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嗜辣
2024-09-13 22:07:57
作者: 蜉蝣何事
033.嗜辣
「謝灼」心中忐忑不安,幾乎想要奪路而逃,但僅存的理智緊緊扼住了他的腳步。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息懷聆淡淡道:「那便好,待明日百花宴結束,我們便要回宗門了。你可想去城中逛逛?」
「謝灼」見息懷聆沒有起疑心,心頭一塊巨石重重落地,只想著趕緊敷衍完息懷聆了事,壓根不願再多生事端,只道:「不必了。」
.
碧羽觀。
「謝灼」看著擺在眼前的飯食,有一瞬的怔忪。
眼前的菜色都是清一色的清淡口味,他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不敢貿然動筷。
「謝灼」心中焦灼,握著筷子的手鬆了又緊,這該不會又是新一輪的試探?他竭力回憶著在謝灼記憶中看見的喜好,繃住唇角道:「這些菜餚全都清湯寡水的,我不想吃。」
息懷聆聽罷,什麼反應也沒有,而是接著遞過來一小牒春凝糕,對他歉然笑道:「這些菜是我親手做的,沒想到不合你的口味。你想吃點糕點嗎?」
負雪先坐不住了,他親眼見到仙尊照顧謝灼這傢伙刁鑽的口味,不惜親手下廚,誰成想謝灼竟然如此挑三揀四,還不知足,只覺得謝灼真是,那話怎麼說的來著……恃寵而驕。
對了!就是恃寵而驕!
雖然負雪一向知道謝灼就是這麼個跋扈性子,但不知為何,他只覺得今天的謝灼看起來尤為惹人嫌。
明燭也立在一旁,瞧見眼前這幕,嘴裡小聲念叨著「奇怪」。
負雪睨他一眼:「有什麼奇怪,他哪一日不是這幅模樣?」
明燭也說不清,只道:「我也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只不過往日裡,我瞧見仙尊與謝公子坐在一處,便會感受到一種閒適自在的氛圍,但今日卻好像沒了。」
「謝灼」見息懷聆好似打消了疑心,也悄然鬆弛下來,他一向嗜酸,沒再過多思慮,囫圇吃了春凝糕。
息懷聆眉眼間的清淺笑意不知何時已斂去,垂著眼靜默不言。
「謝灼」已經被這種驚心動魄的體驗給弄得精疲力竭,他正想著該找個什麼藉口趁機溜走。
再這樣下去,他恐怕真的演不下去了。
但息懷聆很適時地起身,氣度矜貴,長身玉立,不勝體貼地道:「你今日也累了吧,早些歇息。」
「謝灼」如蒙大赦,隨口告辭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明燭忽然驚呼一聲,把一旁的負雪給嚇個不輕。
負雪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怎麼了?」
明燭著急忙慌道:「仙尊,那人……」
他憋了半日也沒說出下文,負雪心急如焚地催他:「究竟怎麼了, 你倒是說啊。」
息懷聆替明燭接上了後半截:「你是想說,他不是淼淼,對嗎?」
明燭連忙點頭,生怕息懷聆不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但他對自己的話大約也有幾分不確信,他道:「我只是隱約記得,謝公子不能吃酸食,而且方才那人,他分明與謝公子生的一模一樣,縱然是畫皮妖也做不到這樣的相似度。」
息懷聆道:「那並非畫皮妖,而是寄居於蓮藕身中的魂魄,將生魂納入蓮藕身中,是蒼穹界早已封禁的邪術。」
負雪驚愕不已,著急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拿下這個冒牌貨!再去問出他把謝灼藏在了何處」
明燭一把拉過負雪的衣袖:「還未問過仙尊打算。」
息懷聆方才已然試過,他用玉令聯繫謝灼,但卻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謝灼目下,境況定然不好。
強壓下那些紛繁焦躁的心緒,息懷聆沉下心細思。
這裡是紀寸心一手把持的城主府,若是毫無根基的尋常賓客,有誰敢在城主府里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而且對方還認出來了鳴玉峰的玉令,是個對扶桑宗頗為熟悉的人物。
他和淼淼一路追查師其鳶的死因,直到今日。且淼淼在此地並未樹仇,除了已經被剝去仙根,與凡人無異的謝瀾。但即便謝瀾懷恨在心,也沒有這個膽量再與淼淼作對。
如此想來,幕後黑手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垂眸,掩去了諸多心緒。
明燭只覺得現在的仙尊雖然看似平靜,但心中指不定多麼悲痛欲絕,小心翼翼地道:「那仙尊,我們眼下究竟該如何是好?」
息懷聆道:「等。」
只有等到明日百花宴上,一切才能迎來轉機。
負雪瞪大了眼:「?」
明燭主動解釋道:「仙尊之意,是叫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眼下謝公子還在他們手中,我們得裝聾作啞,權當沒有認出那個人是假冒謝公子,以免打草驚蛇。」
負雪並非不知這個道理,只不過氣不過,他要在謝灼面前吃癟也就算了,現在區區一個冒牌貨,也敢受他的禮?
也不怕折壽。
.
翌日。
百花宴素來是不系城的盛事,顧名思義,是為賞花而設的宴席。
然而須知修士壽元漫長,若是尋常花植也並不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地籌辦一場盛大的宴席。百花宴與尋常宴席最為不同之處,便是不系城內的花,並非凡人所栽種的那類。相反,百花有靈,不系城的花朵俱皆依託天地精華而生,有花靈相伴而存。
所以,名為賞花,實際上則是與棲身花中的花靈相游。無怪乎有如此之多的四方修士前來赴宴。
「謝灼」強顏歡笑地跪坐在案前,他今晨接過了息懷聆身邊一位侍衛送來的早膳,似乎是叫作負雪的那個。
他沒有多想,隨手接過,嘗了一口,簡直被辣得丟了三魂七魄,拼命地想找出一碗清水來。
但那位侍衛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面前,涼颼颼地幽幽道:「謝公子 你怎麼了?你以前可是最愛吃辣的,你忘記了嗎?」
「謝灼」聽見這話,立時打消了想要倒掉早膳的心,忍氣吞聲地把剩下的都用完了。
而命也險些沒了。
另一位面善些的護衛姍姍來遲,急急忙忙跑進來,對他一疊聲道歉:「謝公子,您不要和負雪計較,他一向就是這種性子,沒有針對您的意思。」
……
直到現在,「謝灼」仍舊感覺那股辣味經久不散。
他魂不守舍地看著面前的佳肴,壓根沒有絲毫胃口。
應靈琢就在他右側,此刻正臉頰飛紅地望著他。
「謝灼」頭一回有機會和應靈琢並排而坐,心頭亦不勝歡喜,然而礙於謝灼的性情,只好壓住不住上揚的唇角。
他既緊張又忍不住生出期冀,好奇應靈琢會與謝灼談論些什麼。
應靈琢磨蹭了多日,歷經深刻反省後痛定思痛,已經苦心鑽研了一番謝灼的過往,目下他自認已經足夠了解謝灼。
況且今日又是不系城三年一度的百花宴,會有花神娘娘露面,為不系城的子民贈花賜福。
如此良辰美景,用來表白心志再合適不過了!
應靈琢已然拿定主意,對「謝灼」盛情相邀:「你沒見過花神娘娘吧。待會祈福的時候,我帶你去見識一番。」
「謝灼」怔愣一下,他知道應靈琢這話不是對他說的,但還是不免心旌搖曳一瞬,他盡力笑得爽朗:「好啊。」
而後他就看見應靈琢開心得像是得到了一樣心愛的玩具的小孩兒。
息懷聆就在一旁瞧著。
雖然明知那人不過是個頂著淼淼皮囊的外人,但瞧見這幅畫面也委實令人不甚爽快。
但他必須等,今日便是此次宴會的最後一日,紀寸心定然會有所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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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牢室內。
謝灼渾渾噩噩地被讀取了一遍記憶,原本就不甚分明的記憶,這下更是亂成一鍋粥了。
他靠在潮濕的牆壁上,幽幽地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活著逃出這個鬼地方。
在這樣昏暗的環境之內,忽而亮起了一盞燭火,不甚明亮的光芒,但也勉強能夠謝灼看清來人的身份。
又是應如芥。
謝灼先是如此感嘆了一句,而後才想,他為什麼要說又?
而且,以謝灼當時瞧見的情形來看,分明是紀寸心強行逼他獻出心頭血來救應靈琢——這種惡俗橋段謝灼前世也看過不少。
按照謝灼所想,應如芥合該是個被欺壓、被用作血包的工具人,完全沒有任何行動自主權。
——這也正解釋了應如芥為何住在那樣荒涼破敗的地方。
不過,應如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還未等謝灼想明白,應如芥已經將那盞鮫燭推到了他眼前,示意謝灼接過。
謝灼下意識握住了燈台。
應如芥便已摸出袖中的一方木盒,輕輕掀開蓋子,謝灼掃眼一看,竟然是一隻蠕動著的蠱蟲!
他忍不住往後縮了下,可惜後就是牆壁,他退無可退。
對蟲子的恐懼壓過了一切理智,謝灼扯了扯唇角,擡眼看應如芥:「你想做什麼?」
該不會,他從一開始就弄錯了吧?
實際上,應如芥壓根就不是什么小可憐,他是和紀寸心狼狽為奸,故意讓自己看到他被脅迫的情狀,只為了引自己自投羅網?!
就是為了阻止他和息懷聆查出師其鳶的死因?
謝灼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他難得發一回善心,竟然幫了個白眼狼!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警惕的敵意,滿眼都是戒備和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