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破例

2024-09-13 23:11:04 作者: 撫枝

  第046章 破例

  嫪龜往後躺了下去, 手中的古盤卻像長在了皮肉之中,絲毫不掉。

  「你殺了我,你也活不成。」

  少年扯唇, 「無所謂,先殺了你再說。」

  嫪龜不知道說什麼了, 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可他沒等到那把劍朝他殺下來,反而是聽到一道天雷悶響,地面發出極大的聲響。

  那道原本被定住的天雷劈下來了!

  謝厭七頃刻間轉身,下意識地看向張不問,心瞬間提了起來,卻在見到他毫髮無損地站在一側時,心又落了下去。

  可等他再次轉身,嫪龜已經到了遠處上方的宮牆之上, 他的身側站著一個看不清臉的人,提著嫪龜的衣領,聲音從那傳來,依舊渾厚,「嫪龜是我天行宗叛徒, 他有錯宗門自會懲罰,輪不到公子在這動手, 人我就先帶走了,不送。」

  「站住!」

  

  謝厭七聲音拔高,叫住了那人。

  可那人似乎並不聽他的, 依舊頭也不回地離開, 謝厭七下意識地想追過去,卻見那人揮袖一掃, 一道凌厲的氣息從城牆之上往這邊洶湧般傳了過來,肩上突然落下了一隻手,謝厭七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張不問往一側拉了過去。

  下一刻,他們身後的宮牆從中間被劈開,向兩側倒塌。

  謝厭七瞪大了雙眼,再次看向那人,卻發現他們早已不見了身影。

  「天行宗。」張不問低聲呢喃了一句。

  「那是什麼地方?」

  「十一州頗有威望的門派。」王無醉整理著身上的繩索,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話落,他從上至下地打量了張不問一眼,「真是開了眼了,我是不是活的太久了,竟能見到你束髮正衣冠的一天。」

  張不問沒理會他,只是看向謝厭七。

  「接下來你想如何?」

  少年雙手緊握著拳頭,低頭看向了躺在一側鮮血淋漓的屍體,緊咬牙關,一步一步走了過去,他立於身前,雙手交扣,朝他行了一個大禮。

  聲音幾乎從喉嚨擠出,「上十四州,殺嫪龜。」

  兩人不語,周遭的侍衛也已經離開,幾個定住的修仙者早就在抓走嫪龜那人來時偷偷離開了,這一次入宮,死的只有大皇子。

  王無醉悶聲,「大皇子死前,將一物交給了我。」

  謝厭七微微轉身,便見一枚令牌遞了過來,是金城令。

  猩紅的眸子在一瞬間丟盔卸甲,他強憋著的淚決堤而下,模糊的視野,顫抖著伸出手指,接過了金城令,耳邊王無醉的聲音幾乎要聽不到。

  「他似乎早就料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兒時你救了他,上次懸武門前他救你,他不後悔,他從我這兒知曉你終有一天回去十四州,便提前得了金城令送到我這……」

  後面的聲音謝厭七已經聽不到了,他只低著頭,任由淚水從眼眶打在地面,沒入塵土之中,身後的宮牆已經倒塌,可偌大的皇宮,卻無一人前來為他送行,甚至像是不知這件事。

  張不問垂眸,看著少年孤單的背脊,袖口下的指尖微微蜷縮,卻又緩慢鬆開。

  他擡眸,卻剛好與王無醉對視上。

  「大皇子的屍體,只能交給皇宮。」他勸慰了句。

  「我知道。」少年嘶啞著聲,擡起了頭,「但我想見見陛下。」

  王無醉錯愕擡頭,「不可!」

  他上前一步,「陛下是五城之根本,你萬萬不可衝動。」

  謝厭七回頭,「他是根本,就能沒有任何緣由殺我謝家滿門?他是根本,就能任由奸臣當道,讓嫪龜殺了他的親兒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胸口起伏逐漸變大,「我只想見他,有些事,我必須要問清楚!」

  王無醉臉色微變,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五城歸屬凡間,可若是因為謝厭七一人之因殺了當今皇帝,那上面必會派人下來懲戒,到時候什麼果,也就只能他自己擔。

  「謝家的幕後主使,並非陛下。」

  僵持之中,卻聽到一聲不冷不熱的聲音,讓另外兩人都為之一振,下意識地看向了同一個方向。

  張不問眸光清澈,與謝厭七對視。

  「殺謝家滿門的,並非陛下。」他又重複了一句,這次帶上了幾分肯定。

  王無醉鬆了口氣,有他勸他倒是放心了不少,謝厭七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倔,不知道隨了誰。

  「是誰?」

  他沒有問緣由,他相信張不問。

  男人垂眸,搖了搖頭,「還看不出來,但能確定,有很多人,且他們都不在五城之內。」

  謝厭七瞳孔緊縮,「十四州?」

  無人回他,男人只是拂了拂袖,講起了一些利害,「你若真以為是金城皇帝所殺,倒也可以一怒之下殺進皇宮,照你如今的實力,應當可以殺掉他,就算他身邊有修行者,但應不費力氣,可你殺掉他之後呢?」

  他擡眸,面無表情,「五城之中,金城為首,它之所以會存在於世間,必有一個統治者,金城是他,另外四城有四位城主,這些人都是在十四州乃至十二京有名冊記錄,若突然暴斃,上面會徹查原因,那這下來的果,你可擔得起?」

  謝厭七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如今孑然一身……」可話語說出卻戛然而止,他下意識看向了眼前的兩人,緊抿著唇移開了目光。

  「你現在還是太弱了。」張不問道。

  少年擡眸,不解地看他。

  「你若是足夠強大,便不會說這麼多,想殺誰那就去殺,也不用在這兒與我們商討。」

  這下王無醉看不透張不問了,雖說他向來很少看透過他。

  男人微微嘆氣,凝著謝厭七良久,又緩慢移開目光,轉身負手往回走了,「你真想去,我也不會攔你。」

  他脊背挺直,走的很穩,可不知為何,謝厭七卻看出了幾分落寞與頹然感,明明那件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格外好看,可又像回到了此前他穿綠袍之時。

  宮牆之中,兩人立在原地,身旁已有禁軍上前,將大皇子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擡走,整個過程像沒有看到謝厭七與王無醉,做完後就離開了。

  少年垂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麼。

  王無醉長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很少見他這樣?」他指的是張不問。

  少年不語,停在原地,眸光複雜。

  王無醉繼續說了起來,「他只是怕失去你。」

  謝厭七錯愕,可他並沒有感受到……

  「他接你那日,穿的是不是與今日差不多?」他努了努嘴,一副早就看穿的樣子,雖然早已知道了結果,但還是問了一句。

  少年點頭。

  王無醉瞭然笑出了聲,「那就沒錯了。」他上前一步,聲音壓低了些,「往前有流傳,君子才束髮正衣冠,以前你也是見過了他的模樣,那一身往乞丐堆里一躺,都不知道誰是幫主。」

  「但他接你那日,以及今日,都有所改變。」

  「或許你還不夠了解他。」王無醉喟嘆般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放在額前,看了看頭頂飛過的雁,「他是一個很擰的人,他有時會冷血涼薄,可對一些特殊的人與事,卻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原有的結果。」

  隨著他的話語,謝厭七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一下又一下,就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甚至帶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之前過的很不好,流逝的時間,將他變成了一個不輕易表露出真實想法的人,可一些細微的變化,就連他自己也不會意識到。」

  王無醉低頭,拿出了自己掛在腰間的酒壺,痛快地喝了一口,酒味瀰漫唇齒之間,他的臉上浮現了兩抹紅,笑呵呵地看著謝厭七。

  「特殊的事,是他接你時換的衣裳,是陪你來這兒時,高束的發冠,或許……還有一些我未曾見過的,譬如在木城時,他親手為你削的木劍,還有一些……或許你有時,也會意識到一些。」

  他好像有點醉了,身形搖晃地往前走,那處是一層一層的宮門,走出一扇,便翻開了一頁,前腳踏到下一扇時,他身子停了一瞬。

  聲音順著冷風,傳了過來,好像還有些細微的酒氣,「而你,就是那個特殊的人。」

  像是一陣風竄過,王無醉最後一字落下,謝厭七已經不在他的身後。

  他笑了笑,又晃著酒壺喝了一口,在空蕩的宮牆中搖著頭,晃著身子呢喃,「可這一切,也有可能是因為……」

  你長得很像那個人。

  謝厭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皇宮,或許他在聽到那句特殊的事時,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又或者是在那句特殊的人時,身體已經開始動了。

  他穿梭在宮門之中,卻怎麼也找不到張不問的身影。

  直到懸武門的宮門被守衛推著緩慢關上的那一瞬,他才駐足在原地,側頭看到了那道早已出了皇宮的身影,青綠浮光錦衣,筆直的背脊,如青松而立,他也停在原地,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緩慢轉身,與他四目相對。

  下一刻,守衛只感覺有一道身影從宮內竄出,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卻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張不問身旁的謝厭七。

  少年眸光希冀,隱隱泛著一些光亮,他喉嚨上下滾動,盯著眼前人,他靠的極近,這才發現,自己是真的長高了。

  可眼前這人,在接他那日,就已經發現了。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他站在原地,盯著他良久,才嘶啞著發出聲,「張不問。」

  「嗯?」男人垂著眸,揚眉應了一聲。

  少年紅著眼朝他笑,「我回來那日,你在城門口待了多久?」

  「記不清了。」他垂眸,長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緒,「約摸……兩三個時辰……」

  最後一字落下,近在咫尺的人伸出雙手,將他緊緊抱入懷中,嗓音夾雜著哽咽落在了他的耳邊。

  「張不問,我知道,你很孤單,我也是。」

  「我知道你對我好,都是因為一個人,一個你永遠不會忘掉的人。」

  「不如,你就試著把我當作那個人,一直對我這麼好,我也試著去變成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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