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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夢

2024-09-13 22:39:45 作者: 阿貓仔

  第110章 夢

  來娣望著鹿明燭,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鹿明燭和原先自己印象里的那隻鬾鬼,很不一樣了。

  並不是道法愈發高深,這一點幾乎可以不提。來娣身為鬼魂,對於「死亡」總是有更多的敏感,她能十分真切地感受得到,鹿明燭是不想死的。

  ——可他卻也不想活了。

  這兩種念頭看似矛盾,卻又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鹿明燭看上去像是有未完成的心愿,但又知道那心愿斷斷無法完成,故而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氛圍。

  ——是心死了。

  來娣抿了抿唇,起身繞著鹿明燭走了一圈,無論是直覺、還是扶應的教誨,都告訴她這個時候應該要安慰鹿明燭一二,但她畢竟未經人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站在鹿明燭背後點了點頭,輕聲道:「也對,也對,反正夢中境里面的時間更久,扶應說,外界過一個小時,境中的時間便會過去一天,這樣算來,還有可能是你先忘了他們。」

  

  鹿明燭沒有答話,來娣又晃到鹿明燭的正面坐下了,看著他道:「嗯……忘了也好,不說你就要死了,如果你活著出去,那就再也死不了了,普通人的壽命很短、很短很短,如果你親近那個傻大個,他又是個普通人,估計等你日後出去了,他早就沒了。嗯嗯,忘了也好。」

  鹿明燭仍舊不說話,來娣打量著他的神色,撅了撅嘴,終歸覺得沒有趣味,自己一個人遠遠地走開,打坐入定去了。

  夢中境恢復了安靜,四周寂然無聲,鹿明燭緩緩擡起頭,看向頭頂被濃霧包裹著的「天」。

  「忘了不好……而且,也忘不掉的。」

  根據來娣的「經驗」,被貘怪吞入夢中境的人,第四日起便會遭受瘴氣腐蝕而開始皮膚生瘡、流膿,繼而潰爛,很少能夠活著撐到十幾日之後,要麼活生生地因腐爛疼死,要麼因為失血過多等等原因、器官衰竭而死。更有不甘心看著自己這樣沒尊嚴地死去的心高氣傲的人,在此之前便自殺而亡。幾乎沒人能熬到五十日之後。

  但是鹿明燭,不知是否有他是鬾鬼、且道行加持的緣故,竟然硬生生撐到了百日,還吊著一口氣在。

  「你不是早就不想活了嘛!到底在熬什麼?」來娣皺起眉頭,看著身體已經暴露出好幾處白骨的鹿明燭,看著鹿明燭身體裡除了血液、還在向外不斷留著銀色的液體,不由得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長輩架勢,勸撫道:「別遭罪了,你到底為什麼非得活著,死了不好嗎?是有什麼心愿未了,別執念了,隨他去吧。」

  鹿明燭十分緩慢地眨著眼,胸膛幾乎沒有起伏,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來娣的話,但高低是沒有聽進去,只喃喃自語一樣地說:「一百天……外界是第五天了……他母親不知道怎麼樣……」

  「你都這樣子了,還在意別人幹嘛哦,我——」

  「我害死他不算,還害死他在意的人……到底……」

  「你是疼得腦子不清楚了,還是腦子乾脆也一起被消化了,我們鬼怪降生人世,不就是為了害人的嗎?不害人我們還活個什麼!」

  來娣說著話,幾乎生氣起來,站起來跺了跺腳,繞著鹿明燭癱著的地方來迴轉了兩圈,「唉」地嘆了一口氣,站定在鹿明燭身側。

  「不行不行,我看不了這個,你這也太難受了。先說好了,我可不是急著要你的妖丹——高低要你骨頭都化了、我才能拿到那東西——我是真覺得你現在生不如死,是為了要你解脫,送你上路。」

  來娣說著,手指在身前豎起,垂頭看鹿明燭滿身潰爛、紅肉白漿大塊自身體脫落的樣子,重重地嘆了口氣,皺眉道:「喂,倘若你活著是想贖什麼罪孽,受這些苦痛也差不多了,十八層地獄不過如此吧?你在這裡吊命實在沒有意思,除了我旁人根本看不見。如果你還能有來世,就去找你放不下的人,結草銜環做牛做馬得了,在這裡自苦苦人、自苦他苦,著實沒意思得很。」

  鹿明燭仍舊對於來娣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像是早已經死去多時一樣,唯有一雙眼睛不甘願地睜著,來娣抿了抿嘴,狠狠一咬牙,緊閉雙眼,雙手手訣翻動下壓,一道金光簌然竄入鹿明燭的胸膛。

  掙扎多日的鬾鬼身體猛然一彈,接著原本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全部平定,只留下微微地顫抖,再也無法跳動起來了。

  「呼……」

  來娣緩緩吐出一口氣,正想要坐下,忽而居然感到一陣涼風。

  夢中境乃是貘怪的腹部,除非貘怪吃壞肚子,是絕對不會有風的。且這陣風竟然是頭頂上吹下來,簡直聞所未聞,實在太過奇怪。

  來娣疑惑地仰起頭,努力地眯著眼朝上方望去想要一探究竟。片晌之後,只見一根被白布纏裹的木頭棒子,像是一道筆直的閃電,帶著雷霆之勢穿透雲霧,從遙遠的空中刺了下來——

  李母下葬當日,壽嶺落了一場薄薄的小雨。

  這雨放在雨季里屬實不夠看,但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卻被帶得一下子涼了。李雨升捧著母親的相片,儘管沒有一滴眼淚,鼻子、下巴、雙手也都是通紅且冰涼的。

  墳墓堆好了土,花圈花籃牛車等東西也一齊在大缸里燒起來,周身的溫度立馬變得炙熱,空氣被火舌舔著,畢畢剝剝形成捲曲的樣子。李雨升最後磕頭燒了香,等到香灰燃盡,同父親一道自田壟回了家裡。

  回家的路並未因痛失至親而顯得格外漫長或者沉寂,狗兒還在叫,孩子們還在鬧騰。大約是看李雨升太過沉默,李父開著車走了一段,開始主動開了口,輕聲同李雨升談起收拾糧食的事情。

  李雨升也頗為積極地接著父親的話,兩個人都十分小心地沒有提到李母,沒有提到會覺得傷心的事情,倘若語氣哽咽了,便各自停一停,直到情緒消落下去,才重新淡淡地聊天。

  回到家裡,門口還有等著幫忙的人在守著,見李父和李雨升從車上下來,紛紛遞煙的遞煙、拍肩的拍肩,李雨升面無表情地接過煙吸起來,輕聲同同鄉的人聊了兩句,父親便說要和他們一起下地里,叫李雨升留下看家、好好休息。

  李雨升應了父親的話,將一行人送到路邊,一直遠遠地看著人群離去,到每個人都變成了搖搖晃晃的小黑點,才轉過身,回到了家中。

  家裡自然是冷清的,不知為何,其實只是少了一個人,便冷清得好像要了活著的人的命。李雨升不願意在客廳過多逗留,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脫了鞋襪倒在床上。

  他這幾日幾乎沒有睡,現在躺下了,總覺得世界在不停地傾斜旋轉,迷迷糊糊地想起在酒吧地下迷路的那一天,想到自己走不動了就開始爬、喊不動了就開始無聲地哭,直到筋疲力儘快要昏倒,才被波兒象找到,帶回了地面上,竟然渾渾噩噩睡了過去,再一覺醒來——是被父親的電話吵醒的,內容是通知母親的死訊。

  那一天李雨升總覺得自己是還沒醒、是還因為缺氧或是其他原因,昏迷在地下的廊道中,一直在做著很難醒來的噩夢。好似所有的靈魂都被抽走了,他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不知怎麼上的飛機,不知怎麼回到的壽嶺,不知怎麼回到李家村來,見到了母親。

  而母親神色平靜地躺在客廳里,躺在一看就很不好睡、很硬的金屬床上,蓋著厚厚的、一定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被子,父親則在旁邊說,說走了也好,不用再受苦了。

  所有的記憶隨著天地旋轉,兜兜轉轉墜入不知何方,李雨升覺得自己好像漂浮在水中,水面很安靜,沒有風、沒有浪,周圍有青山綠樹,一切都那麼安然且靜謐,水溫也是正好的,而且好似沒有打濕自己的衣服。

  李雨升想要坐起來,水面卻變成了黏鼠板的膠水,讓他坐不起來,他呆呆地躺著,睜著毫無焦距的眼睛,忽而聽到了「嘎——嘎——嘎——」的聲音。

  這聲音很熟,李雨升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是鶴嚦。果然,很快他就見到一隻比以往見過的體型都要大的丹頂鶴,從視野的東方振翅飛來。

  丹頂鶴明明非得很高,李雨升卻能將它看得就如同在眼前一樣清楚,他看到丹頂鶴腹部潔白如雪的絨毛在隨風輕輕抖動,看到它有一條腿貼近尾羽繃直,而另一條卻有些無力地半垂下去,高聲地叫著,在空中滑翔而去。

  太陽好似也隨著丹頂鶴的離開而漸漸下落,天色慢慢變黑,慢慢變得很黑、很黑,直到什麼都看不見,成為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

  李雨升就在這一份漆黑、沉靜、安然中,無思無想地、深深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 前世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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