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2024-09-13 23:18:48 作者: 伏酒謠

  第75章

  對方身後冒出來數十黑衣人, 這時候誰傻乎乎地原地等著他們打。

  他們往林子裡鑽,何家僕叫囂著讓黑衣人不要留手。

  盛延辭和楊一邊跑邊反擊,半路突然分走兩頭, 身後黑衣人自是多衝小王爺來, 楊一便在一旁騷擾, 惹得敵人煩不勝煩, 不得不分配更多人手去應對。

  宿幼枝這時候也不好拖後腿, 有盛延辭帶著, 有驚無險地躲著四處暗箭。

  然後他們繞了一圈, 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何家僕大概沒料到他們會這麼快跑回來,留在那裡未動,如今照面, 面色微變地要躲。

  小王爺卻哪裡給他機會,一箭射出,對方格擋的工夫,借著林木遮擋, 頃刻提著對方衣領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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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妄動。」

  盛延辭將何家僕提到身前, 那些黑衣人果真不敢輕舉妄動了。

  何家僕氣得臉黑, 嗤道:「可惜了臨王這一番好身手,還不是不得聖上看重,只能做個閒散額……」

  宿幼枝一拳擊在他下巴上,效果立竿見影的讓人住了口。

  何家僕兇狠瞪過來,又被小王爺給了一手肘,寒聲道:「仔細你的眼睛。」

  對方嘴角漫出血跡,忍得額角青筋交錯, 好在是沒亂語了。

  不好說何家僕在這次襲擊中占著何樣的身份,不過暫時應對突襲卻是夠了。

  黑衣人不再放冷箭, 但也未撤離,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隱隱有逼迫之意。

  但這會兒山上的火勢漸大,饒是沒有人干擾,他們能跑的方向也就那麼一個。

  一想到這是誰造成的,宿幼枝就忍不住再揍何家僕一頓,瞧著他那副陰沉的模樣便氣。

  但沒等他動手,小王爺先將人磕到了斑駁的樹幹上,「嘭」的一聲,何家僕猝不及防痛呼。

  宿幼枝看過去,聽盛延辭道:「他該打。」

  是的。

  說得沒錯。

  「你們該死!」

  額頭隱有血痕落下,何家僕憤怒嘶吼,緊跟著又被小王爺磕了一下。

  「你……」

  「嘭。」

  何家僕終於老實了,不再開口,眼神里卻在冒火。

  但誰管他,林中的火只會更大。

  宿幼枝不免憂心,深覺只揍他幾下便宜了。

  長時間奔跑,又乏又熱,何況還有大火在追著。

  見何家僕還磨磨蹭蹭想拖延時間,盛延辭乾脆將人束住,拖著走。

  汗濕的發粘在頰邊,盛延辭擔憂地看阿又,還是想背他,被宿幼枝推開。

  瞧他不像脫力的模樣,小王爺才勉強沒堅持。

  但過會兒,宿幼枝瞥何家僕一眼,挪開視線不多久又看過去,眉頭隱隱皺起。

  「怎麼?」

  盛延辭注意他動靜,立刻問。

  「他……」

  宿幼枝想說他突然看這仆有些眼熟,但除了臨王府外遇到的兩次,他應當沒再見過才對。

  正要搖頭,宿幼枝腦中倏忽閃過什麼畫面,不由瞪大眼:「他是!」

  他驚道:「寒骨關的懸賞令!」

  那還是貼在珍市外的懸賞畫像,他當時隨意掃過,如今想起,其中一張竟與面前的何家僕有九分相似!

  「朝廷逃犯?」盛延辭挑眉,再瞧過去的眼神已然不對。

  本就是惡徒,如今更犯下劫殺皇室的大罪,他如何都好不得了。

  但宿幼枝依舊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因他又想起當初為何會覺畫像熟悉,若不考慮性別年歲,何家僕這張臉,竟那般像他曾經於連周山下遇到的老嫗。

  那位懇求他們救女的可憐婦人!

  但怎麼可能。

  宿幼枝驚疑不定地看何家僕,對方惡毒眼神瞧他,其中除了恨意再無其他。

  想到消失的小荷。

  宿幼枝忍不住喉嚨滾動。

  若真是面前人的話,對方應當沒有認出他的身份。

  但何家僕為什麼會出現在連周山,小王爺那時去剿匪又有何關聯。

  宿幼枝無法與盛延辭說山下相遇對方的事,他難以解釋原委,可這等奇怪的巧合又不像偶然。

  他想了想,悄悄與小王爺提醒。

  挨過去耳語道:「阿又……可能在連周山見過他。」

  盛延辭眸光瞬間鋒銳,握住阿又的手,眼中閃過對何家僕的殺意:「他……」

  宿幼枝趕緊搖頭,表示他們沒有實際接觸。

  只希望這壞蛋不要記得在山下遇見他與謝二的事。

  畢竟他們當時也未說明,是轉而有了念頭才喬裝上山的。

  宿幼枝略有忐忑。

  眼見著快要到得山澗,黑衣死士突然不再等待,暴起衝過來!

  「鏘!」

  盛延辭提槍格擋,宿幼枝忙去拽何家僕擋在身前,免得他礙事。

  但這傢伙知道再往前難以脫身,見阿又姑娘好欺負,就要撞他,結果被宿幼枝一膝蓋懟在腹部,凸著眼珠老實了。

  他們一路打一路退。

  宿幼枝望眼看去,瞧見林木斷層,眸子一亮,知道是快到了楊一說的那處。

  盛延辭的身手還是麻利的,應對多人襲擊也不忙亂,還能護著阿又不被波及。

  宿幼枝見不用他幫忙,便只顧著自身。

  何家僕說不了話,拿眼陰毒地瞪他,宿幼枝也不讓他好過,低聲道:「你且瞪著,回頭看殿下是否肯開恩留下你這雙眼。」

  何家僕目呲欲裂,但到底還是轉開了視線。

  宿幼枝冷笑。

  可看著遠處燎原天際,又笑不出來。

  據此最近的駐軍趕來都要半天,要撲滅這等火勢幾乎不可能。

  而盛延辭雖現在遊刃有餘,但敵人刀刃上都染了毒,若被碰到便是糟糕情況。

  無論如何,不能拖那般久。

  「轟!」

  突然一聲震顫。

  宿幼枝立刻轉頭看去,見到林間露出的龐大火器,心下大驚。

  若用火器,那何家僕也別想倖免!

  然而為了對付盛延辭,黑衣人似乎不管不顧了,那火器射出的彈藥準頭有差,但落到他們周圍還是炸雷似的駭人。

  耳邊轟鳴,盛延辭似乎有在喊什麼,宿幼枝卻聽不真切,擡眼便瞧著小王爺飛速靠近,將他面前的何家僕丟開,緊緊抱住他。

  不知何時趕來的楊一提住何家僕,卻不及向他們靠近。

  「轟隆——」

  地面劇烈震動,樹木歪斜碰撞,嘩啦聲響。

  他們隨著塌陷的土地一同滑落,耳邊混亂雜音,再聽不到別人的驚呼慘叫,只有眼前的心跳聲沉穩的一聲又一聲,那般清晰。

  宿幼枝被扣住頭,看不到周遭景象,卻感受到了天旋地轉的劇烈波動。

  ……

  「噼啪。」

  有樹木燃燒的火苗從頭頂落下。

  宿幼枝睜開眼,暈眩的目光定了定才聚攏光,看清前方。

  盛延辭還緊緊地抱住他,宿幼枝去掰他手未成功,忍不住喚:「殿下……」

  出口聲音嘶啞。

  「嗯。」

  好一會兒,小王爺應聲,緩緩鬆開緊繃的手臂。

  宿幼枝擡起頭,看到周圍混亂景象,呼吸一窒。

  當時情況混亂,如今來瞧,才發現他們所站土地整片滑落,樹木橫七豎八地歪在各處,如被遺棄的叢林,張著深淵巨口,冷冷地睇著他們。

  身邊寂靜,沒瞧見其他人的蹤影。

  宿幼枝對此地不熟,問盛延辭:「這是哪?」

  卻沒得到回應。

  他猛地轉頭去看小王爺,見盛延辭倒在那裡,身上到處落著凌亂的劃痕,染著斑斑血跡。

  宿幼枝愣住。

  盛延辭費力睜開眼,嘴唇蠕動數次才發出聲音,啞聲道:「……躲、躲好,無礙。」

  「你!」

  宿幼枝撲過去,去拽小王爺的手發著抖,卻小心翼翼,焦急地去瞧他滿身傷勢。

  都是滾落中與土礫草屑磨出的傷口,未波及內府,除卻背後一道刀傷。

  宿幼枝心中一緊,無法言語的疼痛蔓延,他幾乎屏住呼吸,顫著指尖去觸碰那傷痕,瞧見無中毒變色的跡象,朦朧的思緒才找到出口,重新聽到外界的聲音。

  他手貼上去,沾得一點鮮紅的血液,放到唇邊舔掉。

  「阿又!」

  盛延辭奮力伸手,握住他手腕。

  還好。

  只是不會傷及性命的迷藥。

  想是黑衣人還在乎何家僕,未下死手。

  但、但……

  宿幼枝將頭抵到盛延辭胸前,低聲道:「就知道嚇我……」

  小王爺想抱抱他,但迷藥生效,他使不上力氣,只努力不暈過去。

  宿幼枝翻出盛延辭隨身攜帶的止血藥粉,小心給他處理傷口,表情認真。

  小王爺就那麼看著他,捨不得眨一下眼。

  將人拖進一個隱蔽的遮掩處,宿幼枝瞧著外面漸漸昏暗的天色,見盛延辭精力不濟,難免憂心。

  不知過去多久,「轟隆」巨響將宿幼枝驚住,慌亂擡頭,才發現是突起的悶雷。

  天空黑壓壓,烏雲罩頂,風捲風過,雨點開始嘀嗒掉落,敲在葉片上脆響,很快連成了一片。

  宿幼枝欣喜,與盛延辭道:「下雨了,那火……」

  聲音戛然而止,宿幼枝眸光瞬間鋒利,瞥向不遠處的林中。

  有不同於生物穿梭的聲音出現,宿幼枝撥開遮蔽的葉片,小心看出去,瞧見一晃而過的黑色衣角,心下發沉。

  如今盛延辭不得動,若是敵人先找來,會比較麻煩。

  宿幼枝回頭看了眼小王爺難得虛弱的模樣,有了決定,脫掉他外衫套到自己身上。

  盛延辭半闔著眼,見他動作,掙扎著來牽他的手,但落到宿幼枝腕上的力道卻那般輕。

  「阿又,不……」

  小王爺費力搖頭。

  宿幼枝瞧他悲傷模樣,忍不住貼近,柔聲哄道:「我很快回來,嗯?」

  盛延辭突然爆發,伸手將他抱住,不准他去拿自己冒險。

  「……應當就在這附近,不要讓……跑了……」

  外面傳來隱約的說話聲,宿幼枝心神緊繃,見盛延辭貼過來,轉回頭欲言語,交錯的呼吸熱度落下,唇上貼來一抹柔軟。

  宿幼枝瞳孔緊縮,呼吸凝滯。

  盛延辭挨著他,弱聲哀求:「……不要,阿又不要……」

  宿幼枝愣愣看他,看到小王爺眼中眷戀與難過,心又突然痛起來。

  阿又……

  沒有阿又啊。

  他撇開視線,將無力反抗的盛延辭遮擋嚴實,輕輕蓋住他那幾乎將自己定住的黑眸。

  宿幼枝轉身,不再回頭看,悶頭衝出狹窄的空間,豆大的雨珠迎頭落下,砸在身上綿綿密密的疼。

  他跑出去,在黑衣人路過的區域停頓,聽到對方急切的聲音跟來,轉而往相反的方向去,又在很遠的地方,遮住頭臉,轉回身於雨幕中迎向那些殺來的敵人。

  連續墜落的雨簾將血痕衝散,他撿起地上的劍,將那些欲要奪取小王爺性命的人一一斬落。

  不停的纏鬥,無休止的追逃。

  天上最後一點明亮似乎都被交疊的雲層遮住。

  手中的劍卷了刃。

  宿幼枝不敢停下,不敢讓他們停下來回去搜尋。

  直到再無敵人追來,宿幼枝才茫然地駐著劍沉重喘息,然後著急地要往回去。

  卻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臂。

  眸光冷駭,宿幼枝舉劍刺去,被躲過。

  「宿幼枝你醒醒,是我呀!」

  謝翊喝道,隨後大喜:「可算找著你了,急死我要。」

  宿幼枝怔愣看他。

  謝翊將他手裡那把破劍拽出丟掉:「快,我們走。」

  宿幼枝定在那未動,抓住他手臂道:「小王爺……救他。」

  「臨王?」謝翊詫異:「小王爺沒事,臨王府人已經找到他了。」

  宿幼枝聞言鬆了口氣,要回去,卻被謝翊拉住。

  謝二公子焦急看他:「不用惦記臨王,倒是你,這不正是好機會,還不走等什麼呢!」

  宿幼枝有一瞬間懵住:「……走?」

  「對啊!」謝翊拽著他跑:「這會兒正亂,臨王府顧不得你,你躲到我那去,絕不會被發現。」

  宿幼枝恍惚驚醒。

  是啊。

  這才是他一直以來的目的。

  要離開臨王府。

  但盛延辭……

  他受了好重的傷啊。

  宿幼枝回頭去看。

  謝翊還在道:「哎呀沒時間了。」

  說著又去扯他身上破爛的衣衫扔掉,看了看,將他頭上髮簪也取下丟落斷崖。

  緋色海棠如落敗的花瓣,飄搖而去。

  謝翊見他神情,急道:「就算救了臨王,你當他能原諒你以女裝騙他的事?」

  宿幼枝心口悶到麻木,看握劍的掌心傷痕。

  謝翊又心疼起來,溫聲道:「好啦,知道你受了驚嚇,但我們必須走了。」

  宿幼枝沒再出聲,謝翊帶著他避過調來的援軍,往山那邊去。

  一場大雨澆熄了不斷蔓延的火勢,留下滿目蒼夷的獵場。

  盛延辭由太醫診治,掙扎著去拽錢三:「阿又,去救……」

  他的阿又。

  要怎麼面對那些殘忍的敵人啊。

  意識到自己的無用,他頸側青筋蔓延,雙目通紅。

  「殿下莫要激動。」

  年輕的太醫忙道:「這、這不好呀……」

  錢三看著主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無法說出謊言,沉默地跪下。

  盛延辭瞬間定住,連呼吸都不可聞。

  他的阿又。

  去了哪裡……

  山中斷崖下水澗邊,凌落破碎的熟悉衣角,與零碎的海棠銜珠簪。

  盛延辭大慟,看著那抹紅色,不知動作。

  「殿下……我們已沿著水線去尋,說不得、說不得……」

  那人說不下去。

  暴雨澆滅了火焰,也漲了水勢,河流洶湧,連習武之人墜入都九死一生,更不提柔弱的姑娘。

  蘇離跟在大家身後,驚疑不定地看那磅礴水流,遲疑道:「阿又姑娘不可能生還的吧。」

  話落,周遭寂靜無聲。

  他擡頭,見到臨王殿下暗沉無光的眸看過來,抽過旁側佩劍指向他。

  盛延辭聲音暗澀:「將胡言亂語者斬盡,他就會回來了。」

  眾人大駭,徒然瞧見小王爺瞥向他們的眼神像在看死人,瞬間通身冰寒。

  「殿下!」

  蘇離早已癱軟在地,涕淚橫流地求饒。

  盛延辭滿目血紅,遍尋不到他的阿又。

  「阿辭!」

  喻呈凜看著小王爺,輕聲道:「冷靜。」

  盛延辭卻將劍遙遙轉過去,落到喻世子脖頸。

  旁人驚恐。

  直到一雙手強硬又溫柔地掰過他的腕,聽到利劍落地的「哐當」聲。

  所有人頃刻跪伏在地,齊聲道:「參見吾皇,吾皇萬歲!」

  盛延辭看著面前明黃的身影,好半晌才喃道:「皇兄,阿又不見了……」

  聲音里透著茫然的無助。

  年輕的天子將他的頭按在肩膀,目光睥睨過林中亂象,出口的話卻帶著安撫人心的力度:「……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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