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人生窘迫

  4. 人生窘迫

  不是很複雜的項目。

  知名外資嬰幼兒奶粉品牌致寶空降了一個市場營銷總監，為快速了解整體品牌營銷狀況，要求團隊總結分析過去一年品牌營銷及公關的效果，麥冬上周做的競品數字營銷策略研究報告，也算是其中一部分。

  麥冬辭職前在臻傳GG營銷公司任職策劃總監，和客戶總監施丹一起服務過致寶幾個數字營銷的大項目，對致寶的情況也是熟悉的。

  致寶的公眾號除了公關宣傳及電商導流的任務外，還承擔了會員徵集及會員服務的功能。而由於嬰幼兒產品系列分階段的特殊性，針對不同月齡的寶寶媽媽，會設計不同的推送內容，運營工作會稍顯複雜；相應地，數據亦要基於不同月齡目標寶媽的畫像分析，是否圍繞公關及營銷的目標運營，效果如何？然後再為接下來內容策劃提出改進建議。

  但過去一年，致寶的公眾號並非臻傳運營，不過新任老闆希望獲得更為客觀的第三方報告。當然了，這個項目直接交給施丹，也有上周競品營銷分析報告做得專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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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的時候，麥冬通過實習生項目進入一家外資GG公司，畢業後順利留了下來，從客戶主任做起，3 年後升任高級客戶經理。團隊的老闆、資深客戶總監張弛出來創業成立臻傳，她也跟著過去。2 年後，她突然厭倦管理客戶和操心瑣碎的項目執行，向張弛申請調崗做策劃經理，相當於降了一級。不過本土創業公司對職位的提升相對寬鬆，從策劃經理到策劃總監，麥冬用了不到 4 年。

  施丹 3 年前加入臻傳任職高級客戶經理，目標導向明確，工作果斷進取，屬於聰明又努力的那種職場女強人。這幾年和麥冬並肩拿下了不少新客戶，兩人是臻傳所向披靡的強強組合，幾乎同時獲升總監職位。

  事實上，從麥冬升職策劃總監到她春節前離職，只有大約一年時間，相當於屁股還沒坐暖。不過她之所以離職，並不是因為能力不夠，反而是因為責任心太強了。

  臻傳的客戶主要是快消和母嬰行業，以往大環境好，市場欣欣向榮，比稿拿到的線上營銷項目只要順利執行，數據都不會差，包裝一下層層匯報給客戶及其老闆，皆大歡喜。這幾年經濟下行，大家消費更趨理智謹慎，產品銷量下降直接導致的結果是項目和預算大幅削減；此外，單憑活動數據漂亮已不足以應付客戶高層，老闆們要看生意，花出去的分分鐘都是錢，轉化率復購率才是硬指標。

  這些年GG媒體行業內卷嚴重，以前是大項目才需要比稿，現在預算 100W 以內的項目都可能會有幾家公司參與免費比稿，競爭激烈，幾輪下來累脫一層皮還可能拿不到項目。

  並且，消費者也越來越難取悅了！

  臻傳策劃部承擔公司所有項目的策劃工作。環境帶來的挑戰以及不確定性越來越大，公司的生意額能維持已是不錯，因而管理決策更趨謹慎，短期內也額沒有增加預算擴大團隊的計劃。策劃部之前一直是老闆張弛親自領導，麥冬升職前，策劃總監是空缺的。她升職之後，張弛便將整個策劃部放手給她，解放時間去爭取更多生意。

  這一年，麥冬帶領策劃部承擔了大量策劃工作及比稿壓力，人少活多，加之她對自己和團隊的出品要求甚高，時間和精神壓力巨大。整整一年，麥冬沒有休年假，一直被各種項目推著走，周末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分析各種行業報告研究品牌案例，即便生病在家，貼著退熱貼還在看方案。

  高強度的工作令她焦慮，緊張，神經衰弱，然後失眠。

  其實也很迷茫，睡不著的時候，也會想這樣的生活和工作到底有什麼意義。

  秋天體檢，自然是各種什麼乳腺增生之類的小毛病，真正讓她反思的是情緒狀態評估報告，可見太過忙碌的工作，不但身體出問題，心也沒照顧好。

  好在努力工作總有回報，升職加薪又異常忙碌的這一年，銀行存款上升的數字還是令人滿意的。

  所謂有錢人膽大，幾乎沒怎麼猶豫就做了辭職的決定。老闆張弛極力挽留，但她去意已決，1 月中完成工作交接，轉身回了爸爸的老家。

  麥冬爸爸讀大學後就離開繡麗村，畢業後回江灣城區中醫院工作。麥冬實際上是在城區長大的，不過一有空父母就帶她回老家，她對繡麗村很有感情。麥爸爸在村裡有套宅基地，前幾年大伯父為堂哥麥誠蓋房子，建議麥冬爸爸將房子蓋起來，「村里空氣好，以後回來養老也是好的。」

  現在想來，大伯父果然是有遠見。

  不過，麥爸爸退休後仍然返聘醫院繼續出診，鄉下的房子蓋好之後便一直空著。現在正好給麥冬一個人喘息的空間。

  房子當時蓋得急，只是簡單裝修。去年秋天決定辭職後，這幾個月麥冬精打細算設計方案裝修改造。但裝修這種事，實際花費往往會比預算超出一倍甚至 N 倍，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銀行帳戶已然告急。

  哎，幸而這次她是自己的甲方，不然實際落地的費用和當初預算相差那麼大，不被客戶打死也收不齊款的。

  消費之所以爽快，往往是因為對收入有預期。她也不急，住鄉下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少，她尚有一筆待發的年終獎，粗略一算也夠她在鄉下躺平一年。

  以往年終獎都會在春節前發放，算上未休的年假，她相當于堅持到最後一刻才離職，這筆獎金怎麼也應該發給她。但人算不如天算，年前公司突然宣布將年終獎改為 3 月發放。

  跟老闆共事多年，她開始還隱約期待，自信張弛不會扣起這筆獎金，怎麼說也是她過去一年努力應得的。然後，就被打臉了。

  但一個已經離職 2 個月的員工，這筆錢不發，好像也無從反駁。她一度懷疑這個政策是不是因為她離職才突然修改的。

  話又講回來，這些年麥冬的收入一直增長，本來不至於只有這點積蓄，主要是她 3 年前在閱江市區買了一套公寓，前年交樓入住又是一輪軟裝，之前的積蓄基本掏空。她手上還有一筆處於虧損狀態的理財產品，一時也不想拿出來。

  工作十年，躺平計劃才剛開始就捉襟見肘，也不是不尷尬的。但亦不好意思跟退休了還堅持上班的父母攤大手掌拿生活費。於是離職時立下盟誓說姐要躺平一年的某人，上周灰溜溜地接了施丹的項目。

  誰能想到客戶都收貨了，錢還拿不到呢！想當年她還是臻傳的創業功臣，老闆竟連這點小錢都卡？前塵往事舊帳新怨一齊湧上心頭，也並非沒有憤憤不平，所以明知道這個項目施丹給的價格很好，她還是往上加了。

  想到這裡，麥冬不由自主地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村子籠罩在一片祥和寧靜的黑暗裡，她心裡油然升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壯，中年困頓人生窘迫啊！

  在香噴噴的金錢面前，所謂自由算個屁！

  回頭環顧二樓這花了大價錢裝修的工作室，寬敞舒適燈光溫暖，各種工具分門別類安靜地立在柜子里，每一隻都有有趣趣，可可愛愛。嗯，人間還是值得的！

  深呼吸了一下，麥冬回到電腦前摒棄雜念，開始研究項目的數據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