯的話迴蕩在他的耳邊。
夜信……
是夜信。
追殺他們的人是夜信!
久遠的回憶似乎被這樣提醒的撥起,從來不曾清晰過的記憶縈繞在夜州白的心口,逼得他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鮮血染紅了白雪。
夜州白擡起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夜信……」
怎麼會是夜信?
夜信說他是自己的恩人,而那一場殺局竟然也是出自夜信之手麼?
還是說……這只是東決侯的杜撰。東決侯一定知道,自己是要去幫山北宗的,這或許就是東決侯的挑撥罷了。
夜州白握緊了拳頭,雪花在他的臉上融化,不知道是雪水還是淚水從他的臉龐滑落。
他被吸取了內力的身體此時也搖搖欲墜,身心的雙重折磨令他無法再多走一步,而在他即將跌倒的時候,一隻手有力的扶住他顫抖的身體。
夜州白擡眸,對上了來自蕭山淵幽幽的一雙目光。
「蕭山淵。」
夜州白喃喃,忽然覺著自己得到了支撐。
蕭山淵為夜州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裘衣,把人往自己的身邊攬了攬,又擡手摩挲過他的臉,擦了擦他臉上的未乾的血跡。
夜州白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掛著的雪花消融,他看著蕭山淵溫柔的目光。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來自蕭山淵的溫柔。
夜州白心口一軟,默默的往前湊了一步,低頭,埋在了蕭山淵的懷裡。
蕭山淵嘆口氣,心疼的把夜州白緊緊的摟住,好像要把永遠按在自己的懷裡,雪花從兩個人的身上緩緩落下,落在鋪滿雪的長街上。
這冬天,終究還是來了。
夜州白沒什麼氣血,身子也變得軟了,只是湊在蕭山淵的懷裡,默默的不言語。
蕭山淵嘆口氣,撫摸著他的脊背,安撫著懷裡的人。
「夜州白。我在你的身邊。」
蕭山淵給夜州白渡了一些內力過去,感覺到懷裡的人終於有了一些氣色,才溫柔的扶著他,回了王府。
雪地上留下了並肩的一對身影,好像會一直如此走下去。
夜州白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躺在一處柔軟的寬敞床榻上,紗帳幽幽,感覺到自己的臉龐有溫熱的呼吸,他輕輕扭過頭,對上了蕭山淵一雙沉沉又柔情的目光,自己正與他蓋一床暖被,共一處床榻。
「你想從東決侯那裡得到的東西,已經得到了?」蕭山淵沉聲問。
夜州白「嗯」了一聲。
蕭山淵湊近過去,摩挲著夜州白的臉,「這讓你險些丟了性命。」
夜州白坦然,「不會。你還記著當時在雲暮城,施夢和阿山對付地鬼的法子,他們服下毒藥,隨氣血入地鬼的經脈中。如今我效仿,可保我性命。」
「東決侯的力量,是地鬼可比?」蕭山淵的語氣里有些無奈。
夜州白有些理虧道,「但我確實無事。」
蕭山淵無法,只能說,「罷了,為你擔心,我也是自討苦吃。你既然已得到想要的,我還有什麼好說?你做什麼事情,向來是由你自己,我便是再擔心,也無法控制你。我便是想把你鎖在我的身邊,鎖在我的榻上,又能如何?」
夜州白抿了抿唇,看著蕭山淵無奈的樣子,可是那無奈里又充盈著對他的擔憂,他一時心悸,心中酸軟著,竟然鬼使神差的湊了上去,吻住了蕭山淵的一雙唇。
「唔……」
蕭山淵愣了一下。
隨後被夜州白吻得動情。
待夜州白放開他時,蕭山淵的臉已悄悄燒紅了。
夜州白的吻不似他那樣霸道,是掠奪式的進攻。夜州白的吻很淺,但卻纏綿,不加掩飾的表達他的情意,一點一點的啄他的唇,探開他的雙唇,送上溫柔無限。
夜州白鬆開蕭山淵的唇,臉色微紅。他咽了咽口水,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對上蕭山淵又驚措又欣然的目光,他總是有些難為情,但還算坦誠,「我只是……突然想親親你。」
蕭山淵頓了下,而後忍不住露出一臉心動的笑意,在這冬日裡,卻好似被春風關照。
夜州白用目光描摹著蕭山淵的臉,忽然想到那句話,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如今他與蕭山淵的緣分,怎麼不是修來的呢?
夜信如何,山北宗如何,那是他終究要去想的事情。
此時,他眼前只有蕭山淵一人,就像十幾年前,在寂道書院,少年時的他眼裡也只看得到蕭山淵一個人而已。
往日的情意未見天明便已被世事消解,未說出口的愛意險些成了終生的遺憾,而今他的心上人就在自己眼前。人事已有多荒唐,人間已有多風雨,唯這一點情義,深重如真金。
蕭山淵不知想著什麼,卻忽然先開口,「那日玉袖來見我,你毫無反應,還想我去安慰他。我很生氣。我並非氣你不懂她是寂業之女,我是氣你怎麼不會吃我的醋。我知你進後宮便能捕風捉影的鬱悶許久,而你對玉袖卻毫不在意。玉袖戀慕我已久,寂業也曾賜婚,我不願。我不願的原因也不是她的身份,相反,利用她的身份我能做更多。我不願的原因是,我心裡已經有一個人了,再放不下別人,便是假的,那也不行。」
夜州白頓了下,動情的看著蕭山淵。
蕭山淵溫柔地牽起夜州白的手,沉聲,「事到如今,我說的人是誰,你早已知曉了吧。」
夜州白心裡又是柔軟,被夜信之事所傷、被前途難明所擾……凡此種種讓他更明白,他想要蕭山淵的陪伴。
夜州白不再掩飾,而是輕聲道,「我知道。」
話音未落,他再次湊上去,吻上了蕭山淵的唇。
蕭山淵狂喜,立刻給予夜州白回應,他慢慢的啄吻著夜州白的唇,誘使他張開一雙唇。
蕭山淵翻身,壓著夜州白的身子,棲身而上。
夜州白擡起手,抓著蕭山淵的頭髮,毫無反抗的接受了這纏綿。
「阿淵……」夜州白被親得意亂情迷,低低的喚著蕭山淵,手也忍不住撫上蕭山淵的臉頰。
蕭山淵喘了口氣,用上了極大的忍耐,附在夜州白的耳邊,低聲道,「你受傷了,我不想折騰你。你這身子,若放任我折騰上一夜,不知要幾日才能復原。夜州白,你也別折磨我了。」
夜州白聞言,臉更紅了。
蕭山淵意猶未盡的吻吻夜州白的額頭,沉聲安撫道,「不過我還有別的法子幫你……」
夜州白眨了眨眼睛,下一刻自己的腰帶已經被蕭山淵解開。
……
如此冬夜良宵,奈何不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