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骨（七）

  賤骨（七）

  驕陽似火，雲朵被燙得薄而卷。

  985：「謝知走進醫院了。」

  林衍心不在焉地嗯了聲，眉眼低垂，注意力全在手機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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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百度了一下「橋城周家」。

  出來的大多是一些相關報導和論壇八卦，前者基本都是正面新聞。周家在整個世界都可以算得上是龍頭家族，跟各行各業都沾點邊兒，其中最出名的是房地產和醫藥行業。

  房地產沒有什麼特殊的，但那個「醫藥」並非普通醫藥。

  周家所掌管的東青集團，專門研發生產哨兵嚮導的專用藥物。

  由於哨兵五感會放大無數倍，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容易因噪音而導致精神力失控，也因味蕾脆弱只能吃清淡的食物。東青集團研發出的「東青素」可以有效抑制住哨兵們過于敏銳的五感，使他們能和普通人一樣在這個社會上正常生活。

  在東青素誕生之前，哨兵和嚮導一出生即要被送到一個叫做「塔」的地方，每個哨兵會被強制匹配一位嚮導。嚮導防止哨兵失控，哨兵保護嚮導。

  東青素出現後降低了將近90%的哨兵失控率，即使不和嚮導結合，哨兵在社會上也能和正常人無異。

  東青素讓「塔」制度崩潰了，解放了哨兵，也解放了嚮導，被譽為本世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靠著東青素，兩百年前的周家直接從一個小家族搖身一變成了世界首富。

  「兩百年前。」林衍看著這個熟悉的數字，「我沒記錯的話，人造嚮導和人造哨兵技術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985：「確實誒。」

  醫院隔壁有一家火鍋店，飄香十里，生意興旺得要命。林衍就路過了一下門口，結果香氣直接把他的精神體給勾出來了。

  林衍：「……」

  這貓是不是有點問題？

  布偶貓賴在店門口不走了，衝著林衍瘋狂喵喵叫。林衍輕呵一聲，特無情地準備用精神力把它按回去，這貓又嗖地一下竄到了別的地方。

  精神體和主人直線距離如果超過十米，哨兵或嚮導是沒辦法把它們收回去的。

  林衍眼睜睜看著它跑遠，竄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跟前。

  布偶貓本想直接竄上對方的肩頭，但剛靠近對方身邊它就僵住了。

  「好巧。」林衍趕過去收起石化的小貓咪，微微彎起眼和謝知打了聲招呼。

  謝知沒說話。

  他剛從醫院出來，手上提著一個裝滿藥盒的紅塑膠袋。林衍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依稀辨認出「東青素膠囊」的字樣。

  火鍋和謝知。

  這破貓唯獨對這兩樣愛得深沉。

  不過剛才有點奇怪，明明一開始布偶貓是準備跳到對方身上去的，突然又硬生生剎住了車。

  謝知像是看出了林衍的疑惑，低淡開口道：「精神體討厭東青素。」

  林衍一怔，「為什麼？」

  謝知：「不知道。」

  林衍又問：「所有的精神體都是？」

  「嗯。」

  謝知沒有想和林衍繼續閒談的心思，剛想走，身旁溫潤清雋的少年忽然朝他笑著邀請道：「謝知，我想請你吃頓飯，來麼？」

  -

  林衍說話前做好了會被拒絕的準備。

  出乎意料，謝知同意了。

  林衍帶他進了那家布偶貓撒潑打滾也想去的火鍋店，一進門貓就又出來了。但這回它規規矩矩地呆在自個兒嚮導身邊，沒再去扒拉人家謝知。

  985不能理解：「為什麼它會這麼喜歡火鍋啊？精神體又不能吃東西。」

  林衍翻了一下左懿軒的記憶，「左懿軒也喜歡火鍋。」

  但要說是精神體受了左懿軒的影響，也不盡然。

  從前精神體被看作是嚮導或哨兵內心的投射，然而之後科學研究發現精神體其實是有獨立思想的。天生哨兵和嚮導大概在一歲左右就能凝結出精神體了，難以說是他們受精神體的影響更大，還是精神體受主人的影響更大。

  985：「幸好它喜歡的不是米其林三星，不然你這不得吃到破產。」

  「它喜歡也沒用。」林衍眼睫動了動，「我不喜歡。」

  說到米其林三星，林衍想起了生前的一件事。

  一件不太愉快的事。

  那天他難得休假，回了一趟「家」。

  「啊，少爺！」保姆王阿姨開門看見林衍，驚訝地捂住了嘴，「快進來，我去跟林先生說一聲……」

  林衍溫聲道：「不必了，我只是過來拿點東西，等下就走。」

  他進門直接拐上三樓，在途徑某個房間時放慢了腳步，餘光似有若無地落進裡邊。

  老頭子背對門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掛在牆上那副「杏林春滿」的字。

  過了兩秒，林衍收回目光，走進自己小時候的房間。

  這個房間明顯已經很久沒人住過了，床及各種家具都蒙上了布罩，積了厚厚一層灰。

  林衍什麼都沒動。

  他只是靜靜地在這個充滿回憶的房間裡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踏下樓梯，林和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書房出來了，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電視裡播放著最近爭議特別大的一個新聞，關於「某醫院醫生實名舉報院長貪污受賄」。

  那個醫院正是林衍所在的醫院。

  林衍喉結滾了滾，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等電視上的新聞播放完，林和軒才像是剛注意到林衍一樣，「今天休假？」

  林衍：「嗯。」

  林和軒：「今語有份文件忘了拿，你等下給她送去學校吧。」

  李今語是林衍的繼母。

  靜默片刻，林衍才應了一聲「好」。

  如果是平時，他絕對會拒絕。但那段時間醫院風雨飄搖，林和軒院長之位岌岌可危，即使林衍並不想承認，他還是有那麼一絲關心林和軒。

  他這個父親做的不稱職，和他被人潑髒水污衊，這是兩碼事。

  林衍去到榕城大學將文件交給李今語，意外見到了江書煥。

  「師兄，您怎麼過來了？」

  「來給人送點東西。」林衍嘴角漾起笑意，「這麼巧，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我請你。」

  江書煥忙不疊點頭：「吃飯可以，但怎麼能讓你破費，我來請你吧！」

  一番拉鋸，最後兩人決定AA。

  江書煥說他剛拿了獎學金，不用為了錢照顧他跟他客氣。正好榕城大學附近商圈新開了一家米其林三星，他說想去，林衍自然同意。

  結果走到校門口，在攢動的人頭裡林衍一眼看到了一個他非常不想再見到的人。

  江書煥也看到了，特別意外：「裴哥！您怎麼也來了？」

  裴弈：「今晚一起吃飯。」

  「不好意思。」林衍微笑著插話，「我剛剛已經和小江約好了。」

  方才裴弈一直垂眼看著江書煥，沒分給他身邊的林衍半點兒。聞言才偏了偏眸子，沒什麼情緒地睨了他一眼。

  他與生俱來的便是這麼一副亢心憍氣的姿態，嗓音沉冷：「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裴哥，等一下。」江書煥叫住他，抓了抓頭髮，「那個……反正是AA，不如你和我們一起吧！」

  裴弈：「……」

  林衍：「……」

  江書煥見兩人半天沒吭聲，看向林衍，「師兄，這個……不行嗎？」

  林衍若無其事道：「我沒什麼意見。」

  言下之意是裴弈可能有意見。

  裴弈聽罷，冷淡道：「可以。」

  江書煥歡歡喜喜地帶著他們去了他心心念念好久的米其林三星。三個男人坐在同一張桌上，氣氛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偏偏裴弈還被人給認出來了，第二天網絡上八卦滿天飛，傳得最廣的版本是「霸總裴弈和他包養的兩個小嬌夫」。

  克制如林衍看到後差點砸了手機。

  連林和軒都打電話過來問他：「你和裴家那小子是怎麼回事？」

  也是從那天起，林衍開始公開追求江書煥，同裴弈成為競爭對手。

  可惜後來他倒霉遇到醫鬧被捅死了。

  看他們火鍋吃得差不多，985不由問出了一個它好奇了好半天的問題：「你怎麼突然想要請謝知吃火鍋？」

  林衍淡定道：「讓他求我。」

  985：「啊？」

  「我這任務進度條不還是0麼？那不如先把異常進度條給刷滿了，免得你說我耽誤人家完成任務。」林衍將一碗鴨血倒進紅油鍋里，看它們在裡面咕嘟咕嘟地翻騰，「我們上個世界同床共寢這麼久才刷滿，給他個機會讓他找個理由求我和他一起住。」

  985：「為什麼要讓他求你啊！」

  林衍低著眼說：「這不是……怕他又產生誤會麼。」

  上個世界秦嘉樹在最後突然跟他表白，說不驚訝，那是假的。

  林衍後來也有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時的言行舉止讓他產生了誤解，這次索性讓謝知來主動，總該不會再出岔子了。

  985覺得他說的有點道理，去前輩面前轉述了一遍。

  「上個世界我和他就是這樣完成異常進度條的？」

  012說：「是的。」

  謝知對上個世界發生的事情完全沒有印象，他捏了一下虎口，「沒有別的辦法了？」

  012聲音無奈，「沒有，已經跟總部那邊反饋了很多遍了，還是沒辦法解決這個BUG。」

  「好。」

  謝知擡了擡眼，看向林衍，不容置疑道：「左懿軒，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