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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菊花

2024-09-13 20:04:05 作者: 莓有魚

  白菊花

  周敬航看著手機幾十條未讀消息。

  郁理用多國語言進行輸出,換回她母語時,不得不說,雖然尖酸刻薄,但遣詞造句相當漂亮。

  他被罵得心安理得,手指移到+號,準備給郁理撥視頻。

  

  然後,又是熟悉的,您的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

  .

  晚上又有人敲門。

  私生粉。

  郁理想著下午拍攝時聽到場務小姑娘說的話,她心想,周敬航這不是私生粉是什麼?

  打開門,不是她所熟悉的冰山雪蓮,而是一大束白菊。

  郁理:......

  她又驚又怒,偏不能對陌生人發作。

  半晌,她把所有情緒吞咽下去,雙手接過一捧巨大到可以把她整個悲壯人生完全埋葬的白色菊花,對表情無辜的配送員,若無其事地嫣然一笑。

  關上門,她氣惱地把白色菊花丟到一邊,光速把周敬航拉出黑名單。她沒有存他的手機號碼。

  醞釀滿腹的髒話胎死腹中於鮮紅感嘆號。大小姐順風順水這輩子,第一次切身實地品味到,被別人拉黑是什麼滋味。

  狗男人,你也敢!

  她迅速被激起了鬥志,和天斗,其樂無窮;和地斗,其樂無窮;和傻逼斗,其樂無窮!

  郁理怒火中燒,氣勢洶洶地衝到隔壁房間,命令於詠糖馬上把周敬航的號碼告訴她。

  於詠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憤怒而臉色發紅的女人,無語許久,推著她肩膀把人哄回她的房間。

  「他有病!我告訴你周敬航絕對有病!」她穿著薄薄的綢緞睡衣,胸口因為劇烈呼吸而起伏,她驀然提高音量:「什麼人會送菊花!」

  她的雙眼,不尋常地閃閃發亮,於詠糖深信如果周敬航在下一秒出現,一定會被郁理就地正法。

  於詠糖剛想敷衍兩句,電梯冷不丁地開合,又一位配送員姍姍來遲。

  對方看著訂單留下的房間號碼,目光在舉止親昵的兩個女人游移一會兒,謹慎地問:「請問,是郁小姐嗎?」

  郁理微微眯眼,二話不說,反手把於詠糖推出去。

  她十分冷酷地說:「她是郁小姐。」

  於詠糖只得假笑兩聲:「這回又是什麼?」

  配送員說:「郁小姐,有位周先生托我給您轉交東西。」

  說完,舉起手中精美復古的包裝袋。那應該很重,郁理感覺到配送員的手被細細的褐色麻繩絞出幾道紅痕。

  郁理懷疑不已,她看向紙袋子的眼神充滿懷疑。該不會是幾塊他從工地撿來的磚頭?他終於受不了,打算殺人滅口了嗎?

  「什麼東西?」她躲在於詠糖身後,探出臉問。

  「額......」配送員不好直接回答,他求助地看著「郁小姐」。於詠糖沒那麼多想法,伸手把袋子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

  接著,輪廓深邃的羅馬女人,露出一種難以言明的複雜神情。

  郁理狐疑地接過來。

  裡面,滿滿,是列印出來的照片。

  她挑出一張,是微信聊天截圖。備註是「甜甜」,熱戀期的小情侶腦幹缺失,什麼瘋話都喊得出來。她的臉色驟然變得五顏六色精彩萬分,照片迅速捏成一團。

  周敬航真是太知道怎麼噁心她了!

  難為他,一個個把這些東西搜羅起來!

  於詠糖嘖嘖兩聲,她饒有興趣地撿了幾張照片,不留情面地嘲笑:「想不到你戀愛起來,是這種黏黏糊糊的款式。寶貝,其實你是巧克力熔岩陷的雪媚娘吧?」

  郁理重重接過紙袋,她打算給周敬航買個墳墓,立個牌位,然後到他墳頭親自燒了這些髒東西!

  她打算進門,卻被於詠糖拉住手腕。她骨架本就纖瘦,最近不知怎麼,似乎更加清減。好在她無論瘦成什麼骷髏樣,這張臉永遠媲美太陽搖曳生姿。

  「再等等,」她往第三次開合的電梯,稍稍揚起下頜:「說不定還有新的驚喜。」

  「什麼驚喜。」郁理連連冷笑:「我看是驚嚇吧。」

  新面孔的配送員,是個年輕女孩子,她問了同樣問題:「請問,哪位是郁小姐?」

  不等於詠糖承認,郁理自己站出來,她居高臨下地打量,很好,從包裝袋的規格來看,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是我。又是周先生委託你送東西?」

  女孩子沒有在意她說的「又」字,她點點頭,把禮品袋雙手遞給她:「您驗收下。」

  包裝嚴實,郁理回房間找剪刀。遍尋無果,她果斷從化妝包找到修眉刀,利落裁去透明封口。

  是一個小小的,指代性很強的絲絨盒子。

  於詠糖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他打算給你求婚?」

  郁理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她丟開修眉刀,徑直坐到單人沙發,沒骨頭似地陷出一個羅丹思考的精美雕像。

  她不想承認,但現在的情緒,確實十分複雜。她偏了一下頭,舌尖輕輕捲起,頂著上顎,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咔噠」聲。

  於詠糖見她沒有打開盒子的意思,伸手把玩了會兒,郁理冷漠地看著她。

  「我幫你拆?看你這一臉如臨大敵的小表情。Lily,你不會真害怕他跟你求婚?」

  郁理雙手環胸,答得又快又順,簡直想提前想好了答案:「我這輩子沒有害怕的事情。」

  「你最好是。」於詠糖被這兩個神經病折磨的身心疲憊,她把盒子扔到郁理面前,「隨便你了,我回去睡覺。對了,半夜不准再敲我的門,年底我要求漲工資。」

  大門重重地合上,撞出沉鈍悶滯的聲響。

  酒店的長桌,放著一盒很漂亮的玻璃羽毛筆,她取出一支,利落乾淨地旋在指尖。

  她總覺得,這是一個陰謀。

  周敬航試圖激怒她,然後在某個意想不到的瞬間,用他本人特有的神經手段讓她冷靜下來。

  郁理覺得自己足夠冷靜。

  但她仍覺自己需要尼古丁。

  她伸手撈過盒子,大概是金屬質地,墊在手心略微沉重。

  這是護城最好的酒店,六十層,她放眼眺望,綺糜浮浪、聲色犬馬,她點起一支煙,靠著躺椅,她盡力讓自己忘記今天聽到的和看到的所有事情。

  輕如蟬翼的白色紗簾沒有任何遮光特性,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充當一個十分美麗的背景板,只要往兩邊別起,就是一張精心構圖的照片。

  青白煙霧緩慢升空,郁城市燈火綿延。

  就像一個薛丁格的盒子。郁理輕聲對自己說,我總得打開,哪怕這是西西弗斯的石頭。

  但她不是傻子或永動機,做不出周而復始重複一件事情的舉動。

  半支煙沉入腰線好看的礦泉水瓶,火星遇水即熄。

  她打開盒子。

  .

  郁理想起颱風來臨的前夜。

  那個最終被她扔到風暴中心的行李箱。

  她的呼吸微微發緊。

  盒子裡什麼也沒有。

  .

  這次她罵不出聲,只覺得內心深處湧上一股很難形容的情緒。華美酒店空曠無音,但她知道,現在並不安靜。

  她在冷風裡輕輕眯了下眼睛,熄滅的燈火如流星墜翼,迅速在她眼底劃開一抹清透亮色。

  門鈴,響了一聲。

  她沒急著去開門,對方也沒急著再響第二聲,直到郁理懷疑剛剛那一聲是不是幻覺,尖銳鈴音再一次提醒她。

  但當她看見周敬航站在自己眼前時,想關門已經來不及了。

  周敬航乾淨修長的指端,松松掛一枚金色戒指。郁理剛皺眉,他體感微涼的指尖直接按住她眉心,很用力。

  「你又發瘋了?」

  「別著急露出這種表情。」周敬航譏嘲地看著她,扯出一聲非常侮辱人的冷笑:「威爾斯金,你不滿意?」

  這什麼口氣!難道威爾斯金是買不到的東西嗎?笑話。

  「周敬航。」她使自己聲音聽上去鎮定,但表情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我給你十倍的威爾斯金,快點滾蛋,好不好?別再跟我玩幼稚把戲。」

  他垂著眸,懶得理她,唇邊似笑非笑,他握住郁理手指,徑直把金色戒指推到指根。

  卯榫結構的契合。

  他側身頂著門,以免郁理直接把門拍到他臉上。視線越過她白皙若玉的肩頸,她身後的陽台大開,冷風空洞地呼嘯,加濕器旁開著香氛,味道清冽乾淨,如十二月隆冬的寒雪,冷得心灰意冷。

  「他們說的是真的。」

  他看著紗簾掃過門框,收回來,最後克制地落在郁理唇角,譏諷地笑了聲:「下了兩次病危通知書,我哥簽的名。昏迷期間,他們在病床前放你照片,你在卡皮拉諾橋,不記得了嗎?我替你拍的,傻子。後來你在你的ins上把我裁掉了。」

  郁理驚愕地微微張開唇,眼眸無意識地睜大。

  明亮燈光中,周敬航看著她的臉。她的美麗不是永生花,但從不枯萎。美得驚心殘酷,直到他,緩慢而強勢地,感到自己心臟鈍痛。

  他終於明白,他此生或許無法再用感情、溫暖或安定去定義郁理。

  他用疼痛定義初戀,也定義自己在這段畸形關係里的位置。

  眸光相撞,郁理抓住他小臂,把人拉進房間,漂亮的小腿屈起,毫不猶豫地踢上大門。

  沉默代替所有笨拙冷漠的詞彙,郁理把戒指從自己手指捋下來,她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快步走到陽台,動作粗魯地放到空著的絲絨盒。

  「好了。」她拍兩下手,「我們現在來好好談一談。你給我送菊花,是打算祭奠你死去的愛情?」

  夜晚的潮氣,酒店的空調,仿佛福馬林凍住他的血液。

  她揚起尖尖的下頜,她五官中有部分亞相,屬於混到美貌頂尖的那批寵兒。她不吝於向任何人展示她的美貌,周敬航認為,這所有人不包括他。

  「行,談什麼。」

  周敬航坐到沙發,他很累,花了一點時間才查到郁理入住的酒店,但這不是最緊要的,而是他真的感覺,有什麼已經離他很遠。

  他虛闔著眼,眼底有無法忽略的青色。郁理滿腹草稿突然沒了下文,她走兩步,歪著頭,打量曾經熟悉如今陌生的前男友。

  郁理喜歡這家酒店的主要原因,稀罕他家設計師設計的燈光。光影如夢似幻,勾勒年輕男人冷峻澄亮的面容。他從前也很白,現在,他的白,是被郁理折騰到勉強健康偏向病態的蒼白。

  她安靜審視,早就忘了原本想說什麼。

  他代謝真好,下巴又冒了短硬的青色胡茬。

  等了片刻,郁理沒有下文。

  他在沉靜如水的氛圍中感到疲累拽著他神經,幾年前的車禍後遺症不是沒有,他的頭很疼。這段時間,每一次對上郁理,所有身體細胞瘋狂叫囂遠離她。

  就像打一場註定慘敗的戰爭,他賭上一切,為的什麼?

  刺激眼皮的燈光忽然被人關上。

  他聽見郁理輕盈的腳步聲,腦海中不受控地想像她嬌貴的睡裙和更加嬌貴的小腿。接著,有人用腳踢他腰腹。

  力道很輕,像在調情。

  他睜開眼,郁理俯下身,親昵地咬著他下唇,她潤唇膜的味道很甜。

  「不想說什麼了。」她含含糊糊地,加深這個吻的同時去剝他襯衫衣扣,「我們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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