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夜晚

  怕夜晚

  朗皓星其實是一個很怕黑的人，

  

  因為很喜歡太陽，甚至都有點兒太喜歡太陽了，

  於是就真的很害怕很害怕與之截然相反的黑暗。

  也其實非常害怕過上和之前截然相反的人生。

  現在的他卻同時深處這兩種處境裡，加上膽又生病了，

  膽子就也跟著一起變得更小了，所以現在，真的是怕得要命。

  實驗室的研究魏苒繼續留守推進。

  雖然一開始是荀歸著手「攛掇」起來的，

  也是因為她的賣力攛掇，

  事情才得以變成如今的這個局面的，

  他們唯一的一個切實案例也是她帶過來的。

  但…事到如今，

  那個在整個實驗小組裡拖後腿的人好像也是她。

  那個一直叫囂著要憑一己之力，

  如今無可奈何地要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別的同學身上了。

  因為腦子完全亂了懵了，心裡也是，

  這個學也就一點兒都上不下去了。

  荀歸權衡良久和老師申請了暫時休學三個月。

  父母也很支持她的這個舉動。

  荀歸的父母很清楚這兩個孩子有多要好。

  也真的說不定，這段時間，是他們這輩子能夠相互陪伴的最後的時光了。

  學什麼時候都能上，況且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就學不下去，

  只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而人生呀，最害怕的就是浪費時間。

  父母知道，即便毫無疑義，

  後悔和浪費其實是差不多的意思。

  父母一直秉持儘量讓荀歸自己做決定的原則。

  讓她自己做選擇，自己承擔後果。

  從不過多干涉她的人生，但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似乎並沒有被什麼束縛著的荀歸，

  似乎還是不知不覺被那規矩給框住了，

  成為了別人眼中該有的樣子，逐漸迷失了自己。

  好在現在，好像有找補回來一點兒了。

  所以荀歸決定抓住最後的韶華。

  覺得哪怕一切都還是要發生，

  自己也可以陪著他一起面對。

  荀歸也就這麼突然就遇到了一個比起上學更緊要去實現的夢想，

  也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從學校這個「牢籠」里逃跑了。

  因為父母都是醫生，妹妹小時候也經常生病住院的緣故。

  醫院這個地方，荀歸一點兒都不陌生。

  也知道自己該準備些什麼東西帶過去。

  生活用品他父母都會準備好，她也不會有他們精心，

  所以荀歸就帶了一些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過去。

  說來挺可笑的，這個依然沒什麼時間的人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打發時間。

  小時候，因為荀歸對於學習這件正經的事兒似乎總是有些太過於專注了。

  所以父母非常擔心，畢竟同齡的孩子真的很少有這樣的，

  從早到晚都抱著書本可不太好，變成個完完全全的書呆子可不太好，

  要勞逸結合才可以…於是，雖然她沒有提出過要求也當然覺得不需要，

  但父母還是給她買了好幾個遊戲機，平板…

  讓她好好放鬆一下…

  可…停！荀歸，請別再下學習軟體了。

  荀歸父母怎麼都沒有想到，

  這遊戲機不但沒有成功讓她分心，反而助長了她的學習之心。

  反而讓荀歸發現了一個獲得知識的新渠道！

  於是…這些東西就被放進了家裡的保險柜里「珍藏」起來。

  （荀歸父母：順便防止荀歸這個貪玩的亂用！）

  說是等她什麼時候開竅了才還給她。

  可在玩了這件事情上，荀歸從來都沒有開過竅。

  在取悅自己這件事情上，荀歸和岳楓晴一樣一事無成。

  但現在，其實一直知道密碼是多少的荀歸，

  把那些設備都拿了出來還都充足了電，

  帶來了醫院，交給了朗皓星。

  「閒著無聊的話，可以幫我這些遊戲都打通關嗎？」

  「等你出院了，我就把這些都送給你！」

  「全部嗎？都送給我？」

  「嗯，只要你好起來。」

  「對了，其實我得的是癌…「

  不知道是因為這些小時候他夢了太久的禮物不會好起來的他真的承擔不起，

  還是覺得不能再隱瞞下去了，

  朗皓星「鬼使神差」地突然決定要把把那個隱藏已久的秘密給說出來了。

  「你的病情嗎？嗯，都知道了，這位膽管癌終末期的同學！」

  「什麼時候就…」

  「那你呢，你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呃…就是我上次大發病的那一次，我…」

  「哦，那我估計是要比你早知道個一個多小時吧！」

  「這樣啊。」

  那個本來如果可以，都希望能夠瞞天過海的，

  永遠都不告訴彼此的秘密，在這一刻，

  就這麼互相都知曉了。

  荀歸去的時候是晚上。

  按道理講醫院裡應該是不會停電的，

  就算電路故障，備用電源也會立刻跟上…

  所以…於是荀歸往走廊那邊看。

  廊上也還有燈光，屋子內的設備也都還在正常運行，

  應該只是這房間裡的燈暫時短路了，

  雖然一瞬間變黑了但當然也沒有那麼黑。

  「荀歸，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朗皓星這麼說完，就突然一把抱住了站在他身邊的荀歸的腰，

  比起想像中的還要窄一大圈…輕輕一環就給抱住了。

  然後把腦袋輕輕抵在她的肚子上，

  那即便已然吃飽了飯也看上去乾乾癟癟的肚子。

  荀歸也摸摸他的頭。

  「我在呢！沒事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雖然她就算再好像也沒有什麼用，

  這句話也並沒有什麼說服力，

  荀歸這顆長約一米六五的細松樹，

  真的是非常不可靠！

  但朗皓星這個一米八五的大高個，

  卻還是從她那裡找到了些許的安慰。

  小時候，他特別怕黑，

  到了深夜又或是夜晚突然停電，

  如果身邊有爸爸媽媽也有荀歸的時候，

  他第一個想要去求保護安慰。

  因為爸爸媽媽總是會責怪他膽子太小，男子漢還怕這個，真沒出息！

  但荀歸卻總是輕輕拉起他的手，和他說：「有我在，沒事的，不用怕。」

  現在似乎也是一樣的。

  荀歸是那個對他最嚴苛刻薄的人，總讓他做些他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但也絕對是這個世界最溫柔對他最好的人，

  無論他什麼模樣，無論好壞的他的樣子，她都會微笑著接受，

  然後和現在這樣一直站在他身邊。

  朗皓星知道，他錯了，錯得太徹底。

  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該遠離她的。

  她其實也就是他的人生。

  「我錯了。」

  他把頭埋在她腰處這麼說道。

  荀歸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呀，那你說說錯哪兒了？」

  「我不應該想著法子遠離你的。我以為沒了你在身邊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當然了，你當然可以過得很好。」

  「我沒有想過我會這麼怕死。」朗皓星苦笑兩聲，聳了聳肩，這麼說道。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一個很勇敢很勇敢的人。」

  「我一直最怕的就是我身邊的人出什麼事兒，很少在乎過我自己，可…」

  「現在，我真的很怕很怕。」

  「我怕它和剛剛的黑暗一樣突然一下子就來了。」

  朗皓星隱隱約約感受到，

  有什麼東西輕輕壓在了自己的身上，

  緊緊把自己抱住了…是荀歸…

  她…在發抖嗎…為什麼…她也怕黑嗎？不會吧。

  小時候他都不怕，現在當然更不會…那是為什麼…

  「朗皓星，我也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所以，你不要走行嗎？要好起來行嗎？沒有你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求你了…好起來吧…我們一起回到過去…「

  「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目前全部的人生。求求你了…好起來吧好不好…」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要是敢死，試試看！你知道的吧，我這個人凶起來也是很厲害的！」

  那是荀歸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威脅他，

  和之前的威脅都不一樣，

  因為之前朗皓星聽到的時候只覺得她不自量力，

  畢竟也確實，即便他做的不盡如人意，

  荀歸也從來都沒有對他怎麼樣過。

  但…這一次，他突然覺得很害怕，覺得自己確實是被威脅到了。

  「哦…」

  燈很快又重新亮起，病房裡是兩個相互依偎的少年人，

  朗皓星住的是一間大大的四人間，

  病房裡其他的也是差不多被宣判了死期的癌症病人，

  隨著那亮起燈，也看到了這一幕，心裡很是感嘆。

  感嘆真是幸福溫情，也感嘆不過是停電而已太矯情了吧！

  而且，他們都要死了，連死都不怕，還會怕這個？

  荀歸和朗皓星害怕的當然不是那驟然而至的昏黑，

  不是那無盡綿長的夜，不是那似隱匿在黑暗中的重重危機，

  而是…而是…害怕此刻懷裡抱著的那個人，

  會隨著那黑夜一同到來也一同散去。

  小劇場彩虹的盡頭。

  「荀歸呀，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

  「荀歸，你知道，彩虹的盡頭是哪裡嗎？」

  「彩虹的盡頭？」

  「嗯，昨天我在醫院看到了彩虹，突然想到了這個，你不是什麼都知道的嗎？這個問題，我真的很好奇，請你告訴我吧，彩虹是通往哪裡的？如果有盡頭的話，哪裡會有什麼？」

  是有盡頭的，

  盡頭那裡是夢想和希望，

  也是一直延伸下去的另一道彩虹。

  也是荀歸和朗皓星永遠都找不到到不了的地方。

  所以即便因為不知道，偷偷上網查到了一個很美好的答案。

  似乎也挺正確的。

  夢想和希望，但是荀歸也只是笑了笑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或許彩虹呀，就是沒有盡頭的吧！」

  那個小時候就沒能得到答案的問題，

  朗皓星現在依舊沒能從荀歸這個「無所不知」的人這裡問出個結果來。

  而荀歸這樣的人也會有堅定地說她不知道的時刻。

  知道了這件事情，或許也算是解開了一個小時候一直以來的疑惑吧。

  那一隻高高懸在天上的月亮原來也不是只是一個星球而已。

  最近的他明白了這件事情，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或許真的一點兒都不遠。

  只是他和考試時候的荀歸一樣，總是想得太多了。

  而荀歸的想太多往往通向了正確，而他的想太多往往通向了毀滅。

  才導致了今天的這個結果。

  那個晚上，在問了荀歸這個問題之後，

  第一次聽到荀歸篤定地說了那句不知道之後，

  朗皓星得到的是一個這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