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 39 章

  李智並虎踞山一行人離開後，龍居山清道殿的主殿又迎來了幾位熟悉的面孔。

  龍居山掌門李宗鎮和刑堂堂主李鵬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整以暇，平靜地等待。

  叩門聲傳來，侍從通報：「掌門，清峰山弟子趙毅、趙亦奇求見。」

  李宗鎮：「傳。」

  高大寬闊的殿門重新打開，殿外陽光傾灑而進，照亮了黑暗陰冷的殿堂。

  一襲白衣的少年趙毅身後跟著介於少年與男孩之間的趙亦奇與一襲粉裙的女孩秦卿。

  女孩再無初次見面時的謙卑怯懦，她眼眸清澈明亮，瀲灩生色，一手抱著兔子，望著李宗鎮似笑非笑。

  趙毅急忙彎腰行禮，「掌門，我們有要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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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宗鎮溫和一笑，「不用急，慢慢說。」

  他左邊下首位的李鵬冷哼一聲，滿臉冷凝，「既有事通稟，就得如實說來，一字一句，不可錯漏！」

  趙毅神色一凜，恭聲道，「是。」

  趙亦奇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卻發現她只是將目光放在懷中的白兔身上，仿佛此刻專心致志地給白兔梳理毛髮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自從她答應和他們一起來尋找掌門後就再沒和他們多說一句話，這讓趙亦奇微微皺眉，他壓下心中的不快，悄無聲息地與趙毅對視一眼。

  趙毅微不可見地點頭，道：「我們師兄弟二人奉師命帶領來自虎踞山的李師妹遊玩龍居山，卻在與之相處中得知，她來龍居山時穿過了山腳下的一處村莊，並且那處村莊依舊有人生活，雞鳴狗叫熱鬧非常。可就我們所知，龍居山在閉關前就已經遣散山腳下所有村民，目前山腳下只有幾處荒蕪的田園，並無活人。是以，我們師兄二人發覺事情有異，特來回稟。」

  李宗鎮撫著長而柔軟的鬍鬚，微笑點頭，「不錯，不愧是龍居山的弟子，你們做得很好。」

  他轉眸盯著秦卿，嘴角依舊是溫和的弧度，可是眼裡的光已經冷下來，「那麼，請李姑娘詳細說說，你是如何穿過無人的村莊來到龍居山山腳下的？」

  秦卿擡頭，她沒看高坐上位的李宗鎮，只看向身旁的二個趙，「你們如何得知，山腳下已是荒蕪的田園，現在無人生活？你們下山查驗過嗎？」

  趙毅一愣，誠實地搖搖頭，「我們兩年多不曾下山，山下的情況皆是師長告知。」

  「既如此，」秦卿望著上首的老者燦然一笑，「掌門又如何知道呢？」

  李鵬在一旁沉聲道，「我派守山人會不定期探查山腳下的情況，這自然是守山人告知我們的情況。」

  「說謊！」秦卿嬌叱一聲，殿中靜寂一瞬，「你們山腳下明明就還有活人，他們是一群受到詛咒的村民，是一群辛勤勞作卻收成困難快要活不下去的村民，是一群活在『奇奇怪怪東西』陰影下的村民，是一群被遺棄囚禁卻依舊拼命掙扎著想要活著的村民！」

  秦卿眯起眼睛，毫不在意大殿中突如其來的靈氣威壓，「他們和你們一樣，有血有肉，會哭會笑，卻被你們圈養禁錮等死，或者被你們拿來做一些見不得光的試驗...」

  趙亦奇瞳孔驟然緊縮，他看向趙毅，從他震驚的眼眸中看見了同樣震驚的自己。

  這些話，自相識以來秦卿從未和他們說過。

  「放肆！給我閉嘴！」李鵬怒不可遏，他站起來猛地朝秦卿一揮袖，強烈的靈力衝擊對著秦卿直射而來——

  轟——

  趙毅毫不猶豫地橫身擋在秦卿身前，刺眼白光在他手中綻放，化成一面透明光盾，他跌跌撞撞後退好幾步才勉強擋住了李鵬的含怒一擊，趙毅額上都是細密的冷汗，惶恐道，「堂主息怒，這其中必有誤會！」

  李宗鵬眯起眼睛，狹長的眼眸中精光一閃，將這個看起來普通平凡的支門弟子重新打量幾遍，沒想到趙毅居然能無傷擋下李鵬的含怒一擊。

  趙亦奇拉過秦卿的手腕，將她護在身後，輕聲道，「堂主為何如此暴怒？」

  直到李宗鎮的冷哼在腦海中炸響，李鵬才徹底清醒過來。他突然之間神智清明，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奇怪，他雖然脾氣有些暴躁，但並非是不能忍之人，為何剛剛想都沒想就在眾人之下對秦卿出手了。

  秦卿微微一笑，她的天賦之技，引誘他人的情緒，真是好用呢。只是這樣一來，她妖族的身份就瞞不住了，不過本來，她大概也是瞞不久的。

  李宗鎮依舊風輕雲淡，淡淡道，「李堂主坐下。」他看向護著秦卿的兩個小弟子，「你們可知，虎踞山真正的弟子已經帶著信物來到了龍居山。」

  李宗鎮：「據他們所說，他們之中並沒有一個名叫李若青的女弟子，而且，他們也並未被煙霧化形的妖怪所困。」

  「這個小姑娘不僅騙了我們混入龍居山，而且故意將我派堂主林苗支了出去，現下又是九州仙門大比之際，該女心機頗深，你們可不要被她牽著鼻子走。」

  趙毅一怔。

  趙亦奇握著秦卿的手稍微鬆了松，不過很快繼續握緊，依舊將她護在身後。

  趙毅轉頭看向秦卿，「掌門說你不是虎踞山弟子...你是誰？」

  秦卿輕輕甩開趙亦奇的手，抱著芽兒退後幾步，她渾身肌肉緊繃，懷裡的芽兒也目露猩紅之色，根根兔毛豎起，白中泛灰。

  秦卿輕輕一笑，「還是讓你們尊貴的掌門告訴你們，我是誰吧。畢竟，他最擅長構設情況了不是嗎？」

  李宗鎮唇邊總是若有若無的笑意消散，沉下面孔時一派之長的顯貴威嚴盡顯，「不到百年的小小薔薇花妖，羽翼未豐之時也敢在我龍居山撒野。」他冷哼一聲，肅然道，「拿下！」

  李鵬揚起寬大的黑色流雲袖袍，腳尖一點，如蝙蝠般對著秦卿直射而去，身影閃過化作團團黑霧，在經過趙毅趙亦奇時猛地揮袖掃蕩而過。

  尚未反應過來的趙毅趙亦奇被狠狠推出殿外。

  秦卿右手一揚，迅速撕掉自己和芽兒身上的禁靈花繩，用力將芽兒往殿外一拋，「走！」

  粉光閃過，秦卿清純乾淨的臉上染上一抹艷色，圓潤的臉龐肉眼可見的精緻消瘦起來，流暢的下頜線勾勒出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成熟嫵媚。

  大殿中數不清的粉色薔薇花瓣自行裂開，每一片花瓣與靈氣混合在一處，化為堅硬如鐵的細長刀片，一片片與急速接近的李鵬對撞。

  轟——

  漫天鮮花炸成碎片，秦卿身上被穿了幾個血洞，她臉色驟然蒼白，李鵬卻幾乎是毫髮無損，他獰笑著，如貓戲耍老鼠一般一步步接近秦卿。

  秦卿雖然受傷，但她也沒有後退，她幾乎是放棄防守，身影穿梭在殿中時不時浮現的黑霧之中，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李鵬，對著李鵬的眉心、眼睛、脖子、心臟要害花瓣化刃，刀刀要命。

  黑箭刺穿秦卿的肩膀，帶出一蓬血霧，秦卿卻連踉蹌都沒有就又一次靠近李鵬，她仿佛不怕痛不怕死一般，身上仿佛有用不完的靈力，一次次瞄準李鵬的要害。

  一點點懼意被放大數倍，李鵬忽然身子抖了一下，就在這時，他看見了眼前那個渾身浴血的小姑娘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李鵬瞳孔漲大，生死危機之時，他腦子居然一片空白，極致洶湧的恐懼似乎抓緊了他的心臟，捂住了他的口鼻，讓他窒息欲死，無能為力。

  刷——

  將要刺入李鵬眉心的粉色長釘被拂塵輕輕一揮，瞬間泯滅如塵。

  秦卿目光一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在下一瞬被拂塵之風狠狠摜在地上，摔得她哇地一口血吐出來。

  「呵呵...」秦卿躺在地上，既然已經無力爬起，她乾脆呈大字癱在地上，徹底放鬆手腳。

  以現在的視角從下往上看去，李宗鎮那溫和的表情終於掛不住了，難得一見的鐵青臉色真是好看呢。

  她抹掉唇邊的血跡，懶洋洋道，「小小薔薇妖，險些剁了你們的李堂主...龍居山啊，也不過如此。」

  「小妖猖狂。」李宗鎮甩出一道金色的鎖妖繩，將秦卿從頭到腳綁得嚴嚴實實。

  身上傳來的尖銳刺痛，讓秦卿忍不住悶哼出聲，她在地上掙扎翻滾卻無濟於事，鎖妖繩上如影隨形仿若深入骨髓的痛苦死死咬住她每一塊血肉。

  李宗鎮冷笑一聲，看了眼至今跌坐在地上還沒能清醒過來的李鵬，他彎下腰，在秦卿耳畔輕聲道，語氣狠厲惡毒，「我倒是小瞧你了，居然還有掌控情緒的能力。」

  「也好，像你這樣漂亮又靈氣充沛的『餌』，能釣到的魚更大。」

  「雖然你一直在找死，但我不會讓你死的。相信我，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你看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李宗鎮話還沒說完，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他在殿門口設下的結界被人從外打破。

  一團紅光閃過，重重砸在李宗鎮胸口，砸得李宗鎮悶哼一聲，紅團又反覆折彈積蓄力量，如巨石一般迅速轟向李宗鎮脆弱的頸椎——

  李宗鎮下意識手腕一轉，八卦顯形，一黑一白兩尾小魚旋轉而出，兇狠包裹住那團兇殘的紅光。

  紅光左右彈跳拉扯，但怎麼都撕扯不開包裹住她的黑白之網。

  這時，趙毅與趙亦奇也闖入殿中，目露驚駭之色。

  「掌門...」

  「...你們連一隻兔子都解決不了嗎？！」李宗鎮胸口上的衣衫被尖銳的兔抓撕裂，一道深深的傷痕貫穿李宗鎮整個胸膛，只差一點就將他開胸破肚了。

  望著鮮血淋漓，滿身狼狽的李宗鎮，趙毅倒吸一口涼氣。趙亦奇只看了一眼掌門，目光就凝在躺在地上的秦卿身上。

  但秦卿沒看他，只緊緊皺著眉頭，十分擔憂地盯著在八卦陣中不停掙扎的芽兒。

  趙亦奇和趙毅也略顯狼狽，他們確實沒有用盡全力阻攔芽兒，但也是沒想到一隻還未化形的兔妖居然在不惜命的情況下能爆發出驚人的攻擊力，才讓兔妖找到機會破了結界。

  趙亦奇又驚又恐，顫抖著聲線道，「掌門，這隻兔妖像是瘋了一樣，我們攔不住它。本想找人幫忙，但是附近居然一個師兄弟都沒有，現在又不是練功時間,怎麼連宮殿侍從都不見了...攔不住兔妖是我們師兄弟無能，請掌門責罰。」

  說著，他拉著趙毅一齊跪下。

  趙毅低下頭，垂下眼睫，配合著趙亦奇裝作瑟瑟發抖的模樣，將所有情緒掩蓋在眼眸中。

  李宗鎮著重看了兩眼趙毅，沉聲道，「罷了。你們先回去，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