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後
2024-09-13 20:06:21
作者: 綠羊羊
黃雀後
刀尖仍在滴血,林闊踩著越重霄的步子,朝著他的背影而去。
越重霄沒有回頭。
林闊舉起長刀,站到他的身側:「越小將軍,我隨你一起殺出重圍。」
譽王嘖了一聲:「林郎君這是不打算為自己洗刷冤屈了嗎?」
「我本來就是清白的!若我與你這種奸賊同流合污,才真要遺臭萬年了。」
「可惜,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原來不是——你選了一條必死的路。」
譽王做了個上的手勢,玄甲鐵騎聽命而動,林闊毫不畏懼,橫刀殺向譽王。
他與越重霄的招式出自同源,互相殘殺時難分上下,互相配合時便也不留破綻。二人互為後盾,縱是鐵騎人多勢眾,竟也無法立刻將二人攔下。
譽王退至眾人身後,冷眼看著越重霄垂死掙扎,他與越含英一樣不見棺材不落淚。但是結局不會改變,等待他的將是和越含英一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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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亂如急雨,由遠及近,一名犽族士兵匆匆跳下戰馬,撲到托里身邊蹦出一串又快又急的話。
托里睜大眼睛,狠狠啐了一口,轉頭瞪住譽王問他怎麼回事?
犽族士兵來報:一大隊鐵騎正飛速向此處趕來,看他們的軍旗乃是靈州軍無疑。
譽王擰緊眉頭,虎符在他的手裡,沒有他的號令靈州軍怎麼可能無令而動?除非……是他。
譽王面沉如水,命令托里別再觀戰,儘快與他聯手將越重霄和林闊斬殺。
托里哇哇大叫,認為譽王欺騙了他,不僅不肯照做,反而吹響號角收攏士兵,準備撤回彎月五塞。
「蠢貨!」譽王罵出了聲,托里這個草包,色厲內荏,事到如今他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嗎?
托里完全聽不進去譽王的話,領兵回撤途中正好與靈州軍撞上,雙方小規模打了一場。托里指揮不當,軍隊被沖得七零八落,好在他終是安全逃出包圍,直奔彎月五塞而去。
鐵蹄聲如雷響動,震得腳下大地隆隆顫抖,本該奄奄一息的姜同光親自帶兵奔襲而至,虎目炯炯有神,哪有半分受傷的樣子?
「譽王殿下,」姜同光高坐馬上,「卑職不知,您與犽族頭目托里竟然還是舊識。」
譽王的目光在他與越重霄之間來回遊移。姜同光一出現,玄甲鐵騎便自動停下了攻擊,顯然在他們眼中姜同光才是發號施令的人。
「比不得虎威將軍演技過人,自己給自己掛白幡,連我都騙了過去。」
姜同光確實遇到了刺殺,但他只受了輕傷。想到越重霄私下與他說過的話,姜同光將計就計,假裝性命垂危,甚至連姜檀雪都不知道真相,譽王會被騙到並不意外。
事已至此,譽王終於褪去面上萬年不變的笑意,問越重霄:「這是出自你的手筆吧?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
「我與林闊見面之後。」
從林闊那裡得知有人假傳軍令,越重霄深思許久,最後不得不將視線放在譽王身上,他是唯一有能力做到這件事的人。
懷疑由此而生,慢慢加深。
譽王告訴越重霄趙明已在獄中自盡,然而他行事一向謹慎,怎麼會給趙明自盡的機會?
等到譽王鼓動王得全帶兵出征,越重霄幾乎可以肯定譽王絕對有問題。
一來王得全不堪大用,譽王只需與他接觸幾次就會明白;二來越重霄將藥渣帶回來經由滿庭芳檢查後,發現該藥雖然確實用於遏制痢疾,但是藥渣並未煮透,不宜飲用——犽族根本沒有服藥。
譽王的每一步都別有用心,越重霄忍不住想,當初他就是這麼算計阿耶的嗎?
儘管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可是聽見譽王提起越含英,越重霄還是忍不住失了理智。
「原來越小將軍早就在懷疑我,隱忍不發到現在真是難為你了。」
「譽王殿下,玄鳥關係重大,卑職只能按照規定帶您回去,將事情一五一十稟報聖上處理,得罪之處還望殿下見諒。」姜同光說得客氣,行事卻一點兒也不留情面,命人活捉譽王押回靈州大牢。
譽王並不慌張,舉起手中虎符:「玄甲鐵騎何在?虎符在我手中,還不聽我命令拿下姜同光?」
玄甲鐵騎面面相覷,沒有一人行動。比起冰冷的虎符,他們更習慣於聽命姜同光。
譽王冷笑:「虎威將軍果然威風,在這靈州隻手遮天,竟能使玄甲鐵騎不認虎符只認你。」
姜同光面色鐵青,譽王是故意的,他的本意不是命令玄甲鐵騎頑抗,而是要證明一件事情:軍權與皇權。
姜同光縱然有再大的權力,那也是聖上賦予他的,倘若他能夠不用虎符調動玄甲鐵騎,便是表明他的軍權越過了皇權。
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越重霄身形微動,蓄勢待發,今晚必須在這裡拿下譽王,否則不出三天流言就會傳進聖上耳中,屆時無論姜同光再做什麼,懷疑都會像種子扎進聖上心中,難保某天不會生根發芽。
譽王轉而看向越重霄:「別急越小將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以為你是黃雀,那你有沒有想過黃雀之後還有什麼?」
越重霄腳下一滯,盯住譽王。林闊嗐了一聲,手中長刀饑渴難耐:「夠了,咱們別再聽他嘰嘰歪歪,早點把他拿下嚴刑拷打,看他還敢不敢玩弄伎倆。」
譽王從懷裡摸出一隻香囊,晃了晃:「味道很好聞,越郎君看看可還眼熟?」
香囊被拋了過來,越重霄伸手接住,不足巴掌大的東西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虞娘子的手藝不錯,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我倒是想把這香囊留下了。」
林闊瞥來一眼,隨即大聲道:「別被騙了,這分明是在繡坊買的香囊!」
好巧不巧,林闊知道那家繡坊。
越重霄收緊手指,香囊的紋樣他再熟悉不過,在他懷裡便有這麼一隻,染了鮮血,卻被他日日隨身攜帶。這是虞雁書的東西。
「你把她怎麼了?」
「沒怎麼。」譽王很滿意越重霄的反應,人一旦暴露自己在乎的事,就會變得渾身都是破綻。「只是請她與內子做個伴而已,算算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到彎月五塞了。」
「如果我能返回彎月五塞,虞娘子就是我的客人,不會有任何人傷害她。如果我今晚不能回去,虞娘子就會變成犽族的俘虜,托里知道她的身份後會如何做,我就不敢保證了。」
譽王胸有成竹,越重霄一定會放走自己——因為他承受不起失去虞雁書的後果。
「小將軍,你別犯傻!」
林闊重重拍他的肩:「他的花言巧語你還沒領教夠嗎?不趁這個機會斬草除根,誰知道後面還會生出多少事端?只是一隻香囊而已,根本不能證明虞娘子在他手裡!」
越重霄搖頭,不行,他賭不起。
「姜將軍。」越重霄握緊香囊,做了決定。
*
思緒亂得厲害,虞雁書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明明她已經很努力地睜開眼睛,不知為何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身下一直在晃動,虞雁書被顛來倒去,幾欲作嘔,有時額角撞到硬物,疼痛會讓她的難受更上一層。
「嗚嗚……嗚嗚……」
耳邊似乎有一些莫名的嗚咽,虞雁書聽不清,只是感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墊在了她的身前,擋住了硬物撞擊。
「嗚嗚!」聲音距離她的耳邊又近了一些,虞雁書被聲音里的急切感染,焦躁盈滿心頭,硬生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虞晚照手腳都被綁著,口中塞了一方粗布帕子,努力用腹部貼住她的腦袋,防止她磕到馬車內壁。
看見虞雁書甦醒,虞晚照的眼淚更加洶湧,虞雁書在昏迷中聽見的聲音便是她發出來的。
「嘶……」虞雁書想坐起身,這才發現她也和虞晚照一樣被捆住了手腳,粗糲的麻繩勒進肉里磨出一片血痕。
虞雁書想起來了。
看見元淳一閃而逝的衣角,她瞬間意識到虞晚照可能出了事情,否則元淳不會無端出現在濟世堂。
虞晚照是溫室里的花,譽王卻是隱秘的風暴,虞雁書無法坐視不理,和韓郴一起夜入王府。
「可惡。」虞雁書咬緊牙關,掙扎著起身靠上車廂。
譽王是故意的,他早就算準了元淳能夠求救的人只有虞雁書,所以所以故意給了元淳出逃的機會,為了演得更加逼真,還特意安排了一出追捕戲碼。
虞雁書一入王府,便被等候多時的侍衛打暈過去。
那麼現在,譽王要把她帶去哪裡?
「吁——」
飛馳的馬車驟然停下,車外傳來沉沉低語。
「彎月五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