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照顧你

  45. 我照顧你

  麥冬呼吸綿長，完全沒醒。許夏陽緊貼床頭靜止了大約 1 分鐘，感覺心跳慢慢回復正常，他終於伸手輕輕托起她的頭，將自己的右手慢慢抽了出來。

  手心還輕輕握住那個深藍色的棉布格子發圈，他低頭看，她睡著的樣子很乖，長發略微凌亂地散在腦後，眼睫毛長而濃密。好像很自然地，他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秀氣的眉毛，她不滿地皺了一下眉頭。他笑，曲起手指熨了熨她的眉心，「二姐，不要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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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她眉頭舒展，他才站起來關燈關門退了出去。

  許夏陽回樓頂將所有燈關閉，替她鎖上門才回家。今晚他也喝了不少，到家後，也很快睡著了。

  麥冬感冒了。

  其實她昨天就有點跡象了，周日玩水著了涼，喉嚨一直有點癢痛。昨天講解了一下午的方案，晚上又喝了酒，加之項目完成身體倦怠，周二一早，她就被劇烈頭痛叫醒，還伴有頭暈噁心，難受極了。

  過去一個月，高強度的體力和腦力勞動一直持續，身體疲倦免疫力下降，感冒來勢洶洶。麥冬掙扎著起來簡單做了胡椒湯麵，熱辣的湯喝下去，感覺胃部的抗議平息了一些。吃了兩顆感冒藥，她就回房間睡了。躺下後又給許夏陽發了樓下大門的密碼，讓他自己過來吃早餐。實在不願起來下去開門了。

  許夏陽晨跑回來洗過澡才看到信息，她昨晚喝醉了，他還以為她今天會睡很晚呢。

  餐檯留了一碗麵，電飯煲保溫模式熱著半小鍋蛋花胡椒湯，將熱湯倒進面碗裡，將麵條慢慢打散，嗯，喝酒後的第二天來一碗熱辣湯麵，真的很清爽。

  吃完收拾好，許夏陽去二樓書房，麥冬不在，上樓頂看了看前後花園，也不見她。難道去茶園了？他拿出手機給她打電話，沒人接，回到二樓才聽到很輕的手機震動的聲音從房間傳來。敲門，沒人應，他突然有點緊張，試了一下，門竟然沒鎖，他很快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手機在床頭櫃震動。麥冬整個人蜷縮著蒙在被子裡，只露出一縷頭髮。許夏陽微鬆一口氣。

  「二姐？」

  她沒應。

  她從沒試過吃完早餐後又回去睡覺。「二姐？」他俯身輕輕拉開她的被子，可能蒙在被子太久，她的臉紅紅的，「是不是不舒服？」他伸手按到她的額上。

  她迷濛地睜開眼睛，「我好冷……」

  「你發燒了。」他的眉頭皺起來。

  「你能不能，幫我拿床被子？」

  「在哪？」

  她只覺得手腳沉重全身乏力，連話都不想說，只看了一眼衣帽間的方向，又閉上了眼睛。

  麥冬的房間比較大，和一樓爸媽的房間一樣，是個帶衣帽間和洗手間的主套。許夏陽連忙過去拿了一床冬被過來，幫她蓋好捂緊。「現在好點嗎？」

  她不想說話，也不想動。

  看她那麼難受，他心都縮緊了，轉身跑出去拎了藥箱進來。用體溫槍測她脖子的體溫，已經 3.0T 大排量的 SUV，絕對稱得上是豪車了。

  不用說也是之前高預期高消費，幾乎沒什麼積蓄的。

  第一次和陳敘描苗吃飯時知道許夏陽之前的公司和職位，妥妥的高收入職場精英。她當時就挺費解的，外企那幫職業經理人休假最愛往國外跑，許夏陽辭職休息大把時間，卻跑來繡麗村這種沒有任何服務的「原生態」小村莊？以他的生活自理能力，差點連飯都吃不上的。

  現在看來，明顯是消費降級啊！單身中產返貧三件套，失業，房貸，車貸，他全中！現在閱江的樓價下降，固定資產還縮水。她的公寓本來就比住宅便宜，面積也不大，怎麼縮也就那樣了。但豪宅不同啊，豪宅之前的價格那麼高，下跌的空間還是有的嘛。哎喲喂，許夏陽真的是，怎一個慘字了得！

  「你不是說騎自行車趕集很累嗎？還怕狗。」許夏陽笑。

  「但開車去趕集，會不會太奢侈了一點？」她斟酌地說。所謂買車容易養車難，他之前沒開車到繡麗村不就是這個原因嗎？但現在次次約飯都要蹭朋友們的車，可能也令他很沒面子吧？算了，她也不應該讓他知道她知道他的處境，落差很大的！

  「也可以去江灣找陳敘和姜老師玩。」

  麥冬暗暗地嘆息了一下，沒再說話。手機震動了一下，施丹的微信：「你怎會認識許夏陽？」

  麥冬思考了一下，說是敘哥的同學或他們家的房客都怪複雜的，她實在不想打那麼多字，只回覆說：「緣分。」

  「我聽說他離開啤酒品牌了，那邊大動盪，很多人被裁了。他現在在哪個公司？」

  「為啥對他這般好奇咧？」

  「如果我說因為帥，你信嗎？」

  「不信。你向來對帥哥免疫的。」

  「對，但我對你這樣的美女毫無抵抗力，所以~~實情是~~~我在猶豫要不要提醒你，遠離 Eric？」

  「哈？」麥冬吃一驚，很快遞輸入：「所以許夏陽就是你昨晚說的那個，更可怕的 Eric？」

  「對，他以前好酷的！」施丹發了一個聞風喪膽的的表情，「別讓 Eric 看到！」

  「Eric 在開車，放心。」

  「真是活久見，竟然還能見到此人春風和煦的笑容。」施丹含蓄地發了一句。

  麥冬轉頭看了看正在專心開車的許夏陽，墨鏡下鼻樑高挺，下頜線輪廓分明，讓人無端有點距離感。他今天穿了黑色的 POLO 衫，雙手鬆弛地握在方向盤上，小臂結實，手指修長。最近待在鄉下，皮膚和她一樣曬成了小麥色，健康陽光。

  確實，挺酷。也，有點帥。

  但據她的接觸了解，許夏陽好像一直就挺可愛的。麥冬回覆：「會不會是因為你之前都是在工作中接觸他呢？」

  「也是。我那時總覺得他不茍言笑的樣子，有點冷峻。」

  「假如你讓團隊裡的客戶主任去對接徐方珩，看她會不會覺得可怕？」

  「哈哈哈，徐方珩還好啦，很有風度。咦，我怎麼覺得你對他好像有點偏見？」

  「NONONO，打個比方而已，大甲方的職場氣勢碾壓，懂？」噢，說完之後她突然想起許夏陽說慶幸他從未成為過她的甲方，現在這麼一說，她竟也感到幾分慶幸。

  「有道理。冒昧問一下，你們是什麼關係？」

  「姐妹，冒昧的問題就不要問了哦！」麥冬打太極。

  「八卦.jpg 他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吧？」

  「怎麼會呢？」她馬上否認：「你又不是不知我年初就辭職了，完全無接觸的！」

  「我說的是許總。」

  哦哦哦！她還以為施丹說的是徐方珩，她真的是，心虛個什麼勁！麥冬快速輸入：「男性朋友。別多想，我就是搭個順風車。」說完她便將手機扔進包里，在車裡使用電子產品，有點頭暈。

  「買那麼多東西？」許夏陽看她沉默的有點久，便問。

  她嘆氣：「後悔中，買到破產了。」

  他笑：「這麼嚴重？」

  「所以你感受到我的誠意沒有？」

  「嗯？」

  「和我一起工作，伙食多好啊！」

  「哈哈，確實。」她和伯娘做飯都很用心，許夏陽笑：「來繡麗村之後飲食升級了。」

  噢，可憐孩子，他之前過的都是什麼生活啊，都拮据到這個程度了！麥冬不禁又對許夏陽同情起來。

  傍晚時分回到繡麗村。等忙完一切事情，到樓頂聊天的時間有點晚了，但麥冬還是興奮地分享她收集的行業數據及案例。

  「不是說要趁機好好休息嗎？」許夏陽驚訝，她昨晚還說要瘋狂補眠睡到自然醒，早上一概不回復微信及電話。

  「是啊。不過既然都回去了，順便拿施丹電腦找了些資料，公司有付費帳號。」

  「你昨晚不是和施丹喝酒麼？」效率還挺高的。

  「你怎麼知道？」

  「看到你從全家出來。」她昨晚下車後，計程車到前面的路口掉頭，回來時剛好紅燈，他看著她從全家拎了一袋東西，看形狀就知道是啤酒。

  「哈，眼神犀利！」她沒覺得不好意思，開心就應該喝點小酒。「施丹說你以前很酷，迷倒整個團隊的女生。」

  「我現在不酷嗎？」

  「她覺得你今天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可見失業的副作用多可怕，短時間內就將一個意氣風發的精英男變得和藹可親。

  「難怪現在沒有女孩子喜歡。」

  噢，不小心又往失戀的人心口撒了把鹽。麥冬閉嘴，擡頭看星。

  「二姐。」

  「嗯？」

  「為什麼你做什麼都充滿熱誠？」明明不是在農村長大，去干農活也興致勃勃，一點都不嬌氣；王旭光這個項目，她完全可以基於他現在的實際情況給些推廣的方向建議，但她卻決定從頭開始整理，做一份品牌策劃的全案，還認真到特意回閱江翻資料。這一切，甚至都是免費的。

  還有這個房子，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設計裝修。聽麥村長說完全是她自己來決定並負責執行，父母都沒參與或幫忙。說她前幾個月她一直泡在房子的事情上，很多軟裝都親力親為。嗯，她連增壓泵都能安裝。

  他從未見過動手能力如此強大的女子。

  許夏陽從小到大都頗為順利，家庭和睦，家境不錯，幾乎沒為錢焦慮過；家庭教育得好，從小就知道要靠自己努力達成目標，所以學習成績優秀；及至成年，身材外貌也不錯，幾乎不用怎麼為愛情苦惱。工作和生活隨遇而安，覺得待遇職位不錯，便跟著一個老闆十幾年。雖然每年加薪幅度也不錯，以他的能力，但凡事業心強一點，隔幾年跳一跳，年薪至少會比現在多 20%。

  只不過相比於那 20%，他更願意過得舒適一點。往好里說，可以講他過得鬆弛從容，換個說法，也能說他不夠進取。

  好比如裸辭這件事，他決定得很快，也並不覺有多嚴重，他甚至到現在都沒跟家裡提這件事。經濟上沒有壓力，既然公司生效了競業協議，那就休息一下；一個人在閱江待得無聊，好友說可以到村里換個環境，那就來晃一晃。

  然後他發現，在這裡做個無業游民很快樂，那就待久一點。

  「你知道嗎，當你不計回報全情投入到某一件事情里，你會慢慢地被這件事的本身打動。」她走到一旁打開柜子拿出兩罐啤酒，遞給他一罐。

  「你那麼愛喝啤酒的嗎？」他笑，怎麼到處都能翻出幾瓶來。

  「還是敘哥上次買過來的。」她打開自己那瓶，「就覺得今晚的話題，挺適合喝點兒的。」她坐下來喝了一口，微嘆：「我真應該早點兒認識你的。」

  他的心幾乎要漏跳一拍：「為什麼？」

  39.8 度了，給她額頭貼了退熱貼，然後去端了一杯溫水來，餵她吃了一顆退燒藥。

  她一直閉著眼睛沒說話，但很配合。

  吃完藥麥冬又躺回去蒙上被子，隔了一會兒，許夏陽都收拾好藥箱準備退出去，她才很慢地說了一句：「中午你自己做飯可以嗎？」

  他愣了一下，分不清是感動還是心疼多一點，他回頭幫她掖好被子，輕輕說：「我還可以照顧你。」

  她不再回答。他關門退了出去，在外面書房搜索感冒發燒的菜譜。看時間過了半小時，他進去看她。麥冬額前的頭髮全濕了，但燒已經退了。

  許夏陽將她叫醒，待她換了衣服重新睡著，他開車到鎮上買菜。她生病了，應該吃新鮮的會比較好。他心急急地買菜回來，一放下東西就跑上樓去看她。其實他離開不過 40 分鐘，她還在睡，也沒再發燒。他鬆一口氣，下樓照著菜譜給她做飯。

  中午醒來，麥冬感覺好了一些。從樓梯轉角過來，就看到許夏陽正在廚房忙碌，只見他時不時拿起島台上的手機看一眼視頻，按暫停，轉身進行下一個步驟。他今天穿了深色的 POLO 衫搭草杏色的針織休閒褲，穿著她的圍裙，有點，迷人。

  會做飯果然是男人魅力的加分項。

  她突然想起，自從上次他回閱江帶夏天衣服過來之後，他每天的穿搭都很有高級感。他非常偏愛 POLO 衫，她甚至懷疑他將那個牌子同一個系列全部顏色的 POLO 衫都買了回家。

  「需要幫忙嗎？」她笑了一下，走進廚房。

  「咦？你怎麼起來了？」他將煲湯的火關小，「好些了嗎？」他過來把手按到她的額上：「退燒了。」

  「嗯，好多了。你在做什麼？」她的聲音有濃濃的鼻音，雖然退燒了，但是鼻塞，喉嚨也有點沙。

  「特別特別好吃的。」他笑，拉著她的手腕將她帶到餐廳坐下，又倒了一杯熱水過來，「你臉色還是不太好，休息一下。」他轉身走兩步又回頭：「你就在這裡看著，不需要幫忙。」

  和麥冬的預設不同，他在廚房也相當從容，有條不紊地按步驟進行。時不時轉頭和她對視笑一下，興奮地告訴她今天獨自買菜的過程。

  「市場的大嬸問我要那種，我說要最貴的。可能覺得我太好騙沒成就感，就好心問我你想怎麼做呀？我說有區別嗎？怎麼做應該都是最貴的更好啊！她嘆了一口氣，用一種，嗯，類似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無奈地跟我說，不同的做法都有最好，但不一定都是最貴的。」

  麥冬笑：「有沒有可能她之所以好心提醒你，是因為你太帥了呢？」

  他停下來，轉頭開心地：「你覺得這個可能性大嗎？」

  「嗯，」她點頭：「我覺得非常大。」

  「呵呵，好眼光！」他回頭繼續手上的調味工作，「然後我說用來燉湯。她就幫我選了半隻老母雞，咔咔咔利落地洗淨斬好了，她好醒目。」他停了幾秒鐘，又轉頭驚疑地問：「嘶，我是不是，看上去就是不會用刀的人？」

  她安慰他：「可能她只是不想你弄髒衣服。」

  他拿著鍋鏟一點，「有道理！」

  麥冬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熱水，聽著許夏陽有點興奮的語氣，突然意識到生活里的他話挺多的，和王旭光一起工作的時候他總是言簡意賅，又想起施丹說以前合作覺得他很酷，她有點好奇，許夏陽在職場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的呢？看他開始專心炒菜，她墊著手臂側趴在桌上，靜靜地看著他忙碌。

  隔了一陣，她感覺身上鋪了一張披肩，她睜開眼，看他正俯身溫柔看著她，「馬上可以吃飯了，你再堅持一下。」

  「嗯。」其實她已經不困了，就是覺得有點累，也不知怎的就閉上了眼睛。好像從未試過被一個男人這樣溫柔呵護，當他說我可以照顧你，明知道他在生活中就是個貪玩的大男孩，連飯都不會做的，但還是特別安心地睡著了。剛才看他在廚房忙碌， 她甚至有一瞬間生出一種錯覺，以為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中午是兩菜一湯，枸杞燉老雞湯，瘦肉片炒豆角絲，還有一個薄荷炒蛋。

  很好的感冒餐。

  「豆角絲是我切的哦！」許夏陽獻寶似地夾起 2 根：「非常均勻，是不是很厲害？」

  「嗯。」麥冬點頭，「切得比我還好。」

  「真的？」

  她笑：「你剛才關於自己會不會用刀的疑問，可以清除了。」

  「對哦！不枉我花了 20 分鐘。」

  「……」

  「但我切薄荷真的比較快。」他微微彎腰服務周到地夾起一塊薄荷炒蛋給她：「只用了 8 分鐘。」

  「所以這頓飯一共花了多少時間？」

  「2 個小時。」他高興地：「我很會使用統籌方法，切菜和炒菜與煲湯同時進行，非常高效！」

  其實，這兩個菜用了 2 小時，不算高效了……不過，他用時越長，不是更令人感動麼？麥冬輕輕地鼓掌：「此處應該有掌聲。」

  「謝謝。快趁熱試試！」他坐下來，殷殷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