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024-09-13 23:59:25 作者: 食鹿客

  第13章

  眼皮子上似壓了千斤重量,擡起來都十分費勁。

  燕徽柔勉強地動了一下手腕,發覺麻木的四肢已經漸漸有了知覺。

  她努力睜開眼,黑影朦朧,開了又合,終於在縫隙中露出一點光亮來。

  這是……哪裡?

  雙手被向後押住,綁得嚴嚴實實,一左一右有兩個人,再後頭還跟著兩個,模樣像是擄走她的弟子。

  「那孩子醒了。」一道女聲說。

  本書首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展閣主真是好謀算。」另一道男聲恭維道:「此般調虎離山之計,想必那妖女也不能料到,明面上我們是去搶回李星河,其實真正的目標是這個丫頭呢。」

  「是麼。清虛派的掌門人。」那道女聲有些冷淡,特地咬重了這幾個字:「倘若再弄丟一次,便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這個孩子很重要,是能對付江襲黛的關鍵。」

  清虛派掌門訕笑幾聲,嘴上應了幾聲是。又試探道:「展閣主,你門中撿來的那個小子,李星河,乃是靈山派出身。按理來說他是元白道人的弟子……那《焚情決》……一概不知麼?」

  展珂道:「靈山派乃是名門正宗,一朝不慎為妖女屠戮至今。收養靈山派唯一留下的後人,乃是我攬月閣的本分。掌門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這般打了個太極,又把問題原封不動地推了回去。

  那老頭兒也笑笑,立馬不作聲了,只撫須點頭。心中卻腹誹道,裝什麼裝——若不是為了李星河那小子還有幾分可能知曉《焚情決》的修煉功法,她展珂能有這個好心?呸!

  倘若有這個好心,便也不至於假裝搶李星河,實則從殺生門將燕徽柔擄出來了。

  世人都在追求的稀世功法,誰能眼睜睜地放走這個機會。

  燕徽柔跪在地上,輕輕擡頭,往前看去。

  這時候,那兩個人朝這邊看了一眼,但卻並未對她交流什麼,仿佛像是看著冷冰冰的物件一樣。

  目光沒有敵意,但也毫不在意。

  「你……」燕徽柔剛開口,而手上便被勒得更緊了一些。

  左邊的弟子:「閉嘴。」

  右邊的弟子見狀,則施了個術法。

  淡色的光暈自眼前彌散開來,完美地籠罩了燕徽柔。

  這結界似乎可以隔絕聲音,燕徽柔勉強擡起頭,只能看得到不遠處那兩人的嘴在動,但具體在商議什麼卻聽不清楚。

  從建築上看,這裡應該是攬月閣了。攬月閣地處高峰之上,取「上九天攬月」的意思,頗為卓然不群。眼前這名衣著素淨但不失華貴的女子,腰帶上描著的是攬月閣的標識,想必是閣主。

  另外一個,燕徽柔瞧得眉梢蹙起,他是清虛派掌門——是把自己關進洞牢的人。

  殺生門遭遇敵襲,自己又被擄走。

  看來這是早有預謀。

  也不知江門主她……

  燕徽柔心中擔憂,但也自知無用,肩膀被壓得更狠了些,幾乎能聽到骨頭的響聲,她隱忍著低下了頭顱。

  對話的兩個人同時閉上嘴唇,目光凝重起來,看向外邊。

  展珂取下佩劍,緩步往後退了幾步。

  無聲的寂靜持續著。

  不知為何,燕徽柔的心卻猛地跳起來,砰砰地響動,她感覺地下像是在震動一樣,正與自己同頻。

  在一片死寂中。

  結界上的光芒永遠地凝固在了這一刻。

  嘎嘣——

  安靜許久的耳朵里突然發出爆裂的巨響,但巨大的爆炸聲險些將她震聾。

  結界如粉塵一樣湮沒,接連著支著這攬月閣的幾根樑柱也化為粉塵——

  是的,並不是橫腰折斷,而是直接化為一陣輕煙,突兀地消失。

  半邊屋頂如千斤墜一樣榻了下來,轟隆隆地,地動山搖。

  押住燕徽柔的兩邊力道消失了,化為溫熱的鮮血,驟然飛濺上了她的臉頰,澆得她劈頭蓋臉,幾乎不能呼吸。

  「咳……」她還沒反應過來,腰身被攬住提起,被迫撐直了身子。

  緊接著一把冰冷的長劍麻利地橫上了頸部。

  展珂一手要挾著燕徽柔,一面道:「不許動,站穩了。」

  她擡頭凝視著攬月閣最高峰。

  此時半山已塌,幾乎已成一片廢墟。

  唯有攬月閣最高峰修的一座藏書的九層寶塔,尚還搖搖欲墜。

  寶塔塔尖上,站著一女人身影。

  那女人撐著繡花白傘,睥睨著掌門等人,身上有濺上些許血腥,像是一路殺上來的。血染得身上紅色深一塊淺一塊,但這於她風姿無損,衣角在風中滾動,宛如赤凰的尾羽。

  「清虛派的老兒?又是你。」江襲黛皺眉道:「把人交出來。」

  帶著威壓的餘音,自四野八荒籠罩過來。

  清虛派掌門心頭一震,他瞅著那女人就無端膽寒,便扭頭看展珂,「她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你不是說——」

  展珂笑了笑,低聲打斷他:「掌門,那怎麼辦。妖女實力強橫。就算是攬月閣的斗轉星移大陣也困不住她,想來是我低估她了。」

  「你們那麼多年的交情!」掌門怒道:「你能不知道她的底細?展閣主,這是玩命的事!你不是說有十全的把握嗎?難道你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

  展珂在心中冷笑,若是有十全的把握,當年四大道門對這妖女圍剿時便應該拿下她。

  哪裡還等得到如今呢?

  這只不過是下策,兵走險招罷了。她根本沒有花費太多的心力布陣。

  為了不和別人分羹,這老頭子輕而易舉地答應自己,實在利慾薰心又愚蠢得可笑。

  她心中盤算著,將燕徽柔捏得緊了一些,嘴上敷衍地應了一聲,已經全然不似方才的態度。

  清虛派掌門突然明白了什麼,這是中了這女人的計策了!他後悔剛才沒把燕徽柔拿捏在手裡。現在還來得及嗎?

  他死死盯著燕徽柔,拔劍向展珂的方向刺出,另一隻手便要去搶那個丫頭。

  倘若如此,那個丫頭便是江襲黛唯一能夠忌諱的東西了!

  只是很可惜,江襲黛雖是身處高塔之上,動作卻比他更快。

  一把傘往遠處一擲,倏地轉過來,白娟面上繡著的佛桑花如同活了一般,血色在上面生機勃勃地怒放。

  鮮血在燕徽柔和展珂面前噴上了天。再掉下來的時候,便成為一塊一塊的了,地上總共掉了三四節不成人樣的屍塊,咕嚕嚕地滾著,那道袍竟然還緊緊裹在身上,沒有半分鬆動,足以見得這切割之快准狠。

  血腥味更濃郁了一層,瀰漫開來。

  燕徽柔看得眼前發暈,心中忍不住翻騰,胃腸仿佛壓在喉嚨底蠕動,隨時都要逼迫著她嘔出來。

  那傘優美地轉了個圈兒,又飛了上去,被一隻素手捏住,再度撐開,靠在肩膀上,顯得格外婉約。

  「阿珂。」紅衣美人渾然不覺眼前場面血腥,她依偎著傘,神態溫和下來。

  「我早說你莫要同這些人攪在一處。上次也是。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慣會蠱惑人心,兩面三刀。他方才還想來動你。你瞧見了麼?」

  「你將燕徽柔還與我。」江襲黛道:「我要她在身旁,還有些用處。」

  展珂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試探了一下:「不過是個毫無修為的小丫頭。有什麼用處?」

  「殺生門搶來的東西,無論是物件還是人——只要本座沒有要丟,便沒有被別人奪去的道理。不過瞧在你的份上,我便不過多計較了。」

  「抑或是說,你也想變成這樣嗎?」那一雙桃花眼目光流盼,意有所指地落在地上,像是開了個玩笑。

  但展珂很難當成玩笑來看,她垂眸看著清虛派掌門的屍塊,雖是有所準備,也是計劃之中,她早就想借著江襲黛的手除去他了——但難免心中生寒。

  他再怎麼愚蠢,好歹也是一派掌門,只是修為在同輩之間差了點而已。而他在江襲黛手底下卻還是死得如此利落,輕飄飄地,如同一根鴻毛,連垂死之際的哀鳴也沒有發出。

  江襲黛甚至都沒把眼光放在他身上。

  這女人的修為到底到何等地步了?

  如此天資,實在令人畏懼且嫉恨。只是展珂並未表現出來,眉梢舒展,似乎也只默認了這是個玩笑。

  江襲黛的目光在她身上盤了一圈,又落到燕徽柔身上。此刻展珂與燕徽柔靠得極為相近。

  江襲黛秀眉微皺:「這個丫頭……對你很重要嗎?」

  「倒也不是。只是有過一面之緣。」展閣主思忖片刻,頗為委婉地回答,她現在不能惹得江襲黛發怒,除非萬不得已。

  對面的紅衣美人聽罷,卻也不去細究真假,她眉梢微展,似乎肉眼可見地高興了些許。

  江襲黛擡著傘,盈盈上前走了一步。

  而展珂卻謹慎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江襲黛目光一怔,下意識擡起衣袖,擦了一下臉上飛濺的血跡。直到拭得乾淨以後,她才又彎了彎眼睛,「莫怕。只要你不再與他們攪和在一處,再平白惹人生氣,我不會像上次那般傷你。」

  展珂眼底滑過一抹恨色,她輕輕掩睫,再擡起頭來時,卻和氣道:「把這個丫頭給你,自然可以。只是她到底是清虛派的人,於情於理都不該留在殺生門。」

  「坦誠一些,拿《焚情決》來換,可好?」展閣主將聲音放輕:「算是我與你的交易。此後,攬月閣不與殺生門為敵。」

  江襲黛本是笑著,雙眸微彎,只是聽了這話,嫵媚的弧度卻微微一滯,笑容漸收。

  「焚情決?」

  展珂道:「倘若這天底下還有誰能克你的,便是我手裡這個丫頭了。江門主,這很划算。」

  燕徽柔微微一愣。她?

  她堪稱手無縛雞之力,到底是怎麼做到克到江門主的?難不成此間還有八字不合的道理?

  「我何曾拒絕過你,只是已給過你了。」江襲黛皺眉。

  談起此事,江襲黛的確告訴過她,但那只是一般的修煉方式。平平無奇,穩紮穩打,並沒有什麼奇效。天下第一功法《焚情決》,根本不至於如此簡潔。

  展珂並不相信。這女人瞧著對她柔情似水,但實則是笑裡藏刀,不堪信任。她與她相識這麼多年,硬是沒從她嘴裡撬出一絲可靠的消息,足以見得城府並不像面上那麼淺,也不如嘴裡的溫柔話講得好聽。

  畢竟是一門之主,到底需要有些心計的,藏私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恐怕實在難以從命。」展珂依舊和善地笑笑,只是臉色逐漸冷淡下來。

  「為什麼。」

  江襲黛伸手繞著一縷青絲,雙眸依舊落在對面女人身上:「你總是不肯信我。」

  「罷了。」

  她纏了幾圈,又百無聊賴地鬆開,順手握上了傘柄:「不過燕徽柔,本座是一定要帶走的。」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