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第64章 第 64 章

  三叔結婚前, 住在深水灣別墅靠西的樓，樓的後面是月季園。沈宏昌從醫院回來後，喜歡到這散步。他忘了吃藥, 孟聽書讓人喊他, 傭人們都在忙年夜飯, 孟朝顏便過來找。

  她遠遠看到兩個男人的身影，沈易安鬆弛地靠著欄杆, 沈宏昌則微駝著背坐著, 兩人隔著兩米遠說話，英式花園甜美幽靜的氛圍絲毫沒能緩解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

  她站著遠處，等他們說完。

  十米外, 沈宏昌輕蔑道，「你什麼都可以拿到手，但沈家的慈善基金會你這輩子都別想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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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易安漫不經心道，「我今天想先和你商量件其他的事。」

  沈宏昌黑臉, 「你外公外婆的骨灰可以回港城，他們可以落地歸根了。你問我幹什麼，沈家已經奈何不了你了。」

  沈易安：「人都死了, 做這些門面功夫幹什麼。」

  沈宏昌眼神瞬間警惕，「你想幹什麼？」

  沈易安慢條斯理開口：「沈氏資產改名成微曼投資，您覺得怎麼樣？」

  沈宏昌臉色驟變, 「這是沈家的產業, 你大姑姐他們絕對不會同意。人都死了做這些幹什麼……」

  微曼是沈易安母親名字，當年名震港城的大美女。如今提起來, 港城人還津津樂道。

  「這些門面功夫的確對我媽沒什麼用, 」沈易安眼神透著寒意，笑著掃過去, 「但能膈應你們。」

  沈宏昌捂住胸口，「逆子，你是不是要把你爺爺挖出來挫骨揚灰才解恨？」

  「倒也不必，」沈易安面容淡漠，舒展地坐到他邊上，語氣諷刺，「你心病變這麼重，我擔心你身體。三叔還活著，你可以去陪他，沒必要在他舊居懺悔，他好像去南美了吧……」

  沈宏昌蹭地坐到地上，臉色煞白，「你……」

  沈宏凜的一生，可以說是被他毀掉。南美民風彪悍，擦槍走火是常有的事，那裡簡直是復仇者的天堂。

  當年沈家對沈易安母親家也這樣趕盡殺絕，逼他們離開港城，他們離開後，老爺子出爾反爾搶回孩子，讓他們孤零零客死他鄉。

  孟朝顏聽不見他們說話，但畫面足夠震驚，她原地糾結了下，小跑過去扶起沈宏昌，「姑父，你沒事吧。」

  沈宏昌手止不住發抖，「沒事，沒事。」

  沈易安的表情終於起了變化，拉孟朝顏，「阿顏……」

  孟朝顏避開他，「先回去吃藥吧，姑父。」

  沈易安手懸在空中，清眸映入她清冷的背影，神情落寞而煩躁。

  大年夜，整個深水灣別墅都熱鬧非凡，吃完飯，表弟表妹們跟以前一樣組織遊園、放煙火、然後去看通宵電影。

  孟朝顏想著中午的場景，時不時走神。

  沈易安父子之前就貌合神離，她是知道的。可沈易安那麼有教養的人，竟然那樣對父親。

  她突然覺得他很陌生。他們結婚四年，離婚拉鋸戰進行了兩年，她卻不了解真正的他。

  這種微妙的心情持續到初一的下午，她和表妹在遊樂園玩旋轉木馬，電話響起，她接起來，低沉而有磁性男音盪入耳畔，「你們港城有什麼好玩的？」

  孟朝顏眉眼彎彎，「很多啊，你要來玩嗎？」

  男人吊兒郎當道，「最好玩的是不是旋轉木馬？」

  孟朝顏嗔，「才不是。」

  她說完默住，擡眸四周張望，男人穿了身休閒裝，長身而立，舉著電話懶洋洋靠著旋轉木馬的欄杆。

  她心蹭地飛到屋頂，沖人笑了笑，然後飛快挪開視線，等旋轉木馬停了，匆匆跟表妹告別，自個飛快跑開。

  傅祈年追上她，把她堵在角落，桃花眼故意板起，「往哪跑！」

  孟朝顏笑。

  傅祈年看著她笑了會，也跟著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大年初一，他拋下家人，越過千里，從北到南，就為了看她一眼。她在他心裡，永遠是第一位。

  最後他們一起去看了場電影。

  回去的車上，孟朝顏拿出待客之道，耐心詢問客人，「你最想玩什麼？我陪你啊。」

  她眉眼清麗，鼻子嬌俏、笑得唇紅齒白，宛若從畫中走出來，傅祈年嗓子眼些干啞，最想玩的自然不敢說，捧場地問，「有什麼是京市沒有，只有你們港城有的？」

  孟朝顏認真思考了下，「成年舞會？」

  傅祈年眼神一言難盡，對小朋友的相親會沒有興趣，但聽到她喃喃說了句「我都沒有好好參加過」，悠悠道，「重新成年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孟朝顏認真跟他解釋規矩，「二十五歲以下的女生都可以參加，男生只要沒結婚都可以參加。另外就是長輩們，他們來做後勤的。」

  傅祈年：「二十五歲以上的女生怎麼了？性別歧視啊。」

  「……」

  天色漸晚，維港的燈火璀璨。

  沈家的深水灣別墅，眾人在飯廳落座，管家問孟聽書，「大太太，要不要等孟小姐回來？」

  孟聽書示意上菜，「她說跟朋友看電影，會晚一點，不管她。」

  沈易安放下擦手的熱毛巾，冷不丁出聲，「什麼朋友？」

  飯桌的歡聲笑語頓時消失。

  寂靜了幾秒，輕快溫柔的女音傳來，「你們怎麼都不說話啊？」

  孟朝顏在唯一的空位坐下，小表妹眼神圓溜溜地轉，「表嫂，你跟誰去看電影了？」

  孟朝顏心情好，沒注意她稱呼，柔和地笑開，「跟朋友啊。」

  整桌的人目光刷刷落到她身上，她卻沒察覺，扭頭看孟聽書，「姑姐，今年的成年舞會是哪一天？離婚的可以去嗎？」

  孟聽書暗暗注視她身邊神情冷峻的男人，「你要* 去？」

  孟朝顏點點頭。

  孟聽書不動聲色打量他們，「在明天晚上，我待會問李太太要張邀請函，讓易安陪你去。」

  孟朝顏低頭喝湯，「不用，我朋友想去，我陪他去見見世面。」

  眾人目瞪口呆，隨即都飛快低頭喝湯。

  她的身邊，男人放在桌底的手，難耐地蜷縮在一起。

  *

  成年舞會對孟朝顏而言，是很特殊的回憶。

  她十八歲那年的成年舞會，好巧不巧摔壞了腿，坐著輪椅去旁觀，沈易安把她從冷嘲熱諷中把她解救出來，抱著她跳了一支舞。

  那是他第一次抱她。

  一眨眼，她已經二十四歲。

  她這次想參加成年舞會，其實藏著一點點私心。她想確認，她是不是真的對沈易安徹底釋懷了。

  舞會在正對維多利亞港的雲馨酒店舉辦。

  孟朝顏挽著傅祈年的臂彎走進璀璨奢靡的宴會廳，面對眾人的注目禮時，她很坦然。她想，她應該釋懷了。

  傅祈年偏頭跟她耳語，「你家長輩來嗎？需要注意點什麼？」

  孟朝顏忍著笑，「我先教你幾句白話。」

  傅祈年挑了下眉，明明模樣玩世不恭，語氣卻極其緊繃，「第一次見家長，蠻緊張的。」

  孟朝顏用手肘推了推他腰側，「想什麼呢，我是想教你幾句常用語，免得你和漂亮女生搭訕時聽不懂他們說話，她們普通話都沒有我好。」

  傅祈年直了直身，「謝謝，不需要。」

  燕尾服的侍者端著飲料過來，傅祈年給孟朝顏拿了杯果汁，自己拿了杯紅酒。他喝了口酒，突然低頭用白話說，「想同你講，我先至學噶。」

  口音，竟然挺標準。

  孟朝顏剛喝了口葡萄汁，喉嚨嗆得甜蜜蜜的，擡眸望著他，好一會才說話，「你學多久了？」

  他桃花眼波光粼粼，很欠揍地說了兩個字，「秘密。」

  孟朝顏扭過頭不理他，但嘴角始終弧度淺淺。

  雲馨是沈家的酒店。沈易安的前妻勾搭上萬盛集團太子爺，在沈家的地盤出雙入對，無疑是這個晚上最勁爆的新聞。

  舞會開場前是寒暄式的social，孟朝顏和傅祈年身邊來了一波又一波人，不斷有長輩過來跟傅祈年打招呼，讓他代勞向傅家老爺子拜年，還有穿著漂亮禮服的大小姐們，說著塑料普通話嬌滴滴問他要聯繫方式。

  他都拒絕了。

  開場是集體舞，她手搭在傅祈年掌心上，後知後覺喃了句，「她們當我是空氣嗎？」

  傅祈年側身靠近她，「怎麼了？」

  小姑姑家的表妹恰巧和男伴排他們前面，轉過頭，快言快語，「因為她們不覺得沈家會讓你嫁給別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孟朝顏臉色微變。

  沈家沒有離婚的傳統，除了她和沈易安的媽媽，其他人都是一始而終。而沈易安的媽媽，在沈家是個忌諱。

  傅祈年用力握了握孟朝顏的手，「大清亡了沒通知他們沈家嗎？我們顏顏嫁不嫁人還輪得到沈家同不同意！」

  表妹愣了愣，盯著高大英俊的男人打量片刻，似乎認同他的話，卻傲慢地揚唇，放下狠話，「我也很好奇我表哥怎麼做，你可以試試看。」

  「……」

  他們兩人白話和普通話交替，鬥了會嘴，孟朝顏聽得想笑，暫時忘了煩惱，音樂開始，一對對舞伴優雅地步入舞池。

  中間孟朝顏換了幾次舞伴，鼻端沁入溫柔而清冽的木質香時，她下意識逃，沈易安快一步攏住她細腰，往懷裡送了送，炙熱的吐息掃過她臉頰，「逃什麼？」

  「沒有逃。」孟朝顏餘光掃了掃周圍，臉上維持著淡定的微笑，但卻連著兩步踩到他的腳，慌亂中臉頰邊泛起淡淡的緋色。

  已經到了第二首舞曲，變幻的燈光變得昏晦，舞池的氣氛隨之暗昧起來。

  她極力表現得落落大方，「我跟祈年哥一起來的。」

  「看見了。」沈易安灼灼的眼眸倒影著她巧笑嫣然的面龐，覆在她腰側的力道加深了一分。

  她擡頭，杏眸眨了眨，「你呢？易安哥。」

  沈易安嘴角笑意溫淺，悉數收了她的挑釁，卻等她轉身時，掐著她的腰，在她耳畔低沉道，「我們算扯平了，阿顏，氣消了嗎？」

  孟朝顏背脊倏地一麻。

  「顏顏。」有人把她從沈易安懷裡拉出來，縈繞在鼻端的綿長溫雅的白檀香，變成了糅雜著皮革味的刺激而獨特的木質香。

  男人們四目相對，前一秒溫柔的目光瞬間變成冰刀和冷箭，恨不得立刻刃了對方。

  燈光在舞曲的某個時間點猝不及防熄滅。全場一片漆黑的瞬間，有人尖叫，隨後，孟朝顏聽到身邊曖昧的接吻聲、衣料摩挲的聲音。

  這是成年舞會的保留曲目。

  不知誰撞了她一下，傅祈年拉著她，擁她入懷，「顏顏，你想的話給我個暗示。」

  孟朝顏沒有動。

  他似乎笑了下，夾雜著稍許失落，在一片黑暗中護著她越過人群往外跑。

  外面下了雨，她上了車，望著雨滴不停地划過車窗，突然輕快地笑了起來。

  傅祈年摸她頭，「笑什麼？」

  孟朝顏眨了眼，「不知道，跟你在一起就是很想笑。」

  傅祈年手滯在空中，桃花眼的光芒一點點流轉起來，最後變得粲然，望著窗外，跟她一起笑。

  孟朝顏：「笑什麼？」

  傅祈年：「高興啊，有人說她喜歡我。」

  孟朝顏：「……我沒有。」

  傅祈年長長哦了聲：「有人說她愛我。」

  「……」

  孟朝顏想去沒去過的地方，他竟然熟門熟路帶她鑽過大街小巷，躲開沈家的保鏢和無孔不入的港媒，逃到連她都不太熟悉的地方逛酒吧。她關掉手機，蹦迪蹦到深夜，才意猶未盡離開。

  她在港城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十八歲前，姑姑管得嚴，十八歲後，她成了端莊矜持的沈太太。而今天，她才知道港城的空氣還有另外一種味道——自由、張揚、快活。

  傅祈年送她回深水灣的別墅，她剛換好衣服，打著哈欠回傅祈年消息，發現她去酒吧的照片被人拍了，剛想做點什麼，有人敲門，她暈暈乎乎去開，擡眸的瞬間，睡意全無。

  「易安哥？」

  沈易安站在門口，聽到她的稱呼，眸色暗了一分。他一身優雅被淋透，襯衫貼到身上，寬肩窄腰，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叫囂著力量感，性感中透著分痞氣。

  管家氣喘吁吁，拿著毛巾和乾淨的衣服跟在後面，「少爺……」

  「下去，今天不要讓人到這層樓來。」沈易安打斷人，灼熱的目光始終盯著孟朝顏。

  管家看了眼孟朝顏，眼神信息量巨大，把衣服放門邊的柜子上，然後趕緊下樓。

  孟朝顏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你怎麼會被雨淋？」

  他邁開長腿進屋，語氣沉靜到反常，「上山的路堵了。」

  孟朝顏哦了一聲，成年舞會剛散場，這一片住的都是港城的大家族，興許是出了什麼事故堵車了。

  「那你為什麼……」

  他把門關上，「想見你，一分鐘都不想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