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第 34 章

  男子被老婦提及，他非常勉強地擡起頭，一雙濃黑似霧的眸子定定看向秦卿，緩慢搖頭，他沒做過這的事，就不會承認。

  

  秦卿覺得有些好笑，於是笑出了聲，「我要救他們，和他們是什麼樣的妖物，殘害了多少人，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人。我為什麼要站在人類的角度上考慮問題？」

  老婦瞳孔猛地一縮，不知是失望還是釋然，「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老婦：「那就沒什麼好說了。我現在是沒有力氣阻止你救他們，但是你要想他們都被救下來，那是痴心妄想。」

  老婦陰冷一笑，「你好好看一看。他們吊著的鐵索是同一根，你拆斷其中一根，剩下的半截鐵索失去支撐的力度就會迅速下墜，另一個人你根本沒有時間救援。」

  老婦：「他們兩人，你要救的話，必有一死。現在，你想好救誰了嗎？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從秦卿進來這個結界開始，鐵索就一直在下墜。這麼些你來我往的話語間，這一男一女距離綠色毒液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桃花妖竭力擡起自己的腳尖，要哭不哭的樣子，似乎馬上就要崩潰了，「妹妹，你要救我啊，我才剛剛化形，還沒找男人談戀愛啊...」

  男子純黑眼眸看向秦卿，他只說了一句話。「如果我們三個中死了任何一個，我們都會被殺死在這裡。」

  秦卿蹙眉，「為什麼？」她轉頭看向老婦，正好捕捉到老婦嘴角剛剛勾起的陰狠笑意。

  老婦桀桀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小花妖，我已提醒過你多次，你非要自尋死路，就不要怪老婦心狠手辣了！」

  「我告訴你吧。我修煉的功法，並非缺兩味藥引，而是只缺一味。任何一個有靈之體充當我的藥引，我都能恢復一大半。一旦我實力恢復，你們這群妖怪，都得死！」

  「呸！」尚有餘力的桃花妖狠狠啐一口，「也不看看現在誰更像妖怪！你這老婦真是惡毒，你幹嘛抓我？我根本沒有傷害過人類！你要報仇，為什麼不去殘害真正的惡人？」

  桃花妖委屈地哭了起來，真是冤得她想嘔血。「你不是能分辨妖怪有沒有沾人血嗎？我手上明明沒有啊嗚嗚嗚...」

  一時間，空曠的結界中只有桃花妖時斷時續的委屈哭聲…

  漸漸的，老婦情緒越來越煩悶，越來越暴躁，死死壓抑在心中的暴虐情緒迅速蔓延，她低喝道，「別哭了！我根本就不能觀測出妖怪殺沒殺人！只是在我心中，妖怪都得死！你們！都得死！」

  老婦豁然一驚察覺不對，然而心中的話已經脫口而出。

  秦卿眸子粉光一閃，她有操控人類心神的力量，越是情緒激動者，越容易吐露心聲。

  秦卿瞭然：「所以他們兩個，真的是路過而被你隨機抓住的吧？」

  老婦見已瞞不住，乾脆坦然承認：「是又如何？」

  「他們全救下來並非不可能，只要——」秦卿話音未落，人已躍起，懸浮在桃花妖和噬魂怪兩人中間。

  「不可能的。他們的繩索是我特製的九天玄鐵，以你的功力最多切割一根，要想兩根同時切段絕無可能。你一旦只切割一根，另外同根的半截一定會快速落入藥鍋，你想救都救不了了。這藥鍋極大，你所能站立借力之處相隔半里，就算你速度極快，來回也要數息之間，這數息，就足夠要人性命了…桀桀桀桀…」

  桃花妖驚道，「先救我先救我！陣眼所在是我告訴你的，如此你才能破陣救人！是我向你求救！」

  「咳。」男子虛弱道，「你先聽見的是我的聲音，是我指引你來此，救我，我知道『疫莊』的真相…這背後藏著…咳…」

  男子說不出話來了，但他眼中的求生意志比起桃花妖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婦目光閃爍，她暗中在此地修煉數天，龍居山目前雖然有所察覺，但是一直不能確定她的真正方位。秦卿的出現太過詭異，按理來說，就算有這兩隻妖魔指引，憑她本身不過幼生期的實力也根本發現不了假山的異常。

  秦卿的靈力中透著一股古怪，淺薄的妖氣下面似乎潛藏著什麼，這讓她顯得極為不同尋常。

  老婦內心有點忐忑，她思慮再三，開口道，「若你救了他們，我也會死，我何其無辜？我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都是龍居山害的。我本是『疫莊』一名普通村民，突然就被綁過來做實驗，我的丈夫兒子都因此死了。我因為實驗的緣故，能吸收不屬於我的靈氣，但是我又不知正道功法，只能自行摸索，吃了多少虧，流了多少血你都無法想像。我這才變成如今這番模樣...我只想實力再精進一點，就去為家人報仇...」

  老婦滿眼悲傷，祈求道，「他們是生命，我也是啊。」

  秦卿冷著一張臉，她沒有被老婦帶偏，「可是你求助錯了對象，我並非人類，我是妖族。」

  秦卿：「生命同等，但立場不同。」

  老婦一雙漆黑眸子染上寸寸頹色，喃喃道，「對啊，人類都自相殘殺，我又何苦求助妖類...真是傻了...」

  「你別聽她瞎說，這老婦惡毒極了！」桃花妖眼見即將碰觸毒液，驚得哇哇大叫，「她就是在拖延時間啊！她之前還裝作需要求助的人類騙取我的幫助，不然我怎麼會被綁在此處！」

  秦卿皺眉，不再耽誤時間，她靠近桃花妖抱著她的腰，手腕一轉，一抹白光閃過，桃花妖束縛雙手的鐵鏈應聲而斷，桃花妖剛目露驚喜之色，就見大朵大朵的粉色薔薇颯颯而下——

  數不清的薔薇花瓣落入鐵鍋，混入毒液中的粉色薔薇瞬間消融，但隨著越來越多的粉色薔薇前赴後繼落下去,總有幾塊薔薇花瓣能漂浮一息之久。

  秦卿用力一甩，甩開已經自由的桃花妖，借著尚未消融的薔薇花瓣，一步接一步，在鐵鍋中央踩踏殘留的薔薇花瓣，輕輕一點，接住了剛剛落下的男子。

  男子重量比桃花妖重上許多，秦卿快要力竭，臉色蒼白無比，搖搖欲墜。

  她裙擺一盪，身子旋轉而上時，略有吃力，一腳踏得重了，左腳膝蓋以下，整個腳踝落入毒液之中。

  瞬間冷汗漿出，秦卿死咬著牙才沒叫出聲來，深吸口氣，嘩啦一聲，猛地躍入空中，抖落腳上的毒液。

  她順勢落入其中一塊漂浮的石頭，先將男子丟下，然後再有些踉蹌地坐在他身旁。巨大的痛苦讓她身上的再生之力瘋狂轉化，腿上閃爍著是一陣又一陣的刺眼粉光。

  「你看，這兩個我還不是完整無缺帶出來了？可見，世上無難事。」秦卿因為左腿受傷的緣故，姿勢不雅地坐著，嘴上還能懶洋洋地開玩笑。

  老婦目光複雜，「可是你放棄了我。」

  秦卿心頭微震，她有點不舒服，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給束縛住了。她依舊無心無肺笑道，「世上沒有兩全之法，我也無能為力顧及所有人。」

  她低下頭，隨即甩給老婦一塊粉色石頭，「這個送給你吧，裡面靈氣充沛，雖不能當藥引，但可以保住性命。解決問題的方法有千萬種，不要選擇最慘烈的那種。」

  老婦接住石頭，低聲道，「我慘不慘烈無所謂，只要能讓他們付出代價。有時候，我的路非我能選，只在於做不做。至於結果如何，已無力衡量得失。」

  桃花妖看起來受傷不重，見秦卿傷重欲睡，她還有餘力跑到秦卿所處的石塊上，不容秦卿拒絕地抱起她，遠離了男子所在的石塊。

  「你幹嘛和他坐在一起，你忘了他是什麼了？噬魂怪！小心他吸食你的魂魄！」桃花妖呲牙裂嘴地教訓著，瞥見秦卿受傷的左腿時，眼眸深邃。

  男子好像渾身不得勁一般，癱坐在地，聞言也沒有反駁。

  老婦望著石頭，按不住心中疑惑，「他們和你非親非故，和你有什麼關係？你何必如此？」

  秦卿嘆了口氣，撫著心口道，「不知道為什麼，我有種預感，他們兩個我必須都要救。」

  「不然地話...」秦卿自己也說不清楚，含糊道，「不然地話，總覺得會有所遺憾。」

  遺憾？秦卿細細咀嚼這個詞，對於這兩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妖怪，有什麼好遺憾的？是因為之前，她也曾面臨這樣的選擇，然後為了自己不受傷，捨棄了另外一個嗎？

  她順勢看向噬魂怪男子，正和男子那雙黑沉的目光對上，那裡面暗流洶湧，秦卿一時沒能明白那種眼神的含義。

  他們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吧？

  秦卿按下疑惑，將注意力拉回自身。她身上的「再生之力」被動激發，正在緩緩治療腿上的傷口。

  她的左腿現在實在是有點慘不忍睹，左邊的長裙腐蝕成短裙，噁心的毒液冒著細密的小泡，小泡碎裂，帶出一大片血肉。腳掌上的傷口深可見骨，泊泊流血。

  桃花妖瞬間就紅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攙扶秦卿，避開她的腿上，讓秦卿倚靠在她身上。

  桃花妖嫣語目前已經是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身形比秦卿高上許多，和她相比，秦卿還是個小孩子。

  嫣語真誠地道謝，感動地眼淚汪汪，「真是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好人啊，啊不對，好妖！」

  秦卿虛弱地擺擺手，「不謝。」

  嫣語挑眉笑道，「救命恩妖，隨我去我家玩會兒吧？這人間太危險了，我家靈氣充沛，等我們修煉個百八十年，有了橫走人間的實力再來玩。」

  秦卿還未開口，披著黑色斗篷的老婦暗啞著嗓音道：「桀桀。出去？我可不曾答應...」

  她話音剛落，黑色斗篷迎風漲大，化作厚重的黑霧，轉眼間瀰漫充斥著整個結界。

  「屏住呼吸！」噬魂怪男子沙啞地聲音有些焦灼。

  桃花妖嫣語實力不弱，只是一時不察被老婦暗算，她之所以沒受什麼傷就是識時務為俊傑，一開始就沒有和老婦打起來，很是痛快地投降了，就是為了最後一刻，出其不意逃出生天。而噬魂怪男子則是剛烈無比，與老婦拼了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嫣語身上閃爍著盈盈綠光，在黑霧中像個綠色罩子一般保護住她和秦卿兩人，她手中不斷捏決，龐大的靈力匯聚成一柄破天之劍，聲勢浩大，讓結界搖搖欲墜。

  嫣語指責秦卿：「你看你善心泛濫做什麼？這老婦惡毒得很，她只想著自己受到傷害，就要把別人也一起拉下水！」話雖如此，卻將秦卿護得牢牢的。

  她伸手一擡，長劍以破竹之勢撕裂結界的一角，帶著秦卿遠遁而去。

  黑霧散去，亂石陣里的噬魂怪男子卻沒有被老婦傷到，他身上的傷勢反而還好了幾分。

  只見那噬魂怪男子站在老婦面前，居高臨下地道，「你煉出『成蟲』了嗎？」

  老婦也沒有之前的尖銳凶厲，她臉色儘是灰敗無力，她嘆口氣，「沒有。我失敗了。」她擡眸看向男子，聲音藏著濃濃的恨意，「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吶！」

  男子彎起月牙形的笑眼，他毫不在意地抹去唇邊的血跡，「其實你說錯了，我的本體並不是噬魂怪，而是噬夢石。我可以助你完成心中的夢，但需要條件來換，你願意嗎？」

  老婦重傷瀕死，捏碎了秦卿贈予的靈石：「什麼條件？我現在這樣子，我還有什麼能交換的條件？」

  男子道，「給我一條『幼蟲』。」

  老婦怪笑一聲，「我道是什麼，拿去吧。」她寬大的黑色袖袍中嗖一下飛出一道小白光點。

  男子精準地抓在了手心裡，他微微欠身，禮貌道謝。「睡吧，夢裡，你的所求所願皆能實現。」

  老婦恍惚中聽見了乖巧甜糯的聲音拉扯她的袖口，親昵地喊她娘，她的手正被人牽著，她一擡眸，正是她丈夫的臉。

  「如果這場人禍沒有發生的話...」老婦永遠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