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初戀

  他的初戀

  

  那雨越下越大，渲染出一股特別悲涼的氛圍。

  和「少爺」接下來要說的那個故事差不多，

  那寒意綿延不絕，讓人只是望著就覺得心灰意冷。

  荀歸一直很討厭下雨天，

  但初一之前其實是很喜歡的。

  因為荀歸很不擅長體育運動，當然也不愛。

  對於很多豐富精彩的體育活動也一直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而且，朗皓星從初中開始就是體育生，

  體育生是不需要上正常學生上的體育課的。

  所以在體育課上總是遇不到他…

  於是綜上所述，荀歸就真的很討厭體育課。

  所以，她一直很希望在上體育課的時候下雨，

  這樣她就可以安靜地留在班上自習。

  和朗皓星一起自習。

  但是有一次，朗皓星發現總有那麼幾個下雨天，荀歸會顯得特別高興的時候。

  實在沒忍住，問她到底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

  於是荀歸自然就實話實話了，

  本來以為會得到朗皓星一句：「確實如此！」和他的理解還有認可。

  可是沒想到，他卻只是撓了撓頭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雖然只是一句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的忠告，

  但是那是第一次一向一直覺得她任何話都是對的朗皓星向她提出了質疑，

  覺得她說得一點兒也不對，還對她有點失望。

  於是，當時很任性還有點自以為是的荀歸一直覺得那當然不是自己的錯。

  自己怎麼可能讓他失望呢…於是就把那錯誤怪在了天氣上，

  所以就連著下雨天也一起討厭了。

  因為在某個下雨天，朗皓星第一次沒有完全認同自己。

  荀歸似乎有些」大女子主義」，又或許是被朗皓星慣的，既然他曾經說過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對，就覺得他什麼事情都要聽她的，稍微偏差一點，荀歸都覺得心裡不舒服。

  或許，這就是朗皓星覺得壓力很大的原因吧，

  荀歸看起來很溫柔很好說話的樣子，卻似乎什麼都想要抓住，還要緊緊握在手裡。

  想做到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她覺得好的東西也一定要朗皓星覺得好…

  她把自己做題目考出好成績那一套全部也用在了朗皓星身上，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

  就像這雨天一樣，明明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涼意，可哪裡都還是很悶熱，讓人喘不過氣來。

  荀歸突然有點兒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好了好了，我不再管你就是了…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吧…

  可是…還來得及嗎…我現在鬆手還來得及嗎…

  那個悲傷的故事還沒開始講，荀歸已然自顧自地難過了起來。

  說遠了，回到正題。

  「少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兒搭錯了，

  明明只想吧那段陳年往事爛在肚子裡，不再告訴任何人的，

  連對自己有過救命之恩的華音都沒有告訴，

  連「好兄弟」朗皓星也沒有告訴，

  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告訴荀歸…

  或許是真的因為太無聊了吧，因為那雨下得實在是太大…

  沒有辦法前進，身後有那面牆，所以也沒有辦法後退，只好停留在原地…

  真的太無聊了…

  所以，一定要說些什麼才好，任何事情都好，

  把那件事情說出來，應該是最能消磨時間的了，「少爺」突然有了一個這樣的想法。

  不知道為什麼，真的是，荀歸和顧雪長得哪裡都不一樣，

  可是他每每看到她總是忍不住想起顧雪，

  看到她曾經著對自己的展露笑容，對自己擺過的臭臉，她傷心的眼淚，

  她得意的樣子，她可憐巴巴的樣子…真的太奇怪了！

  所以，即便知道荀歸似乎已經有很多很多的傷心事了，

  「少爺」還是忍不住不要把自己的這件事情再分享給她。

  雖然理應是在告訴她，「看吧，我比你苦多了，你就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但是其實那份無人訴說的苦澀，

  他一直都想找一個人分擔，又再次不知道為什麼的，

  他覺得荀歸好像就是那樣一個人。

  他突然希望荀歸真的是一隻小烏龜，可以挺起她堅實的龜殼，幫他扛一扛關於那個人的一切。

  「我曾經特別特別喜歡過一個人。」於是，他這麼說道。

  所有喜歡的開始好像都是討厭，就像荀歸曾經一度認為朗皓星很聒噪很麻煩。

  所以那個讓魏苒最討厭的人，現在似乎都恨得咬牙切齒的人，似乎也曾經是他最喜歡的那個人吧！

  「什麼時候？」

  「高三的時候。」

  「早戀了？」

  「十八歲了，不算早戀了！」

  「切，只要還是正常的高中生，不管多大都算早戀！」

  「好好好，所以我後來不是退學了嗎？滿意了吧？有你還不是一樣，你在學校就不喜歡朗皓星了嗎？」

  荀歸沉默片刻，然後說道：「你繼續說…」

  「當時，我是年級第一，她是年級第二…」

  「少吹牛了…就你還年級第一…」剛說完這句話，荀歸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突然想起了一個叫做徐清然的人，想起了一間走廊盡頭的教室。

  想起了她曾經在某些接近滿分的試卷上看到過的名字，也想起了她在那個倉庫里看到的卷子上的名字，都是叫魏苒，班級是高三十班。

  「你高中是哪個班的…」

  「十班…怎麼了？」

  「沒事…」荀歸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盯著他許久都沒有吭聲，然後說了句：

  「你繼續吧…」太多想問的問題一起堆積在喉嚨里，荀歸就一個也問不出來了。

  「是她先來追我的…說我是年級第一，很厲害！想要和我交個朋友！」

  「然後…她就每天都來給我送小零食，然後問我題目，說她想要和我一個大學。」

  「我也慢慢地開始喜歡她，她和你其實很不一樣，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總把你們兩個人給認錯。」

  「她是單眼皮，眼睛沒有你那麼大，但總是亮晶晶的很好看，她個子比你高，大概有一米七二，她笑起來有一顆小虎牙…她的頭髮從來不像你扎得這麼整齊…」

  「可是，或許好學生都是一個樣子的吧…我看到你總是會想起她來。」

  「然後…她一直對我很好，我也一直盡力地教她，後來又一次她考試都考過我了，成了新的年級第一，特別高興地找我說了一整天的話。」

  「我也很高興，那個下午，我們倆一起看著她的成績單，我好像看到了那個校門之外的世界好像也很簡單，很容易，很前途無量…」

  「或許真的是有點兒太好學生了，那段時間也是題目做得太多了點，於是…我把很多很多其他的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

  「那一天之後很牛很久，有好幾個月，她都沒來找我，我去找她說話，她也不理我。」

  「我不明白為什麼，但也什麼也做不了，我就以為是她又喜歡別人了…」

  「就在我暗自神傷的時候，在高考的前一個月，她突然又來了。和我說，她跟她的好朋友鬧矛盾了，說想請我幫幫忙去送一瓶牛奶給她，讓她們和好。」

  「她說她朋友一直很佩服我，想要和我好好認識一下，但一直沒有機會，如果我幫她去說好話，小敏肯定會立刻原諒她的。」

  「那個時候，她的成績一直穩居在年級第三，她的好朋友叫梁小敏，是年級第二，我是年級第一，當時的我只知道這個。」

  「後來我才慢慢知道，那一年的S中難得分到了一個保送的名額，不是給我，就是要給梁小敏，她是第三名，怎麼算都輪不到她。」

  「所以…你害死的那個女孩…」

  「就是梁小敏…」

  「怎麼會…你不就是給她送了一瓶牛奶嗎？她怎麼會…還有，這跟保送生有什麼關係？」

  「是呀…是沒什麼關係…我知道她或許很在意這件事情，我都想和她說，要是真的是我獲得那個資格，我也會主動放棄，和大家一起公平競爭…」

  」但是，還沒來得及呢…她就動手了…」

  「動手了？」

  「嗯，當時我也不知道她是鬆手了，我也是一位只不過是個意外，是個誤會，她害怕的話，我就幫她認下來就是了…」

  「結果…後來在監獄裡我才慢慢想明白，她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的？」

  「嗯，故意的…她要把我和梁小敏在那一天就一起解決掉。」

  「啊？」

  說到這裡，「少爺」說完「解決掉」三個字之後，

  就突然沉默了，也不再繼續往下說下去了。

  荀歸於是轉過頭來看他，發現他的臉上全是水漬，這個位置應該是淋不到雨的才對，自己的臉上就乾乾的呀…

  荀歸不明白，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在難過。

  是因為害死了梁小敏覺得愧疚，還是因為顧雪的動手覺得愧疚。

  又或許是…他對他自己覺得很不滿意。

  荀歸雖然很想知道後續，想知道你不過送了一瓶牛奶，怎麼會讓兩個人一起如願地被那個叫顧雪的「解決掉」，

  但是荀歸併沒有催促他，沒有不耐煩地問：「後面呢？」

  她以為只是望著那只在旁邊的一片的大葉子上慢慢爬行著的小蝸牛，沉默不語。

  突然那片葉子抖了一下，小蝸牛從那葉子上摔了下去，

  荀歸向伸手接住，但沒有來得及。

  它重重摔在了旁邊的地上，稚嫩的殼一下卡就摔得粉碎。

  因為失去了殼，雖然還活著，就變成了一隻「噁心的鼻涕蟲」。

  連荀歸都不太想靠近了。

  在那件事情之後，魏苒除了失去了被認為是一個好人的資格，也同時失去了一些別的東西。

  那些足以構成他的殼，他的退路，他的「家」，他的「港灣」的東西，也隨著那片葉子的動搖，轟然粉碎，再也拼不回去了，

  就算能拼回去，也再放不回他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