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做男主的老師》
2024-09-13 22:21:47
作者: 四藏
《我選做男主的老師》
「他傷得好重呀, 脖子都快要掉了,還救得活嗎?」
「他好像是沒有神力的普通人,普通人脖子被咬斷救不活吧。」
「應該可以吧, 聖神大人會保佑他的……」
林賽亞昏昏沉沉的聽到很多聲音, 似乎是一群小孩子環繞著他在低低議論。
他……沒死嗎?
身體很痛,脖子上、背上、腦袋……似乎每個地方都在痛,撕裂的痛、火燒的痛,痛得他生不如死,只希望自己立刻死掉。
可有人似乎在包紮他的傷口,在他傷口上敷了什麼涼涼的東西, 緊緊纏裹住他的傷口, 傷口變得又涼又痛,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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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救他。
他很想掙扎,想張口說:不要救他, 拜託了……
可是撕裂的喉嚨根本沒辦法發出什麼, 就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
「啊!他好像動了一下是不是?」
「有嗎?我怎麼沒看見?」
「動了動了, 他的手指剛剛動了,你看睫毛也在動。」
「看到了看到了,他喉嚨里發出的咕嚕咕嚕聲是什麼?」
「是想說話吧?但他喉嚨被咬斷了, 還能說話嗎?會不會變成啞巴呀?」
「聖神大人會治好他的啞巴的,聖神大人無所不能。」
好多的聲音嘰嘰喳喳環繞著他,林賽亞知道這些聲音里的聖神大人一定是指宋斐然……他不想被救,更不想被無所不能的聖神大人救……他只想找個遠離她的角落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不值得她耗費神力再救他……
如果她能聽到他的祈禱,就讓他死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吧, 像一隻老鼠、一隻螞蟻,這是他罪有應得。
那些孩子還在說話。
有人輕輕「噓」了一聲, 似乎將他們帶了出去。
四周靜下來,林賽亞昏昏沉沉地時睡時醒,不知道過了多久,也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
直到一隻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那柔軟溫暖的觸感才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為什麼還活著?
那隻柔軟的手撫摸著他的臉,又去看了他的傷口。
不知道為什麼,在那隻手觸碰他的傷口時他的疼痛好像減輕了很多……
是用了神力給他鎮痛嗎?
不值得,他不值得任何人耗費精力、神力來救他。
他所受的疼痛苦難,都是在贖他的罪。
那隻手離開了他,他的痛感重新回來,這樣突然回來的痛感仿佛比之前更難忍,他疼得發抖起來。
那隻手似乎意識到了他的發抖,重新又貼在了他汗津津的臉頰上,很溫柔地用拇指蹭了蹭他的眼尾。
他才意識到,他流淚了嗎?他又哭了嗎?
太沒出息了……
他陷在那手掌里又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識。
之後他斷斷續續地恢復意識,大多數都是在換藥時,或者那隻手撫摸他時,偶爾還在那群孩子嘰嘰喳喳議論他時。
他似乎是這樣昏睡了很久,久的傷口逐漸不那麼痛了,來替他換藥的人開始給他餵藥和米乳流食。
那些東西順著他疼痛的喉嚨流入很久沒有進食的胃口,暖意一點點匯聚在他這具身體裡,就仿佛曾經還有聖核時的感覺。
他有些想吐,又有些難過。
因為他聽見那些小孩子在驚喜地說:「他喝下去了!太好了,他可以喝東西了,是不是說明喉嚨長好了呀?」
「說明他活了,我就說聖神大人會保佑他。」
「可他為什麼又哭了啊?」
「可能是米乳有點燙吧,吹涼一點,他喉嚨還沒有完全好,喝進去肯定很痛的……」
林賽亞的眼淚將枕頭浸濕,他想起了他的媽媽,那位不太愛說話卻總是很善良的養母,在他小時候發高熱時就這樣寸步不離地守著他,一口一口為他喝藥喝粥。
她從來不讓他干粗重的活,她總是把家裡最營養最好吃的東西給他吃。
她在貧瘠中儘可能地將他養育長大……可她沒有享受到一天他的回報,就被他親手殺死了……
他的劍刺進媽媽心口時,她有沒有恨他?她是不是很後悔養了他?
就像現在救他的人、這些孩子知道他是誰嗎?
如果她們知道他是殺父殺母,打開懺悔地獄的罪人林賽亞,她們是不是也會後悔這樣費心救他?
林賽亞在眼淚中不停地陷入噩夢裡,夢到曾經的馬棚、曾經的家、曾經笑著擁抱他的憨厚父親腦袋突然被他割斷……
夢見要去貞德學院報導前一天,母親把新買來的粗布床單枕套一一疊好放進他的行李箱裡,不放心地把家裡的牛奶也塞了進去。
父親在一邊和他說:「去學院要好好上課,聽老師的話,我們等著你成為真正的神力者回來。」
我們等著你回來……
林賽亞看見自己的劍毫不留情刺進母親的心口……
不,不要!不要中了幻術!
林賽亞從這一場場噩夢中驚醒過來,睜開眼的瞬間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刺得眼睛生痛,流下眼淚。
他在那光中哭了很久很久,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
他沒有殺了父母,他沒有去貞德學院,沒有遇到宋老師……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他去貞德學院的前夜該多好。
作為聖神他沒有資格去恨任何人,更不能恨宋斐然,是他這個聖神失職才讓邪神之卵遺落進了一個普通女孩的身體裡……
宋斐然沒有錯,他明白宋斐然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她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無人能及,他願意交出他的聖核,讓更有資格的她成為聖神。
可作為林賽亞……作為馬奴的養子林賽亞,他恨她。
她可以殺了他,利用他,可他的養父母不該以這種方式死去……他們那麼善良,一直在等著他們的養子回家,卻死在養子手上,死的那一刻該是多麼的心碎?
為什麼要對他用幻術,為什麼一定要他殺了他的父母不可?
白色的燈光下,林賽亞坐在床上哭得無法抑制,痛苦地哀嚎著。
根本沒有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多了兩個孩子。
直到其中一個孩子用手輕輕拍了拍他,很害怕的說:「你不要再哭了好嗎?你的傷口又流血了……」
林賽亞忽然驚醒一般,擡起淚水漣漣的臉看向她們,呆滯了很久——那是兩個奇特的小女孩,因為她們腦袋上的「頭髮」是收攏著的黑紅色蛾翼。
是異蛾族?
「他……他是不是傻掉了啊?」其中一個小女孩小聲地說:「一會兒哭得那麼厲害,一會兒又看起來呆呆的……怎麼辦啊?族長大人不在,要不要去找醫生來給他看看?可醫生今天不在啊。」
另一個膽大的小女孩兒拿手掌在他眼前晃晃:「餵?你傻掉了嗎?」
林賽亞的眼淚還在無知覺的往下流,他很想問她們,是她們救了他嗎?
可喉嚨里只能發出干啞的,不成音調的聲音。
「你是想跟我們說話嗎?」膽大的小女孩又問他:「那你就是能聽懂我們說話嘍?你要是能聽懂就點點頭。」
林賽亞很輕的點了一下頭,感覺到脖子很痛。
「你看他沒有傻掉。」膽大的小女孩驚喜地對同伴說:「他可以聽懂我們說話,只是喉嚨沒好不能說話而已。」
另一個小女孩看著林賽亞說:「你別亂動了,你的傷口又流血了……好不容易才好的。」
她們一人一句的告訴林賽亞,是她們的族長救了他,他被異形蛛咬斷了脖子差點死了,已經昏睡了快兩個月。
快兩個月……這麼久?
林賽亞低頭看自己的手和腳,似乎確實瘦了很多,甚至有些不太會動了。
小女孩讓他別動,說她們的族長和醫生今天全去北境了,走之前囑咐她們看好他。
北境?鮫人族?
「你聽這些聲音。」小女孩推開了窗戶,讓他仔細聽。
林賽亞很仔細才從窗外的風中隱約聽見一些遙遠的歌聲,那歌聲像是鮫人又像是騰蛇族的語言,似乎在歡唱什麼母王誕生……
「今天是騰蛇族母王卵的破殼日!」小女孩很興奮的跟他說:「聽說是鮫人族的王孵了好久才孵化,大家都趕去鮫人族為母王誕生慶賀了,還有聖教徒為小母王頌歌,她可真幸福,生在這麼好的世界裡,還是聖神大人親自接生的。」
「是啊真幸福。」另一個女孩說:「我們小的時候族長還被那位壞聖神封禁在懺悔地獄裡,我們只能躲在巢穴里不能出來,我的哥哥就是離開巢穴被聖教徒殺死了。」
壞聖神……
林賽亞知道就是在說曾經的他,曾經的他封禁了邪神的眾教徒,其中就有「惡魔蝶」的種族異蛾族。
她們喋喋不休地和林賽亞說,現在的世界多好多好,新的聖神准許她們這些異形族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她們還可以和聖教徒、天神族一樣去上貞德學院。
「傷害你的異形蛛是壞的異形蛛,我們是好的,我們聽從聖神的指令絕不會傷害人類。」女孩對他聲明說:「當然你們人類也不能傷害我們,因為聖神不只是你們的聖神,也是我們異形族的聖神大人,她也會保護我們,懲罰你們人類的。」
林賽亞怔怔地聽著、看著,她們那麼開心,提起來新聖神、新世界那麼憧憬。
這曾經是他想要為之努力的方向,他想要打造的新世界——每個人、神、異族平等的生活、學習、受到保護。
可他沒有做到,宋斐然做到了。
「你怎麼又哭了啊?」小女孩不解地看著他:「你怎麼那麼愛哭啊?」
他又哭了嗎?
是啊,他怎麼那麼愛哭?他怎麼總是在難過?
林賽亞低下頭,呆呆的想:他是個失職的壞聖神,宋斐然才是真正該存在的聖神。
他為自己恨她而難過,又為自己不恨她而煎熬。
因為他的父母就那樣心碎絕望地死去了……
他的心被拉扯成兩半,所以總是在難過。
「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問他:「你的家在哪兒?等你好了我們送你回家。」
家……
他沒有家了。
他叫林賽亞,他是她們恨的那個壞聖神,罪人林賽亞。
她們知道後一定會無比悔恨救了他。
他不該活下來。
林賽亞望著窗外接近黃昏的天,他想他該在異蛛族的族長回來之前離開這裡,在她們知道他是誰之前先離開。
可等到夜裡兩個小女孩才離開。
他試著動了一下腿,發現躺太久了,一時之間很難恢復到從前,好在他除了脖子上的傷還沒好全,其他地上的全好了。
只是喪失了所有神力,和普通人無異。
他吃力地撐著身體,扶住椅子,一點點在不開燈的房子裡鍛鍊行走,要是還有神力或許就能恢復快一點了,但他現在沒有聖核,能被救活回來他也很吃驚,不知道那位族長用了什麼方法把他救活了。
他心裡既感激又愧疚,如果那位族長知道他是林賽亞該多麼憤恨救他?
之後的兩天裡,那兩個小女孩天天來給他送藥送飯,和他說很多話。
她們一個叫鳳羽,一個叫翠靈,她們說族長好像在幫什麼忙,要在三四天後才回來。
林賽亞稍微安心一些,應該能在族長回來之前恢復行走離開。
白天的時候,林賽亞會走出房門,在門外坐一會兒。
這裡像是一個福利院一般,很多異蛾族的小孩兒,卻不怎麼見得到大人,一群孩子在花園似得的院子裡玩鬧,有時候她們也會上課。
林賽亞能聽見她們的朗誦聲,學的是人類最基礎的課文。
後來他才鳳羽那裡聽說,是新的聖神讓她們這些異形族都學習人類的知識,將來好去聖學院,成為優秀的神力者。
而她們的父母幾乎全部死在了懺悔地獄裡,所以這裡的大人很少很少。
她說這些事的時候正在寫作業,臉上沒有太多複雜的表情,只是天真地說:「我沒有見過我爸爸和媽媽,不知道他們長什麼樣子。」
林賽亞站在桌邊覺得臉很燙,像被烈焰燻烤,看不清她課本上的字。
「這個字怎麼讀?」鳳羽擡起頭,指著課本問他。
林賽亞望著她,恍惚看見了曾經的自己,他也這樣坐在宋老師的辦公桌前,磕磕巴巴地念一篇古文。
她的手指輕輕指在他的課本上,在他身側和他說:「【呴濡】比喻兩個人在同一種困境相互幫忙,相互慰籍。」
忽然之間,他耳鳴得厲害。
鳳羽驚訝的眨眼:「你怎麼又哭了呀?就算不認識也沒有關係啊……」
「對不起……」他喉嚨里發出干啞的,不成調的字句,手指發抖的轉過身,吃力的走向浴室,扶著把手無措的流淚。
他不想這樣,他不想這樣的。
鳳羽在外輕輕敲門,小聲說:「你別哭啦,我知道你愛哭是因為病的太難受了。」
林賽亞想:他確實該走了。
可他還是沒走成,那天夜裡他還沒有等到鳳羽離開,就等到了匆忙趕回來的異蛾族族長。
那是一位臉上被燒殘一半的男性異蛾。
林賽亞甚至想不起來他,當年他封禁邪神後重傷快要力竭,異教徒在蛛女皇的帶領下要搶奪邪神之卵,那枚卵掉落在了人間,他在緊急之下開啟懺悔地獄之門,將所有要救邪神的異教徒全部鎮壓進了地獄中。
那之後他就力竭而亡,不得不再次轉世了。
「你醒了。」異蛾族的族長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臉。
林賽亞在這一刻想:如果他認出他是林賽亞也好,這些是他該受的懲罰。
可族長很快又問:「你能跟我去趟北境嗎?」
北境?
他去做什麼?
林賽亞動了動嘴唇,族長就解釋說:「你就是林賽亞對嗎?」
他認出來了,原來他已經知道他是林賽亞。
「聖神滯留在了大瘟疫,那迦神使說來找你過去。」族長著急的黑色翅膀還沒有收攏,抓住了他的手臂:「跟我去一趟北境。」
宋斐然滯留在了大瘟疫?她去了大瘟疫時期?去做什麼?
林賽亞張口答了個:「好。」
他沒有辦法拒絕,他也不能拒絕,新世界需要宋斐然。
林賽亞的恨,在世界億萬人面前,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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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異蛾族族長帶著很快到了北境,一路進入鮫王殿。
在王殿的臥室中看見了高翡。
聖核和死亡之核的氣息充斥在整個房間內。
高翡的臉色很憔悴,綠色的長髮松松挽在肩後,披著的長袍下胸肌豐腴了不少,站在沙發邊朝他看過來。
還是和從前一樣的五官,可是眉眼之間成熟了不少,甚至多了一種柔和,令他看起來更加的柔美。
「你能回到大瘟疫時期嗎?」高翡直接問他,語氣冰冷又著急。
林賽亞沒說話,快步上前終於看見了沙發上端坐的人,他一路上懸著一顆心,在看到她之後又碎掉一樣。
她還是從前的樣子,一點沒有改變,閉著眼坐在沙發中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他好久好久,沒有見到她了,以為再見她一定恍如隔世,一定心情複雜,可真站在她面前,他突然意識到其實他每一夜的夢裡都是她,噩夢、回憶夢……
「你到底能不能?」高翡更著急地問他。
異蛾族的族長忙說:「他喉嚨傷到了,還不太能說話。」
林賽亞拼命忍下又要流下來的眼淚,看了一眼宋斐然身前的那迦和韋麗佳,韋麗佳已經修成了蛛女皇的原身,此時此刻下半身是異形蛛的形態,用銀色蛛絲將宋斐然和那迦都包裹了住。
三個人都是神識抽離的狀態,可蛛女皇和那迦的瞳孔在顫動著,這意味著他們快要歸體醒過來了,只有宋斐然雕塑一般,沒有一絲清醒的樣子。
宋斐然是用蛛女皇【回溯之絲】的能力,回到了那迦當初大瘟疫的時期嗎?因為什麼事陷在了那個時空?
不能耽擱了,如果蛛女皇和那迦先醒過來,宋斐然的原身可能就永遠滯留在那個時空里,再也回不來了。
林賽亞吃力地答:「能。」
他死也得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