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耳畔

  007 耳畔

  起先和林嶼謙約好晚三的時間給他補習，「小學期」的第二天，晚自習第二節課下課時，談夏就收拾好了書本。剛想出門上樓去找林嶼謙，就看見他背著書包到十一班後門來了。

  「看路。」林嶼謙扶住了差點跟他撞個滿懷的談夏。

  「我還想上樓找你來著。」

  「應該我下來找你的。」

  「我們先去找間教室。」談夏思考了一下，「去高一教室吧，沒人。」

  林嶼謙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下樓梯時，談夏邊走邊想，隨即開口說：「不行，教室不行。」

  「怎麼？」

  

  「因為……」談夏支支吾吾解釋道，「因為會熱死我。」

  「有空調啊。」

  「不一定有電。」

  「那……」

  「我想到了。」談夏停下腳步，「我們去辦公室，老師不多，也有空位置，還涼快。」

  兩人興致沖沖地往教師辦公室走，期間還在熱切地商量，一會要補習些什麼。

  高三的走廊上，各教室的前門外還站著老師和學生進行答疑。辛虧教室牆壁的隔音效果極好，走廊上的答疑聲傳不進裡面。

  穿過充滿解題聲音的走廊，談夏帶著林嶼謙來到了自己特別熟悉且走得近的語文張老師的辦公室門口。在來的路上，談夏就已經和張老師打好招呼，說自己想借用一下她的辦公桌。

  推開辦公室的門，首先迎面而來的一陣涼氣，和室外的高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緊接著，談夏和林嶼謙就看見了一番如「大唐盛世」般的空前景象——辦公室里簡直是可以用人滿為患這個詞來形容。

  談夏推門時，門口正在聽老師解問的同學還回頭看了眼，談夏順著門縫，往張老師的辦公桌那瞄了一眼，發現已經被排隊問問題的同學給「占領」了。

  談夏莫名其妙地朝那個聽題回頭的同學連連說了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隨後把門關上，帶著林嶼謙朝對面的走廊上走了。

  「反正不是強制性的自習，這樣，這個月晚三我們先去校外找個地方，或者是你家我家的書房。」

  「我今天早上看見校門口有一家咖啡館，如果人不多的話，我們就去那裡吧。」

  「行。」談夏說，「正好那家店的老闆我比較熟。」

  正值暑假期間，學校附近的人不多，小咖啡館裡很安靜，沒什麼客人。咖啡館的名字算是就地取材，名叫「附中轉角」。這家店的老闆姓林，聽說以前是教地理的。教書了好些年，拿著那些積蓄開了這家店。林老闆平日裡最愛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前台的躺椅上玩「消消樂」，來客人了，就點單做咖啡和收錢。

  「林老師！」剛進店，談夏就朝裡面用氣聲叫道。自從知道了「附中轉角」的老闆原先是老師後，談夏就這麼叫她了。

  林老師見到談夏，露出了標準的咧嘴笑，「快進來。」

  談夏走到前台，林老師給「消消樂」按了暫停。

  「林老師，能借個地方嗎，我給我朋友講題。」

  林老師看了眼站在談夏身後的林嶼謙，林嶼謙還給林老師打了個招呼，說了句「林老師好」。

  講題這種事，林老闆自然是會同意的。上學時，附中轉角這家店還是很多學生們的自習室。不論有沒有點咖啡或飲品，林老師都會讓他們坐下。

  學生們倒也挺默契，不會白白占著店裡的位置，總會點上一點東西。如果學累了，還能吃點東西，換換腦子，放鬆一下。

  晚上喝咖啡怕睡不著，談夏找林老師點了兩杯檸檬茶。等檸檬茶做好，兩人就端著杯子找了個靠窗邊的座位坐下了。

  「從哪開始，談老師。」

  「你那天的寫的突擊考試卷，語數英三科，你先選一科，今天晚上的時間，估計只能講一個科目了。」

  「英語吧。」

  談夏接過了林嶼謙遞過來的英語試卷，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發現他還沒寫聽力。談夏立即從包里拿出了耳機，給林嶼謙遞了一隻過去。

  林嶼謙接過耳機後有點不明所以，他戴上耳機後，談夏就把英語試卷翻到了第一頁的聽力部分擺在他面前。

  「做聽力。」

  「哦。」

  耳機里響起了播音腔：「這是言德英才大聯考，執禮附中2024屆高三限時檢測試卷，英語科聽力……」

  林嶼謙在寫聽力時，談夏在一旁跟著一起聽，劃記關鍵單詞，重新聽一遍。

  談夏的聽力通常不會扣分，像這種已經聽過了一遍的錄音，她甚至可以現場同傳出來。她還在時不時觀察林嶼謙，生怕他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不過好在，英語聽力對林嶼謙來說應該沒有什麼催眠這作用。聽力錄音結束後，他連個哈欠都沒打，激動無比地把試卷遞到了談夏面前。

  批完試卷，談夏把卷子重新放回了林嶼謙的面前，「錯兩個。」

  林嶼謙看著試卷，「還行。」

  「挺好的，下次爭取聽力滿分。」

  林嶼謙點了點頭。

  「那聽力我們就講錯題就好了，我把你錯的部分聽力音頻放一下，你再聽一遍，還是找不出正確答案，我們就看原文。你把試卷攤開，我看下你的閱讀。」

  林嶼謙照著談夏的話，重新聽了一遍錯題部分。等到聽完錯題音頻後，他真想穿越回二十分鐘前給自己來一巴掌——靠，這麼簡單的題都錯。

  「沒問題了，我發現我錯的小兒科。」

  「沒事。」談夏安慰說，「現在才八月初，很多同學做這套試卷都錯三四個聽力題。你很牛了，謙謙同學。」

  謙謙同學還沉浸在錯題的懊悔中，對剛剛那句稱呼沒什麼過激的反應。見林嶼謙一直盯著聽力的那兩道題，談夏趕忙把閱讀挪到了他的面前，「我們來講一下閱讀。」

  閱讀部分，談夏幾乎給他把錯題對應的句子給翻譯了一遍，又給他剖析了句子成分。林嶼謙對句子成分有點混淆，不太清楚，談夏就給他把句子成分給細講了一遍。

  講完閱讀，也差不多十點二十多了。

  剩下的部分，談夏打算下次再跟林嶼謙講，況且，語法填空部分，他還沒寫。兩人收拾完書包一擡頭，剛好看見窗外站著李禾風和吳川，隔著玻璃給他們偷拍照片。

  林嶼謙：「啊？」

  談夏：「……」

  幾個人一起走出學校門口的大街，順道送完李禾風和吳川到公交站後，談夏和林嶼謙離小區也不遠了。

  「英語我覺得單詞很重要。」談夏對林嶼謙說，「比較語言學科，是以詞彙為基礎的。你就記我給你的那本『3500詞』，記完了，應對高考完全沒有問題。」

  「那你每天都來抽查我單詞吧。」

  「行啊。」

  「我是不是覺悟挺高的，理解能力挺好的。」

  「是是是。」談夏說，「不過，聽力你還是要練習的，我跟你說，我之前的聽力不是很好，基本上，前五個錯三個，後面獨白要錯兩個，要是運氣不好，中間的對話還要錯上一兩個，聽力分數扣多了，非常不划算。」

  「那你是怎麼把聽力練上來的？」

  「反覆練習。」談夏真誠地說，「我有一段時間，每天晚上練習一套長宜四大名校的試卷聽力，早上上學的路上，我就把前一天晚上的聽力在耳機里再聽一遍，試著翻譯翻譯。」

  「好方法，借我用一下。」

  見林嶼謙如此強烈的求知慾，談夏說：「送你都行。」

  「那我明天早上的上學路上，我就把今天晚上的突擊考的聽力給再聽一遍。」

  「行，正好也給我聽一下。」談夏說，「可以練耳。」

  林嶼謙照例把談夏送回家後再坐電梯上樓回家，談夏進家門的那一刻還不忘提醒林嶼謙記得記單詞。

  「夏夏回來了！」聽到開門聲的何霞朝門口喊道。

  「媽，又在廚房準備什麼呢。」換完拖鞋，談夏直奔廚房。

  「還不是怕你和嶼謙下了晚自習後肚子餓，媽媽給你們準備了小餛飩。」

  「好香啊。」

  「謝謝啊，情緒價值這一塊你給媽拉滿了。」

  正在客廳里看CCTV5的談江南轉過頭，「夏夏啊，一會餛飩好了，你給嶼謙送上去，在上面吃完再下來。」

  聽談江南說話的這會子，何霞已經把煮好的餛飩用打包盒裝好了。

  何霞邊遞袋子邊說，「是，嶼謙這孩子現在一個人住這，咱們得照顧一點。」

  談夏接過何霞遞過來的袋子，出門前，談江南還在叮囑談夏多和林嶼謙聊聊天，多和他說說話。

  談夏心裡正對談江南和何霞說，他話可多了。

  出門後，見電梯還在高樓層，估計要等一會，於是，談夏打算走樓梯上去。

  好在這兩年物業修繕了樓梯間，裝滿了燈，又把欄杆和階梯裝修成了什麼「ins風」的，獨自一個人走，倒也不會怎麼害怕。

  只是剛往上走，談夏就聽見樓上有動靜。她貼著牆壁慢慢往上走，樓上來來回回地腳步聲越來越大。

  什麼情況？

  剛想往上走，一道人影就出現在她面前。

  談夏故意咳嗽了一聲，緊接著，上面的聲音消停了。這下，談夏更疑惑了。

  正當猶豫要不要往上走之際，一段熟悉的聲音在樓道里迴蕩起來：「談夏？」

  聽到這聲名字，談夏瞬間放下了戒備，繼續往上走，「林嶼謙，是我。」

  林嶼謙從上面的樓梯間往下走，立即就碰見了談夏，見她手上拿著東西，他立馬接過，拿在手中。

  「你在這幹嘛？」

  「爬樓梯。」

  「搞鍛鍊啊。」

  「嗯，在正式訓練開始前的保持練習。」

  「那……」談夏望了望林嶼謙手上剛從她手裡接過的袋子，「我媽煮的餛飩你還吃嗎？我看你也是需要保持身……」

  「怎麼能不吃呢？阿姨做的餛飩，小時候經常吃呢。」

  林嶼謙繼續說：「以後還是不要自己一個人走樓梯間了。」

  「哦。」談夏點了點頭。

  說話的間隙，兩人已經來到了家門口，林嶼謙輸密碼後帶著談夏進了家門。

  「密碼是你和我生日日期的混合版，你的在前，我的在後。你記著，回頭想來你就直接進來。」

  「為什麼有我的生日？」

  「保險，一般人不會知道。」

  林嶼謙從廚房裡拿了兩套餐具出來，剛好，談夏已經把餛飩盒子給打開擺在桌上了。

  兩人吃餛飩的時候開始回憶起往昔來，不知道是觸碰到了哪個開關，讓兩人陷入到了回憶的盒子之中。收拾完餐桌，兩人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的霓虹，看著深藍塵幕的月光下的夜色，恰好此刻，客廳里正在小聲地放著那首《April Encounter》。

  林嶼謙正望著窗外，談夏順著自己餘光看了眼他的側臉。

  就在那一刻，看見月色下他側臉的那一刻，談夏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擔心都是不必要的。她害怕他們倆之間因為空間問題，開始產生了一點距離。除開物質角度來說的實際距離，就連思維層面的那種默契和感覺，可能都在慢慢地變淡。

  先前，她還一直想直到他到底什麼時候回長宜，她想知道一個準確的日期。這不僅僅是為了兌現小時候他走之前她答應過他的「等他回來，一定會去接他」的承諾，還有她想給自己一個準備的時間，自己該怎麼樣和他相處。

  經過這幾天，這些想來想去的問題，終究是煙消雲散，而這答案，也早已在冥冥之中有了表現。

  林嶼謙忽然領著談夏去了書房，客廳里放的音樂還在繼續。

  談夏看著整潔的書房，剛想說話，就看見林嶼謙徑直上前打開了一小扇窗戶。

  「談夏。」林嶼謙說。

  一陣肆無忌憚的夏蟬傳入房間，落入耳畔。

  談夏走上前，來到窗邊，她在想林嶼謙會和她說些什麼。

  只聽見林嶼謙混著蟬鳴，小聲地對她說了句：「晚安。」

  她下意識地看著林嶼謙的雙眼，在這月光、夏風、夏蟬的交響曲的序章前，她對他說了句「晚安」。

  當夏風從窗戶那進來，悄悄拂過耳畔時，她想，就在此刻，她好像又一次聽見了夏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