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 26 章

  電話是桑恬打來的。

  就簡單說了人在洗手間，哽咽斷續說完這些，接著就只剩低低的抽泣聲，然後手機就徹底掛掉了。

  再打回去，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女孩。說在負一樓的洗手間，有個陌生女生問她借了手機，打了剛剛的電話。

  向柚橙馬不停蹄地去了負一樓的女洗手間。

  「桑恬，桑恬，桑恬......」

  她一邊喊一邊一個隔間一個隔間推門找。洗手間其他人見她這副嚇人的架勢，要麼直接走了，要麼匆匆洗了手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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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柚橙的心提得老高，生怕桑恬出事，也顧不上這麼多。

  終於，在最里的一個隔間，聽到了一聲一聲壓抑哽咽的哭泣聲。聲音很小，要不是她留心，估計也壓根不會在意到。

  「桑恬？是你嗎？把門開一下行不行？」

  向柚橙小心地敲著隔門，耐心地哄她。

  一分鐘後，隔門的鎖扣咔噠一聲，門開了，露出一張滿是淚痕慘白的臉。見到她，桑恬的嘴巴一癟，眼淚跟不要錢似的一顆一顆往下砸。

  「沒事了，沒事了。」向柚橙上前，雙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抱住安慰。

  那份壓抑許久無聲的淚終於潰堤，桑恬扯著嗓子，靠著她的肩，終於放聲大哭。而向柚橙只是安靜地抱著她，讓她徹底發泄出來。

  十分鐘後，哭聲漸弱，失控的情緒也逐漸平復。桑恬胡亂抹掉臉上的淚，看到被自己眼淚浸濕的肩頭，有點不好意思。

  向柚橙帶她出了洗手間，找了一個地方坐下。接著就是長久的沉默不語，除了都跟孫國為有交集，兩人算起來不過是從未相識的陌生人。

  這會兒，有點尷尬。

  向柚橙輕咳一聲，開口問：「要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嗎？」

  「不要。」

  桑恬失聲尖叫，連嗓子都破音了。

  眾人停下腳步，目光奇怪地看向她。

  她又頓覺失態，低下了頭，緊張地扣手，小聲補充道：「不要告訴她——九點，我媽會準時從家裡走，大概十點左右到商場，先跟孫老師詢問我今天的表現，然後再接我一起回家。」

  「可是，今天......我得罪了孫老師......孫老師一定會打電話給我媽告狀，我媽肯定不會原諒我......」說著說著，桑恬又哭了。

  向柚橙不知道如何安慰，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安靜地聽桑恬訴說。

  她突然想起上次學思大廈碰到的那個女生，也是躲在廁所哭泣，那女生也是孫國為的學生。

  她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遲疑幾秒後，向柚橙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惑，「你......為什麼這麼懼怕孫國為？」

  光聽這個名字，桑恬就身體一震。大概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她眼睛裡全是恐懼，而後剛恢復點紅暈的臉變得煞白無色。

  一副隨時要倒地的模樣。

  向柚橙猛地站起身，「他......是不是體罰你了？」

  桑恬搖了搖頭，抿嘴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哭。

  看來兩者都不是。

  不過能讓一個女生緘默不語，又傷心害怕的事。

  在想到某個可能的一瞬間，向柚橙的腦子直接宕機了，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話久久無法說出口。

  「所以，他是不是......對你做過......你抗拒的......事？」

  雖然說出來很殘忍，向柚橙也是深思熟慮後，才小心試探性問出了這句話。

  可想而知，迎來的是桑恬更大的反應。

  她不停地用手搓身上，眼神空洞得可怕，嘴裡說出一個殘酷的事實，「孫老師說，題目做錯了，就要接受懲罰。他從畫桶里拿出乾淨潔白的畫紙，在那個狹小的房間裡，我......就像一個毫無遮攔的模具......被肆意......擺弄。」

  「等畫完了，他就寫上姓名、編號、日期，放在那個盛滿畫卷的畫缸里——他說，那裡都是他的藝術品。」

  「誰要不好好學，就是這個下場。」

  桑恬的眼睛瞪得老大，那裡盛滿了恐懼、還有淚水，麻木說著自己的事。

  「我跟我媽說過，我不想上他的課。我媽就一直罵我，打我，說我長大了翅膀硬了，壓根不能體會她的苦、她的累......為了這個名額，她找了多少人，賠了多少的笑臉，而我就輕易將她的成果拋棄了。」

  「我要是放棄......就是白眼狼。」

  桑恬臉上掛著淚，眼裡滿是不解與疑惑。

  她始終無法理解，大人為什麼要把這種壓力施加在孩子的身上，道德綁架孩子，讓孩子愧疚，讓孩子永遠活在自責中。

  她轉頭，想要笑，可眼淚就是不聽話地順著臉頰往下墜，「你說，我......還有選擇嗎？」

  少女的脆弱刺痛了向柚橙的心，也讓她紅了眼眶。

  抱緊對方，撫摸著她的發頂，親密得像是相識已久。向柚橙安慰道：「一切都還來得及，你還有選擇，跟你媽媽心平氣和坐下來好好溝通。」

  「還來得及......對嗎？」女孩喃喃問。

  「對，還來得及。」

  不過十幾分鐘，她的情緒稍稍穩定。桑恬的媽媽就殺了進來，直奔商場的負一樓。

  見到自己母親的那一刻，桑恬本能非常害怕，快速站起下意識躲在向柚橙的身後，探出腦袋怯懦懦地喊了一聲，「媽。」

  「你不要喊我媽，孫老師剛剛給我打電話了，說你不好好學習不說，還一直頂撞他。桑恬，你知道媽媽為了你學習的事花費了多少心思，你現在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開心？」

  桑恬的媽媽穿了一件洗得發白毛邊的T恤，一雙發白看不清顏色的拖鞋，插著腰，站在負一樓的大廳中央，嘴裡唾沫橫飛地說落女兒的罪狀。

  「我，沒有。」

  她小聲辯駁，聲音卻全部淹沒在對面中年婦女中期十足的質問聲中。

  「沒有什麼？孫老師是一位多好的老師，他能騙我。我看你是長大了翅膀硬了，無法無天了。」

  越說越氣，她母親快步上前上手就要揪桑恬的耳朵，不過被向柚橙手臂一擋，給及時攔下了。

  「你是哪根蔥，我管教我自己的女兒，你多管什麼閒事？」

  桑恬的媽媽聲音又拔高了一個度，恨不得這場爭吵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此時，向柚橙心裡是一肚子氣，她終於知道桑恬為什麼不敢說了。

  她母親就是一個無法溝通的潑婦，壓根不在意桑恬心裡所想，只是一個勁地抱怨、數落、打壓。

  「桑恬媽媽，我覺得你應該問問桑恬為什麼不上補習課。」

  向柚橙儘量平和講話，希望外人的話，桑恬媽媽多少能聽見去一點。

  但她也低估了一個人的性格、處事方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桑恬媽媽上下打量她，突然嗤笑一聲，「看你年紀也是個學生，穿的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個好學生，我看，就是你，帶壞了我家桑恬。」

  突然找到了一個合理髮泄對方，就開始上手推攘無辜的向柚橙。

  向柚橙就是一個學生，身體素質就算再強，也比不過長期乾重體力活的人，當下往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媽，跟她沒關係，是我的錯。我去跟孫老師道歉，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桑恬上前去拉她母親。

  可情緒激動下，急需要一個發泄口的人怎麼可能會就此輕易放棄。

  見女兒向著外人說話，她母親掙脫桑恬，更加急眼了，「我看就是她，你原來一直乖乖i聽話的，孫老師對你都是誇獎，怎麼突然就變了，我看就是她帶壞的。」

  「你快走。」

  人快要拉不住了，桑恬喊道。

  抓不到人也沒關係，桑恬母親竟當眾脫了自己的拖鞋，朝著向柚橙扔了過去。

  「啪。」

  一隻38碼的女士拖鞋徑直砸在了臉上，留下髒兮兮的污漬後，落在地磚上，接著就是臉頰火辣辣的疼。

  那邊停了動作。

  向柚橙卻突然笑了，沒有如她預料暴跳如雷，反而淡定嘲諷她，「多可悲啊！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自己孩子好，可是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

  「你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

  「你......」戳到痛點，桑恬母親突然掙脫了束縛，像一個瘋子沖了過去，上手就要撓向柚橙的臉。

  慌亂下，向柚橙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預料的疼痛沒來，反而聽到對方氣急敗壞地罵人：「臭小子，你給我放開。」

  一睜眼，就看到周淮里抓住桑恬母親的手，然後狠狠地給甩到了一邊。

  轉身，問她：「沒事吧？」

  向柚橙懵神，搖了搖頭。還沒從這茬的突發事反應過來，自己的下巴又突然被捏住，被迫擡頭。

  周淮里拿紙巾幫她擦掉臉上的污漬，「好了，乾淨了。」又給揉搓好幾下發紅的地方，問：「還疼不？」

  他低頭，表情認真，聲音溫柔低沉。

  商場奢靡的水晶吊燈就在他的頭頂，絢麗閃亮的燈光傾瀉而下，映在他青春帥氣的臉龐，襯得他像一個英勇的騎士。

  向柚橙還是機械性搖頭，低下頭，後知後覺摸了摸自己的臉。滾燙滾燙的，好像比剛剛更熱了。

  兩人和和諧諧，那邊桑恬媽媽已經開始罵罵咧咧。

  「你看，我說對了吧！小小年紀穿的花枝招展的，不好好學習，整天就知道勾引男人，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在班裡，學習成績肯定也是墊底的。我就說，我家桑恬那麼乖，就是被你這種人給帶壞的。」

  兩人還沒罵回去，趕來的尚甜甜就已經忍不住開炮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說誰成績不好。我們家的成績可好了，這位男同學是一中的年級第一，這位女同學是一中的年級第二。」

  「你說誰成績不好？」尚甜甜雙手叉腰，壓倒性氣勢，倒是很能唬人。

  向柚橙一臉窘迫，這牛吹的，她都不好意思。

  周淮里倒是很開心，給開嘴炮的尚甜甜豎了一個大拇指。

  解決敵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打擊她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桑恬的媽媽果然不吱聲了，朝他們「呸」了一聲，扯著桑恬就走。

  桑恬一步三回頭，被她媽又扯著耳朵罵了幾句，低頭哭了。

  向柚橙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桑恬離開，久久挪不開視線。有這種的媽媽，如果沒人幫她，在遇到孫國為這種斯文敗類，她該有多無助。

  母女倆離開負一樓，沒了蹤影。

  向柚橙突然拉著周淮里，狂奔起來。

  「柚橙，你去哪裡？」尚甜甜在背後喊道。

  尚明銘扯著她妹，也追了上去，「廢什麼話，趕緊跟上去。」

  周舟一臉無奈，這群人真的是，也不考慮一下自己這笨拙的身軀。一個個都跟猴一樣的竄來竄去。

  她牽著他，在扶梯、在商場裡狂奔。

  而他，就這麼任由她牽著，笑著奔赴那個未知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