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2024-09-13 23:09:37
作者: 見綏
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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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公安總局, 動物大隊。
近日,大黑熊事件在網上討論得如火如荼,各種捕風捉影的謠言四起。
上級不斷敦促案件調查進展, 反覆施壓。
林菘一直獨自頂著壓力, 為此時爭取和拖延時間。
終於,今天早晨,她接到了這通計劃中的、來自S市的異地投案自首電話。
林菘立即聯繫S市公安總局, 通知跨省辦案、請求協作。
公安部部長周仁便是從S市公安總局一路升任的,長期與之沆瀣一氣。
但自從周仁被停職調查, S市公安總局也難逃審查, 暫時換了一批領導班子。
收到S市公安總局的回覆, 林菘帶著一眾警員徑直前往S市。
......
S市港口。
下了一夜的暴雨初停, 仍有陰雲翻湧。
數十輛警車悄無聲息地包圍了「碧鳥」基地。
林菘身著利落肅正的警服, 雙手持槍, 帶領一眾警員往「碧鳥」內部逼近。
沈忍冬已經失聯了整整一個小時。
她唇線緊抿, 眸光深邃銳利。
腳步低緩, 她經過空落落的、腥味濃稠的獸倉, 看見那些冰冷的大型金屬獸籠。
不由想起自己曾被困在其中,因聽到「李小姐」的死訊而嚎啕大哭、哀痛欲絕。
再往前,她帶領警員破開儲存室, 看見滿牆掛晾著血淋淋的獸皮和獸爪,場面悽慘。
有年輕警員一時承受不住, 腳步急急後退, 在一旁彎腰嘔吐起來。
繼續往前,是「碧鳥」大堂。
透過窗戶, 林菘看見裡面有飽腹之後睡得昏沉的數十隻大型猛獸,以及七零八碎的人體殘肢, 畫面觸目驚心。
這殘忍、血腥、不見天日的深淵,便是沈忍冬臥薪嘗膽的整整十年。
思及此,林菘一瞬心口絞痛。
她深吸口氣,持槍謹慎向前,交待警員:
「繼續搜捕,及時避防子彈。」
「碧鳥」是做盜獵走私勾當的組織,豈會無槍。
昨晚葬禮,迷信的組織內部嚴格禁槍,才沒能控制猛獸撕咬的場面。
「嘭——」
「嘭——」
漸有槍聲四起。
林菘當年就是憑打槍快狠准被上級看中。
此時她帶隊一路搜查,抓捕扣押數位嫌犯,所向披靡。
整個基地都快搜查完,仍未尋到沈忍冬。
「沈忍冬在哪裡?」
林菘將槍口抵在新捕嫌犯的太陽穴上,容色冷酷而危險,像一尊煞神。
「別殺我,在、在那邊的地下議事廳,我們四把手也在那裡......」
嫌犯舉起雙手,顫巍巍地全招了。
林菘率隊迅速找到了議事廳。
那裡有清點完鈔票準備跑路的三個黑衣人,以及被捆綁丟在牆邊的沈忍冬。
遠遠便見為首黑衣人手中持槍,對著沈忍冬的額頭,手指正欲扣動扳機——
林菘瞳孔驟縮,心臟一瞬要衝撞出胸腔。
她來不及思考,擡槍便是一擊。
「嘭——」
子彈快如閃電,不偏不倚地打中黑衣人的手背處,迸濺開一陣鑽心的灼烈痛意。
一聲慘叫響起,那槍瞬間從黑衣人手中脫離,摔砸在地。
「把手舉起來!」
林菘強自冷靜,沉聲命令。
她帶著同樣舉著槍的隊員往前逼近,槍口對準首位黑衣人的腦袋,在燈光下泛著危險的光澤。
沈忍冬嘴裡被堵了紗布,胸口急促起伏,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林菘。
眼見大勢已去,黑衣人眼睛赤紅,拿槍不管不顧地往林菘這邊胡亂射擊。
「嘭、嘭——」
一時槍林彈雨。
這種情況下,依靠敏捷躲避打拉扯,才能減少受傷概率。
但沈忍冬仍在議事廳里,萬一這些瘋子順手給沈忍冬補一槍,林菘承受不來後果。
因此,她果斷選擇直接作戰,站在走廊里快准狠地連續幾次射擊。
黑衣人應聲失力。
動作間,對面亦射來數枚子彈,有一枚不可避免地從她肩頭擦過,頓生灼燒的痛意。
林菘顧不上痛,率著警員衝進議事廳,「把他們銬了。」
「碧鳥」基地的最後三個餘孽被抓捕。
塵埃落定。
林菘拿著槍,急喘著平復片刻。
隨即緩緩轉過身,在鼓譟如雷的心跳里一步步往沈忍冬那邊去。
沈忍冬昨天接受了治療,恢復情況不錯。
此時沒戴口罩,能看見她臉上紅疹淡了不少,即將徹底消匿。
林菘在沈忍冬面前緩緩蹲下,擡起手,小心取出她口中的紗布。
舌根酸麻,沈忍冬紅唇張闔著喘息,一時無言。
只一瞬不瞬看著林菘。
林菘亦靜默注視女人那雙漂亮的眼眸。
眼眶泛紅,暗潮洶湧,似溢滿暫時無法說出口的話。
視線下滑,落在精緻鼻尖上......
那顆美得驚心動魄的玫紅小痣。
林警官面色肅冷如常,拿出手銬的手卻在難以自抑地顫抖。
她垂下睫羽,掩住浮起薄霧的眼眸。
邊緩慢地給沈忍冬戴上手銬,邊輕聲宣布:
「沈小姐,你被逮捕了。」
-
......
「沈忍冬,32歲,S市人。」
「自小被母親沈雨單獨帶大,母親去世後便獨自前往東部海岸生活。」
「十年前,沈忍冬被李家從海岸抓回,進入『碧鳥』組織,被脅迫參與犯罪。」
聽到這裡,林菘纖白指尖輕敲桌面,提醒正在敲字記錄的警員補充:
「李家長期以投毒方式侵害和控制沈家母女,並以此脅迫沈忍冬為『碧鳥』效勞。」
警員點點頭,將這行字加上。隨即繼續敲字:
「根據沈忍冬口述及呈遞的資料證明,沈忍冬曾匿名向S市公安總局舉報『碧鳥』無果,後策劃和施行多次活獸放生......」
......
「吱呀——」
林菘推開看守所的門,來到沈忍冬面前,隔著鐵柵欄與女人對視。
這裡陰暗冷寂,氣味也不好聞。
「沈小姐堅持一下,很快就會出來了。」
她遞出一瓶鮮牛奶,尾音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柔軟。
沈忍冬接過牛奶,幽黑的眼眸看著林菘。
女人身著肅正的警服,身高腿長,滿身颯爽。
她在一眾惡勢力的槍口前果敢冷靜,快准狠地出槍,肩膀受傷後眉也未皺。
林菘的內心好像便如冷清的容色和語調那般,永遠無畏且無謂。
卻在取出沈忍冬口中紗布時微微斂起眉,動作輕緩,像是生怕傷了她。
卻在給她戴上手銬時指尖顫抖,垂下的睫羽亦遮不住眼尾泛紅。
林菘到底在想什麼呢?
沈忍冬在險惡之地行事多年,識人總是遊刃有餘,卻總是看不透面前這個警官。
「你肩頭的傷怎麼樣了?」
沈忍冬問。
雖只是擦過,但子彈的威力不容小覷,林菘肩頭的表皮血肉灼得一片模糊。
方才只來得及隨便處理一下,到現在仍有刺痛鑽心。
林菘面不改色,輕描淡寫:「還好,一點擦傷。」
但沈忍冬看透了她眼底的隱忍。
呼吸不自覺微緊:「快去仔細處理一下吧。」
隨即意識到這句話越界。
林警官這般疏冷的女人,應是討厭被管束和催促的。
卻見林警官一頓,隨即說:
「好,那我現在就去了。」
分明語氣肅淡如常,卻莫名能品出幾分乖順。
沈忍冬睫羽微顫:「......」
下一秒,女人步履生風,颯爽的英姿消失在看守門口,像是要去執行一條刻不容緩的命令。
沈忍冬輕咬住了唇。
......
有沈忍冬提供信息輔助,警隊兵分兩路,一路搜查「碧鳥」基地和李家老宅,另一路則抓捕逃跑的組織成員。
而沈忍冬也被醫護人員抽血檢查,進一步確認投毒相關口述的真實性。
如此過了一日。
深夜,林菘前往看守所,將沈忍冬從中釋放。
「名義上你暫時還是脅從犯,需要被監禁居住,等待法院開庭宣判。」
沈忍冬是被投毒脅迫參與犯罪組織,且不曾從組織獲取一分利益。
她曾早早嘗試向警方舉報,舉報無果後才不得不潛伏其中,一路收集證據、釋放活獸。並且在最後,她選擇投案自首,毫無保留地幫助警方查獲這起重大案件,貢獻巨大。
從任何角度而言,她的作為都無可指摘。
不僅無罪,甚至是立功。
林菘安慰:「周仁已經倒台了。有葉總保航,這次絕不會出錯的。」
沈忍冬低「嗯」了一聲。
整整十年,她日夜盼望著這一場撥雲見日,此時卻遠沒有想像中的快樂和釋然。
無論如何,她再也回不去那樣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日落,海邊粉色晚霞漫天。
一隻海獺會抱著獺寶準時來到岸上,從腋下天然口袋裡掏出一塊漂亮貝殼,如珍似寶地遞給她。
那對可愛的海獺母女早就因她而死,在她被抓走的那日。
即便已經過去十年,每每想起,沈忍冬還是感覺到刻骨的揪痛。
「等案子了結之後,你打算去哪裡?還有什麼牽掛的存在麼?」
夜燈昏暗,林菘走在沈忍冬前方,狀若隨口問道。
沈忍冬深深呼吸一下,收斂情緒。隨即思忖片刻,語氣輕鬆地笑道:
「我已經沒有牽掛了。或許,找個不為人知的深山老林隱居吧。」
林菘瞳孔驟顫。
這個雌性人類以前在海邊隱居,有了她和獺寶。
現在竟要去深山隱居,擁有新的獸和獸寶了麼?!
甚至,還說自己沒有牽掛,好像完全不在意她和獺寶。
見林菘遲遲沒搭話,沈忍冬擡眼看去。
總覺得林警官的背影看起來頗有些悶悶不樂,甚至是鬧起了小情緒。
否則,怎麼會突然默不作聲地加快腳步?
沈忍冬追了幾步,漸漸有些跟不上。
她輕喘著說:「林警官,我跟不上你了。」
林菘回過神,放緩了腳步,嘴上還是不肯再搭理她。
......
一般而言,嫌犯投案自首後,法院會在兩到三個月內進行開庭審理。
大黑熊事件以及「碧鳥」組織的存在引起了全國的關注與討論,上級敦促、群眾輿論也在反覆施壓,於是法院將這場案件的庭審提前甚早。
開庭當天,沈忍冬被宣判無罪。同時,S市政府宣布給沈忍冬記一等功。
案件經過在網絡和電視新聞里詳細通報,引起全網熱議。
【沈忍冬真是好酷好偉大的姐姐,我要給她生一窩猴子!!】
某位還在生悶氣的獺警官看完這類評論,在電腦前頓時坐不住了。
沈忍冬都還沒去深山隱居,就要擁有新的猴寶了?
甚至是一窩?
這怎麼行!
這天,林警官被局裡隆重表彰,授予一等功,升職在即。
但她絲毫顧不上為此高興,下班後更換常服,揣著準備好的漂亮貝殼,風風火火地去絨竹工作室接走獺寶。
「小寶,我帶你去找媽媽。待會要表現得可憐一點,你能做到麼?」
她仔細交待。
知道人類媽媽竟然還活著,獺寶高興極了。
她哭得眼睛濕漉漉的,鼻尖通紅,站在那裡就是行走的「可憐」。
連連點頭:「媽媽放心,我很可憐的!」
母女獺坐上了車。
去找沈忍冬的路上,有微信群彈出新消息:
【葉總:沈小姐,酒店不夠舒適和私密。我這裡有套不錯的房子,你看了若喜歡,便先過去住著吧。】
【小寶她媽:多謝葉總款待。明天中午與各位吃完慶功飯,我便要飛去南方生活,就不麻煩葉總了。】
林菘看得呼吸一滯。
......
江景酒店裡,沈忍冬對著微信群出神片刻。
林警官少言寡語,除了商討正事,從不在群里出聲。
這人最近也對自己漠然疏離,回到了最初的態度。
竟因此隱覺低落。
她眉梢輕斂,拂去微妙的情緒。
泡了杯茶,沈忍冬坐在落地窗邊靜看江水。
大江東去,浪濤滾滾,一往無前。
便如時間匆匆流淌,挾掠萬物,什麼也留不下。
媽媽、海獺、獺寶......
沈忍冬緊捏茶杯,墜入強烈的空寂落寞之中。
仇恨已報,徒餘人間洶湧。
她已無歸宿。
接下來該去哪裡?
「咚咚。」
房門忽被叩響。
沈忍冬眸光微滯,晃過神來。
她想起自己叫的客房服務,便放下茶杯,起身來到房門口。
打開門,毫無防備地擡眼看去——
竟是林警官站在門口。
女人身姿依舊挺直端正,向來疏冷的面容卻罕見地流露出緊張。
她手裡還牽著一個水靈靈的少女,眼眶紅紅的,像找不到媽媽的可憐小獸。
沈忍冬心跳一顫,「林警官......?」
林菘深呼吸一下,眼眶泛紅:
「沈忍冬,你打算丟下我和小寶了麼?」
話音剛落,獺寶就在旁配合地「哇」一聲哭出來:
「媽媽不要我了——」
沈忍冬眼睛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