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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門之外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不是只有一個答案的。

  就算題目上明明標明了是單選題，正確的答案也顯而易見。

  但是有的時候，在經歷過了某些挫折，某些重大的「變故」之後，

  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看，選一選那個看起來，與那個「一定正確」的選項A截然不同的選項B。

  就算是選錯了，扣分了，考試不及格了，也想要選一選的那樣的答案。

  人的一生中不可避免地所要面對幾次這樣的選擇，忍不住想要選幾次那樣的答案。

  

  就像荀歸小時候做數學題。

  明明竟然計算出了炸藥引線的長度有好幾百米……

  明明知道是錯的，明明知道期末考試不及格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但是當時的荀歸還是把這個答案留在試卷上，交了上去。

  因為她記得自己看過的動畫片裡，有很多這樣的場景。

  動畫主角在很遠的地方，引燃了導線，導線彎彎繞繞，蔓延了數公里才引燃到另一頭的炸藥。

  在那個時候還有些奇思怪想的她的認知里，似乎應該就是這樣的。

  雖然被判了錯，扣了分，也被老師狠狠批評了一頓，問一向聰明過人的他是怎麼回事？

  但是荀歸也一點兒也不後悔！

  雖然朗皓星變成了一個開始時常逃課的壞孩子。

  但是…雖然逃課了，但他也還是知道要回來了的

  不過，上學也變成了與「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類似的，「三天休息，兩天上課」。

  荀歸很想找他好好談談，跟他說很快就要高考了，這時候放棄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再一起堅持一下吧！

  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雖然她無數次的想要和他這麼說。

  和他說有些懶是偷不得的，對於他的「懈怠」，荀歸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如焚。

  很奇怪的是，一向對他也有很多期待的他的父母，卻對於他的「逃課逃學」熟視無睹，

  就連老師也是…荀歸親眼看到章老師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睛裡帶著莫名悲傷的眼神，望著他。

  荀歸不明白。

  雖然心裡著急，但是望著每天都開始變得很高興的朗皓星，荀歸突然覺得他變得很陌生，但望著那重新洋溢起來的她最喜歡的他那燦爛的笑容，荀歸還是把那些所有的」好言相勸」都咽了下去。

  「姐夫到底怎麼了？」荀桔也發現最近的朗皓星很不對勁兒，悄悄問荀歸。

  「我也不知道……」荀歸望著坐在最後一排的朗皓星，他發現荀歸在看自己，趕緊和他招了招手，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顆蘋果糖扔了過來，正好落在荀歸桌子上。

  「應該沒事吧！」荀桔戳了戳那顆糖，這麼說道。

  「嗯，應該沒事吧…他或許就是覺得累了。」

  說實話，荀歸也覺得很累。

  畢竟要保持年級第一，還要什麼事情都做到最好，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荀歸為了做到今天這個程度，誇張點說，真的是拼盡全力，用足力氣了…

  她也覺得身心俱疲了…可是…她和他不一樣！

  荀歸有很多很多無法拋棄的東西，她的人生里並沒有那個「暫時休息一下」吧的退路，她是好學生荀歸，是年級第一荀歸，是很聰明很聰明的荀歸，有這些頭銜一直架著她，讓她無法退縮，荀歸知道自己的人生或許就是這麼一直辛苦下去了。

  於是在某一個瞬間，荀歸很羨慕很羨慕他。

  雖然很多時候荀歸都不知道他是去哪裡了…

  不過她也很清楚，前段時間看起來心事重重的他。突然一就釋然了不少，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雖然好像在一直忙著些什麼東西，也變得很少和自己說話了。

  但是兩個人的「友誼」畢竟是從小積累的，所以也並不會有什麼改變。

  荀歸管不了他了…

  反正他來了也是睡覺或者發呆，放學後也總是一個人先走了，也不是回家的方向，不知道去哪裡了……這樣出去玩玩散散心，或許也是好事。

  所以本應該嚴厲責罵他的荀歸，一聲都沒吭。

  反正自己的最終目的就是想讓他高興，如果考上S大，和自己在一起不能讓他高興的話，那就隨他的便吧！

  荀歸心智應成熟，對於很多事情的理解都很通透，但即便如此，知道或許這樣對他才算好，但是她還是很難過的。

  那個一直在她身邊的人，似乎正在離她越來越遠。

  那從幼兒園開始我就沒有分開過的兩個人，荀歸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以後好像要分道揚鑣了。

  她似乎終於有點兒明白了，堂哥「失去」楓葉姐姐的時候的心情。

  那些一直「理所應當」著的，好像才是最彌足珍貴的。

  她從來沒有把那朝夕相伴的每一天太當回事兒過，因為她一直覺得反正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呢…

  要是太當回事了，一會兒說不定會厭煩的…

  但是還沒等到她厭煩，那樣的日子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就在那一瞬間，荀歸和朗皓星的關係就徹底改變了。

  朗皓星去了哪裡，做了什麼，荀歸不清楚。

  反正只要還能見到他就好了！荀歸這麼想著。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好幾個月，直到高考前一個月。

  朗皓星來學校的頻率越來越低了…

  當然，也和自己解釋過一次：「說是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夢想，必須現在就要開始努力了。」

  於是在高考前一個月都不到的某一天。

  荀歸在獨自上學的路上，遇見了朗皓星。

  他和一個女人說說笑笑的，不知道在講些什麼。

  那個笑容，連荀歸都未曾見過。

  比她見過的他最開心的笑著的時候，嘴角揚起的弧度似乎還要更高出幾度來。

  荀歸剛想過去，他們倆就似乎結束了對話，朗皓星也朝自己走了過來。

  然後從未有過的，抱了自己一下。

  雖然兩個人關係很好，特別好，是彼此最好最好的朋友。

  可是，兩個人幾乎從來沒有觸碰過彼此。

  除了之前還在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朗皓星實在沒有忍住，借著班上正流行比賽「掰手腕」的契機，悄悄握了一回荀歸的手。

  他在戰勝了所有人後，故意輸給了她，讓她當了很久的「名不副實」的「大力士」。

  雖然那個擁抱很溫暖，雖然他們的關係好像終於更進一步了。

  可是打破那個「無形的屏障」，卻讓荀歸覺得莫名的難過。

  那個擁抱里似乎並沒有她一直想要得到的他對於自己深切的喜歡，反而有一種很可怕的疏離感，明明是兩個人都往前走了一步，可是給荀歸的感覺卻像後兩個人都往後退了一步似的。

  讓她很想從這個奇怪的氛圍里逃走。

  她覺得自己是瘋了，明明應該覺得很幸福，很高興才對。

  可是那個擁抱卻讓荀歸的心裡特別慌張。

  所以即便應該是留戀的，荀歸還是覺得度秒如年，幸好，朗皓星也很快就鬆了手。

  雖然對於他考上S大實在是沒什麼期待了。

  但是荀歸還是覺得至少大學還是要上的。

  她依然喋喋不休地說著要給他補補課…告訴著他高考其實也沒那麼難…

  自己也已經整理了一份終極的筆記，他只要把這筆記上的內容都看懂記住，

  考上大學，一定沒問題。

  荀歸自顧自說了許多，可是朗皓星只是雙手插兜。

  跟在她後面，朝著她笑，苦笑…

  其餘的沒有任何回應，兩個人就這麼走到了校門口。

  「再見！」朗皓星露出兩排大白牙，燦爛地朝她揮了揮手。

  「再見什麼？你不和我一起進去嗎……」荀歸看到他這樣覺得很詫異。

  對了，荀歸這才發現他今天連校服都沒穿。

  「小烏龜同學，我從今天開始完全不上學了……我的夢想已經找到了…真的…」

  朗皓星嘴角上揚的弧度更高了，高得離譜…

  高到那個笑容顯得不真實，顯得其實很不高興。

  確實，他也明白，荀歸應該對自己很失望吧。

  不過荀歸畢竟沒有學過心理學，雖然眼神她很多都能讀得懂。

  但是他的微表情她一點兒也沒有發現…

  只是覺得這壞小子終於說出自己的心聲，終於要下定決心把那麼重要的學習之路給徹底拋棄了是吧……

  雖然大概知道他在打什么小算盤，但是荀歸還是出於禮貌這樣問道。

  「你的夢想是什麼……你那個比學習更重要的夢想……」

  到底是什麼？

  她不明白在高三的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比學習更值得去爭取的夢想，而且還有一個月不到就要高考了……

  到時候再說不行嗎……

  考完高考，上了大學，再去不行嗎？

  荀歸不明白，一直沉浸在學習中的荀歸不明白。

  一直通過學習才好不容易獲得了現在擁有的一切的荀歸真的不明白。

  但是她知道朗皓星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不是一個不分輕重的人。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特別重要的，必須要現在去爭取的東西……

  她和他不一樣，是個一直沒有夢想的人。

  雖然也有自己需要去做到的事情。

  為了父母和妹妹讀書學醫。

  為了身邊人的喜歡努力變得優秀。

  荀歸一直只要自己足夠好就可以得到身邊所有人的喜歡，包括朗皓星。

  只要自己足夠好，他也一定會足夠喜歡自己。

  荀歸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荀歸從來沒有問過自己想要什麼，因為她已經循規蹈矩太久了。

  別人覺得她應該做什麼，別人需要他做什麼，做什麼才是會讓更多人覺得了不起。就是她的人生規劃了。

  雖然荀歸也很想問問自己的心，你就沒有寫自己的主見嗎！

  夢想畢竟是一個完全由自己來決定的東西呀！

  可是無論怎麼問她的心，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她的心一直沉默著，就像她對於除了學習之外的任何事情，其實都保持著很冷漠的態度一般。

  如果真的有比學習考試，美好前程更值得現在去爭取的東西，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

  那個讓他一直沉迷的東西，讓他似乎在一夕之間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嗯……暫時保密，等時機合適了……我帶你去親眼看看吧……我的夢想……」

  朗皓星彎下身，和荀歸的視線保持水平，然後這麼說道。

  荀歸覺得很詫異，夢想這個「虛幻的概念」竟然是可以被看見的。

  朗皓星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荀過從未見過的光芒，亮得刺眼。

  雖然還是充滿疑惑，但畢竟馬上就要遲到了，雖然荀歸遲到。所有人都不會說什麼，因為以她現在的成績水平，不來上學都完全沒有問題，已經完全足以繼續成為高考這一難倒了無數學生的人生中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試中的佼佼者。

  但是荀歸因為和她的名字一樣遵循著全部的規則。

  所以，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一件學生守則之外的事情。

  於是，此刻，即便捨不得，她也必須要走了，於是她踮起腳尖，伸出手，朗皓星乖乖地把頭又低下來了些，荀歸摸了摸他的腦袋，還是和以前一樣圓潤光滑，氣色不錯，應該也沒什麼事情吧……

  只要他真的高興就好了，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吧…

  「那我走啦，你好好的……照顧好自己……」

  「嗯……謝謝小烏龜同學……」

  「別再叫我小烏龜同學了！你是又要逼我喊你小皓子嗎……」

  「好吧，再見，荀同學。」

  「那，再見！小皓子同學！」荀歸笑著，揮了揮手進了班。

  因為剛剛的寒暄，荀歸還是遲到了兩分鐘。

  但是老師並沒有怪她，只是點點頭，讓她進去，荀歸的學習熱情，學習成績，讓所有老師都對她有點敬畏。

  這裡的老師們能在S中這樣的頂級名校任教，當然個個都不是普通人，

  都是在學習讀書這件事情上真的可以算是頗有心得建樹的人，他們也教過無數真的特別優秀的孩子…

  但是他們從沒有一個見過一個像荀歸這樣如此聰明優秀，心無旁騖的。

  荀歸的青春里，除了學習和朗皓星，其餘的該有的不該有的，都一無所有。

  這樣一個「好孩子」，老師不忍心懲罰她，而且只是遲到了兩分鐘，有什麼關係呢？

  雖然是這樣，荀歸還是和老師認真地道了歉，主動站到門口去罰站。

  「沒關係，進來吧，下次注意就好了……」

  老師這麼說著，荀歸卻好像一點兒也沒有聽見。

  荀歸站在走廊上，凝望著窗外，思考著朗皓星今天表現出來的一切。

  雖然已經沒什麼事了，只是個小腫瘤，就算不手術自己也能慢慢消下去的小腫瘤，明明應該已經放心了才對，但是荀歸的心卻總是感覺惴惴不安……

  荀歸望著遠方，整理著這奇怪的心情……

  荀桔坐在教室里看著姐姐，姐姐一向是最守時的，今天是她成為學生以來的第一次遲到。

  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耽誤了這兩分鐘呢……

  荀桔很是好奇。

  荀歸望著能看到最遠的地方，思考著夢想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是不是就是能比目力所及還要看得更遠一點的地方才能找得到。

  荀歸的世界一直很小，小到除了學校和家，甚至都沒有第三個地方。

  朗皓星剛剛很難得神采飛揚的樣子，讓荀歸心裡大為震撼，

  也對那個名為「校門之外」的地方更加心馳神往了……

  除了學習，除了考試，還有很多很多值得荀歸去體驗，挑戰的事情。

  或許，她的夢想也藏在那座最遠的山的後面，等待著她去發現……

  荀歸突然有了這許多感慨，突然完全理解了他……

  於是荀歸下定決心，自己也要在高考之前，走到校門之外去看看他的夢想的樣子。

  單選題：你想要一個怎麼樣的人生？

  A努力地活著，努力變成大家期待，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樣子。

  B 用只有自己覺得好的方式，燦爛地等待著死亡。

  那一題，荀歸選了選項A，朗皓星選了選項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