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

  同學聚會

  宋語熙覺得有必要發誓以證清白，一開始他真的沒想過要碰酒。

  然而經不住幾個同班同學多年未見，氣氛烘托到位之後，賴曉露半瓶啤酒下肚就開始哭，一邊罵前男友和老闆一邊痛哭，哭得那叫一個慘；然後就開始發酒瘋，纏著每個人和她舉杯對飲，被拒絕就哭得稀里嘩啦，簡直叫人不忍心再推辭。

  宋語熙直到這時候才開始真正頭疼。因為他雖然記性很好，但是向來不會刻意記住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否則對大腦來說也是一種負擔。

  見識到眼前亂成一團的同學聚會後，他終於想起來，當年高三三班的畢業聚會，賴曉露也是喝成了這個鬼樣子。

  賴曉露是當年三班的文藝委員，性格潑辣外向，和班裡的男男女女都能打成一片，學習成績也名列前茅。同為老師前頭的紅人，他們兩個關係也不錯，還算處得來。

  唯一的缺點就是她酒品極差——當然學生時代他們也沒機會發現這一點，直到最後的畢業聚會才大跌眼鏡。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年輕男人紳士地擡著胳膊，以防對方直接撲進他懷裡，另一手擎著酒杯無奈地送到嘴邊，放下時唇角還沾著透明瑩亮的未乾酒液。

  「好，好！」女孩笑嘻嘻地盯著他一飲而盡，「還得是班長，哈哈……」

  賴曉露人很嬌小，力氣卻出奇地大，逮著人就不鬆手。宋語熙起先還會試圖掙開，她後面再過來就放棄了，怕把醉鬼弄摔。

  坐在他旁邊的陳家琪仰頭看向他，有些不安地撥弄著她的紅棕色捲髮，小聲道：「語熙，你還能喝嗎？你的臉現在很紅……」

  宋語熙朝她笑了一下，恰好此時賴曉露鬆開了他，轉而去禍害下一個人了。

  「沒事兒，」他簡短地說，「今天不掃大家的興。」

  反正都已經這樣了。用他師姐的話來說，愛咋咋地吧。

  總算等到散場後各回各家，有一部分人叫了代駕，剩下的則由唯一沒喝酒的陳家琪開車挨個送回去。

  宋語熙原想著也叫個代駕，但被她攔了。

  「你現在走路都不太穩當，就這麼回去我不放心，」陳家琪皺著眉頭，「我親自打電話叫來的你，怎麼也得把你安全送回去。」

  「……不用，」他確實覺得頭有些發暈，一個是實在喝得多了，另一個是可能喝得太急了，勉強回答，「我家離這兒也不算太遠，一個大男人，沒問題的。」

  最終他沒能拗得過對方，還是被按進了副駕駛。

  後排的賴曉露睡得很香，另一個同學也滿臉酡紅，笑眯眯地湊到前面拍他肩膀：「哎喲，語熙，也喝了不少啊？」

  宋語熙苦笑著往椅背上靠，擡手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你們就謝天謝地吧，我酒品不錯。」

  王浩哈哈大笑：「再來一個賴曉露，我們可沒人頂得住了！」

  陳家琪坐進主駕駛，沖他翻了個白眼：「老實待著吧你，再叭叭給你扔路邊。」

  對方立刻做出一副不樂意的樣子:「誒，你們這些女生怎麼就偏心班長啊？」

  「語熙，你家住哪？」陳家琪不再搭理他，利落地發動了車子，「不是說離這兒挺近嘛。」

  「是挺近，世紀大廈那邊。」

  宋語熙正心不在焉地擺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到了我給你指路。」

  她瞥了他的手機一眼，沒說什麼。

  良辰美錦：快十一點了。

  良辰美錦：還不回來嗎？

  但他現在將近十二點半才看見這兩條消息。宋語熙沒料到他竟然會幹等著自己回去，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嘴唇。

  YX：我很快就回去，不用等我，你早點睡吧

  對面毫無動靜。

  他熄了屏，長長地吐出口氣，扭頭望向窗外。

  大概是已經睡下了吧？

  今天是周日，他不用上播；而原本習慣的陰間生物鐘，也逐漸在自己有意無意的影響下恢復正常了，這個點困了不奇怪。

  男人眨了眨有些睏倦的眼睛，在腦海里叫了一聲221。

  「怎麼了宿主？」

  系統這個點也還沒有休眠，回話很快，「醉得難受嗎？」

  「也沒有，就是困。」他蹙起眉，強撐著保持頭腦清醒，「因為沒喝多過，我也不知道我喝太多會這麼困……」

  「人類醉酒之後，犯困想睡覺是很正常的呀，」系統連忙安撫，「宿主你堅持住，我可以一直陪你說話！」

  陳家琪就這麼把車一路開到了良錦家樓下。

  下車的時候宋語熙看上去很懵，他腦子還處於一個漿糊的狀態，被風一吹不但沒清醒，反而更渾了。

  陳家琪把手往他跟前一伸：「這是幾？」

  后座的王浩已經睡得死沉，甚至打起了呼嚕，而賴曉露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但人醒了酒還沒醒，在後排座上笑得非常放肆：「嘿嘿，家琪~你總算圓夢啦？怎麼樣，我幹得好吧！」

  宋語熙垂著頭沒說話，眉頭皺得很緊。那股死困的勁已經過了，他現在開始覺得頭疼，腦袋裡嗡嗡的像塞了一把蜜蜂進去，壓根沒注意到對方的動作。

  陳家琪對著好友比了個「噓」的手勢，隨後不再試圖叫醒副駕上的男人，直接下車繞到他那側，費勁地把人扶了下來。

  好在宋語熙只是人有些犯迷糊，並沒有徹底失去意識。雖然步履有些不穩，但只要攙著他往前帶，他還是會乖乖跟著擡腳走的。

  兩人磨磨蹭蹭進了電梯，陳家琪在狹小的電梯轎廂里屏住呼吸，努力忽視那股縈繞在周身的茉莉淡香與酒氣混雜的味道，問他：「語熙，你家住幾樓？」

  宋語熙盯著長長的兩排按鈕看了半晌，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戳中了其中一個。

  電梯隨即快速上升，陳家琪的思緒卻跟著那股若有似無的香氣，回到了高中時代。

  她這一趟從國外回來當然並不是為了誰，可當賴曉露提議與高中同學組局的時候，她腦中率先想起的人，就是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宋語熙此人，上學時就是公認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不論是誰都可以靠近他，成為他親密無間的朋友，但只要想著再進一步，就會被悉數擋回去。

  雖然這也阻擋不了前仆後繼的情書和禮物，但至少成功令一些人感到瞭望而卻步。

  然而很遺憾，這不包括彼時的陳家琪。學生時代，她是個有了計劃便要行動，連一秒鐘也挨不過去的那種人——見到宋語熙那一刻她連怎麼表白都想好了，自然不會顧忌什麼同班同學關係，直接就a了上去。

  結果當然是被拒絕了，也沒有什麼所謂的好人卡，就只是溫柔而禮貌的答覆，似乎還隱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

  這一盆冷水真澆到頭上才算完，至此她不得不收斂了那點兒少女心思，認認真真和對方搭起班來。

  所幸宋語熙沒有刻意地避開她，只是以最平常不過的姿態與她相處，沒有疏遠，也沒有特殊。

  可驚艷了青春時光的對象總是令人難以忘懷，何況這位各方麵條件都真的是頂級白月光——有的人甚至覺得他確實就不該談戀愛，有一說一，這种放在哪個圈都是天菜的尤物就該充公。

  她又想起剛才那個一瞥而過的手機。

  飯局上壓根沒人問宋語熙的情感狀況，因為完全沒有他談戀愛了的跡象。

  可直覺又告訴她，對方在車上的那個細小舉動，就是透著百分百的不對勁——這個時間還需要頂著醉意回復的人，除了戀人也就是老闆了，但宋語熙可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地應付什麼甲方。

  心中的疑雲越來越重，她甚至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已經和女友同居了，電梯門開的那一刻心臟甚至緊張得快要跳出喉嚨。

  門開了，眼前只剩一道門。

  陳家琪：「……」電梯入戶？

  他一個人住大平層？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沉重的大門嘩啦一聲開了，屋裡黑漆漆的一片鑽出個黑洞洞的人影來。

  一下子給陳家琪嚇出了E6的音高：「媽呀！！！」

  下一秒，門後那個陰惻惻的男鬼開了口。

  「你是誰。」

  陳家琪連著深吸了好幾口氣，方才堪堪安撫下砰砰亂跳的心臟。

  人嚇人嚇死人，電梯裡充足的光線讓她終於看清眼前是個人，還是個長相不差的黑髮青年。

  ……就是表情依舊有點瘮人。

  「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您了，」她尷尬地笑，又偏頭去看倚著自己的人，「語熙，你應該沒走錯門吧？那個，我朋友喝多了，我來送他回家……」

  然而她每說一句，這人的臉色便愈發臭上幾分，聽到此處乾脆直接把男人扯了過去：「他沒走錯，謝謝你，你走吧，再見。」

  陳家琪：「？？？」

  對方有點禮貌但不多，她下意識拉住宋語熙的另一隻胳膊：「等等，我是他的高中同班同學陳家琪，你又是誰？！」

  良錦拉著人的手一頓。宋語熙則被兩人這陣仗給扯醒了，雖然還有點迷糊，但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巴眨巴，依舊辨認出了他的身份：「……小錦？」

  「你問他。」良錦說。

  「……」

  陳家琪左看看右看看，終於不得不承認這兩人顯然關係匪淺，依依不捨地鬆了手。

  直到電梯在眼前關閉，良錦才再次看向緊挨著自己的年輕男人。

  宋語熙的酒醒了一半，此時正小臉糾結地重啟系統，大腦處於一個加載的狀態。

  他早就嗅到了對方身上的酒氣，嘴唇抿得更緊，拉著他進了屋。

  啪，大門再次沉重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