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位居繁華地段的商場一層, 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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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寶店門口更是人潮湧動，漸漸形成一堵似有若無的人牆。

  「裡面怎麼了, 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像瓜田裡的猹, 急得上躥下跳。

  「看到那三個漂亮女人了嗎？金絲雀劈腿，現在倆金主撞上了……」有人言之鑿鑿。

  「咔嚓咔嚓。」這位更是邊啃西瓜邊看。

  而作為當事人，葉清羽表面神色風輕雲淡, 實際如火的紅雲已經從臉頰燒至脖頸根。

  「……這位是我媽媽。」

  她喉嚨發澀，提醒趾高氣揚、神氣十足的漂亮老闆。

  哦, 原來是媽媽, 我裴小熊貓就沒在怕……

  啊？

  裴小能貓的桃花眼倏地睜圓, 粉唇不自覺半張, 露出小獸銳利的犬齒尖尖。

  怔愣之際, 便見對面那女人、也就是葉清羽的媽媽放下手中試戴的珠寶, 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朝她們走來。

  在距離一米的地方站定, 而後微微勾起唇, 意味深長地對大放厥詞的自己說：

  「好巧啊, 我們都在養她。」

  「既然這麼有緣分，不如一起吃頓午飯吧。」

  裴小能貓闖蕩人類社會已久，真正接觸的人類卻並不多。

  除了葉清羽, 她平等地疏遠和警惕每一個人類。

  但莫名其妙地，這個陌生的女人分明看起來很不好惹, 並且都已經越過了她的警戒距離, 她心頭卻沒有生出任何警惕。

  尤其是那似笑非笑的語氣，傳進耳朵只覺格外熟悉, 隱隱將什麼塵封的內容勾得鬆動。

  連帶著腦袋一瞬刺痛，閃過模糊不清的畫面碎片——

  似乎是遙遠的曾經, 她還是一團小熊貓幼崽，常常和一隻人類幼崽一起玩鬧犯錯。

  這種時候，就會有隻手擰住她的後頸，把她一整隻可憐無辜的小熊貓提溜到半空中，四隻軟軟的毛茸爪爪無助地在空中扒拉著。

  女人的聲音隨即在頭頂響起，似笑非笑：

  「羽師傅，絨師傅，你們半夜不睡覺，忙活著拆家呢？」

  記憶只是恍惚間乍現，沒留下多少痕跡，裴小能貓的身體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葉清羽察覺貼著自己的漂亮老闆忽然顫了一下，她心頭隨之發緊，莫名有種預感——

  完了，裴總要舉手投降了。

  果不其然，女人白皙的耳垂染上受驚的粉色，勾住她脖頸的手臂軟軟鬆開，不自覺就要往上擡——

  葉清羽眼疾手快地分別握住裴絨的兩隻手腕，及時將那舉手投降的動作壓回來，把女人整隻往懷裡護著些。

  而後頂著珠寶店內外吃瓜路人眼中冒出的金光，脊背生寒、硬著頭皮對親媽輕聲道：

  「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面對兩個人摟摟抱抱、格外親密的模樣，葉曌沒顯出什麼情緒來。

  她眼眸幽深如墨，好整以暇地抱起雙臂，「到飯點了，正好這家商場旁邊就有咱家店，過來吃飯吧。」

  ……

  -

  商場東側，有一家名為「一葉知味」的餐廳，是全國有名的連鎖高檔中餐廳。

  走廊盡頭，門牌鏤刻「清羽」二字的包廂里，檀木桌椅頗具古意，環境清新雅致。

  服務員給老闆和客人們仔細斟茶，接著拿起點完菜的菜單走出包廂，將門輕輕帶上。

  「咔噠」一聲，落下滿室幽靜。

  葉清羽喉嚨微癢，先低頭抿了口茶。

  坐她右邊的裴小能貓也低頭抿了口茶，一頭換毛期的長捲髮簇擁在頰側，顯出幾分乖巧。

  方才趾高氣揚宣布「我已經在養她了」的那種囂張氣焰已被澆滅，只余裊裊薄煙。

  這副場景有些眼熟，讓葉曌心生恍惚。

  她的指腹摩挲茶杯壁，不露痕跡地打量包養自家女兒的漂亮女人，目光掃過她紅棕色的長捲髮，又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由紅棕色珠玉串成的手串精緻剔透，在包廂明亮的燈光下流轉著深邃神秘的光澤，與纖細的皓碗頗為相宜。

  手串中間還綴著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熊貓。

  葉曌眉梢微動，眼底翻湧起複雜的訝異。

  葉清羽清了清嗓子，溫聲細語地解釋道：「媽，這位是我的老闆裴絨。我們正在一起出外勤，來商場考察公司新產品的發售情況。」

  「方才都是誤會。裴總以為我需要幫助，才站出來為我解圍。」

  雖然解圍的手法有些不同尋常。

  聞言，葉曌指尖摩挲茶杯的動作一頓。

  她下意識重複：「裴絨？」

  溫熱的竹葉茶入肚，撫平了塵封的記憶短暫鬆動時掀起的浪潮，裴小能貓終於得以尋回思緒。

  雖然葉清羽的媽媽看起來不好惹，但裴小熊貓一向威風凜凜，沒有怕的道理。

  更何況，表現得膽小，怎麼能讓她放心地把女兒交給自己養呢？

  裴小能貓內心風雲變幻，最終拿出遊刃有餘的、能夠承擔撫養人類責任的姿態，朝葉曌伸出手，從容不迫道：

  「你好，我是裴絨。」

  葉曌頓了幾秒，才伸手輕握她的手：

  「你好，我是葉曌。」

  「冒昧問一下，你名字里的『絨』是絲絨的『絨』麼？」

  裴小能貓輕眨桃花眼。

  難道人類的撫養交接流程這麼複雜，對主人名字還有要求？

  「是的。」她答。

  這話一出，葉曌感覺腦中一瞬嗡鳴。

  她不自覺把玩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玉石扳指，如果摘掉扳指，就能看到指根處盤纏的紋身——

  一側是羽字，一側是絨字。

  此時服務員敲門進來上菜，幽靜的包廂里漸有熱氣升騰，食物香味四溢。

  葉曌堪堪回過神，不動聲色壓下心頭起伏，微笑著招呼道：「方才有誤會，原是裴總替小羽解圍。既然有緣碰面，希望裴總在我們餐廳吃好喝好。」

  「小羽向來不愛與人來往，今天見你們是如此親密的朋友，我也感到很欣慰。」

  「親密」二字若有似無、意味深長地強調，傳進葉清羽耳朵里，讓她捏緊了筷子。

  但裴小能貓聽了頗感愉悅。

  人類媽媽說看到她們親密很欣慰，那不就是在說——「我女兒以後就交給你養了，給你揉揉耳朵肚子、擦毛擦爪、剝山竹都是她應該做的，如果她看上別的小熊貓，我第一個不同意。」

  所以，裴小熊貓養人類算是正式被認可，天塌了都揪不出錯來。

  裴絨心情徹底放鬆，神清氣爽地用餐。

  餐桌上的飯菜特別合口味，甚至隱隱有些熟悉。除了葉清羽做的菜，她就沒吃過這麼戳中自己味蕾的飯菜了。

  對面葉曌笑意和煦地問她：「裴總，飯菜還合口味麼？」

  裴小能貓一頓，矜持禮貌地點頭。

  餘光瞥見漂亮老闆的筷子直往兩道有水果的菜里舞，葉清羽心頭漸緊，最後忍不住小聲提醒不知節制的小獸：

  「裴總，你今天不能再吃水果了。」

  裴小能貓筷子一頓，有些不大高興地咬了下唇，沒再夾水果。

  見漂亮老闆似乎蔫耷下來，葉清羽於心不忍，給她拈了塊夾心豆腐。

  細嫩飽滿的豆腐里是濃郁的鮑魚汁，鮮美醇香。裴絨輕輕一口咬下去，汁水溢出，將唇角沾染得濕漉漉的。

  葉清羽無意看到，習慣性隨手抽了張紙，想給她擦擦。

  手都湊到女人唇畔了，陡然意識到當下場合，連忙打了個彎，將紙巾塞進裴絨手心。

  察覺到對面親媽投來的灼灼目光，葉清羽霎時如坐針氈，痛恨自己管不住的手。

  飯後飲茶期間，裴絨藉口去衛生間洗手，準備把帳結了。

  她怎麼可能讓葉清羽的媽媽買單，必須展現出不俗的財力，讓對方不後悔把女兒交給她小熊貓養。

  走出包廂，她無意擡眸看向對面，眸光驟然一頓。

  只見如同她們所在的包廂一般，對面包廂的檀木門上也鏤刻著飄逸的包廂名——絨。

  這邊是「清羽」，對面是「絨」，還挺巧的。

  裴小能貓輕挑起眉，往走廊外走去。

  而裴絨離開的間隙，包廂里只剩母女二人相顧無言。

  葉曌托起下巴，心裡翻湧著複雜的浪潮。

  最後長嘆一口氣，問：「寶貝，她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葉清羽：「六萬。」

  葉曌唇瓣翕合，欲言又止。

  如此糾結須臾，她面露憂鬱：

  「自從咱家有錢後，我都是富養你。」

  「我知道你不是因為錢跟她的。」

  「……」

  葉清羽眼睫一顫。

  等等，「跟」這個字怎麼怪怪的？

  「媽，你是不是還在誤會？」葉清羽認真道，「六萬是正經工資，我和裴總是朋友的關係。」

  「我知道，她目前還不願意給你名分。」

  葉曌瞭然，更加憂鬱了。

  葉清羽：「……」

  「我對你喜歡女人沒有意見，並且我能理解你為什麼喜歡她，實在是太……」太像了。

  像得她都無法對裴絨生出惱意或者敵意。

  葉曌注視自己的女兒，眸光露出些許鬱結的憐惜：「媽媽今天也不是來做惡人，沒想要拆散你們。」

  作為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富婆，葉曌在各種意義上都見多識廣。

  她的好朋友就包養了大學生，說是現在流行「姐狗」什麼的。

  她當時聽了一笑了之，不太理解但保持尊重，誰知轉眼發現自己的寶貝女兒已經悄悄在外面給姐做「狗」了。

  這事落在自家孩子身上，心情多少還是難以平靜的。葉曌揉揉額角，感覺腦袋有點發痛。

  沉吟片刻，她認真道：「你一直是聰明獨立的孩子，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媽媽還是想提醒你，不平等的感情是會受傷的。」

  「但你若真心喜歡……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去體驗，我會為你兜底。」

  葉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領口，「畢竟我走到今天，就是想給你和我自己恣意享受的底氣。」

  她說著這些話，一方面是為安撫女兒，另一方面也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努力說服自己——

  女兒並不是真的做「狗」，只是在體驗某種不尋常的情感相處模式罷了。

  這般想著，葉曌覺得整個人都通透多了。

  葉清羽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洗不清了。

  裴絨回來後，三人相安無事地一起出了餐廳，分道揚鑣。

  葉曌有東西忘在珠寶店，折返回去拿時，遠遠看見女兒的金主表情悶悶不樂，而女兒跟哄毛茸茸的小獸似的，溫柔地摸摸金主腦袋、替她整理頭髮，而後去一旁買了顆椰子捧回來給金主喝，喝完還附帶擦嘴角服務……

  她覺得剛通透的地方又堵了。

  拍了拍發悶的胸口，葉曌給朋友打電話，閉眼問道：「小趙，說說你家那『小狗』平時都為你做什麼？」

  「哎呀，床下會……床上更是……」電話那頭嘰里咕嚕一大堆，葉曌的臉色五彩繽紛。

  「停。」葉曌頭暈目眩，用力深吸一口氣，「快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