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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逃亡

2024-09-13 19:47:10 作者: 花色滿京

  第170章 逃亡

  三十三年後, 妙有世界。

  熱熱鬧鬧、人來人往的酒樓大堂角落,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坐在凳子上。

  他的下半張臉上覆蓋著一層黑紗。

  薄紗勾勒出高挺的鼻樑、如弓一樣的唇峰和下頜的輪廓,最終黑紗的尾端貼著脖頸收入他貼身的領口下。

  這一路的線條, 宛如夜色覆蓋下起伏的山巒。

  正是越荒州。

  越荒州坐在嘈雜的酒樓里,腰杆筆直,雙手放在膝上,自身有種與酒樓格格不入的、自成一域的感覺。

  「來來來,客官這邊請。」

  

  遠處的店小二隔空將越荒州面前桌子上堆疊的碗盤收走,又掐了個清潔法訣,殷切地引著客人來這一桌坐下。

  走過來的客人是個彪形大漢,有個鋥光瓦亮的腦袋, 有一道疤自右腦殼一直延伸到左眼框上。

  他背後還跟著兩個渾身散發著煞氣的小弟, 一行三人看上去就不是什麼好人。

  不過這酒樓大堂里的人哪個看上去都不像是好人,別說是來吃酒菜的客人,連剛剛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收餐盤時手上浮現的都是魔氣。

  這是當然的,畢竟這是天魔妙欲宮統治下的世界、

  這三人在小二的指引下,來到越荒州身邊坐下。

  其中一個小弟在坐下時,身體碰到了坐在最里側的越荒州, 但他的身體居然穿了過去,仿佛二者不在一個圖層上。

  三人坐下後旁若無人地談起了殺人越貨的計劃。

  不多時, 酒樓內的溫度急速攀升, 空氣翻滾扭曲,連帶著整個酒樓、店小二和食客都一起翻滾扭曲起來。

  原本正常的酒樓, 此刻如同哈哈鏡內的景象。

  一片誇張到滑稽的景象中,唯有越荒州的身影絲毫未受影響。

  這時, 千萬把刀劍忽然刺破了扭曲的景象,從四面八方刺向越荒州。

  越荒州的身影頃刻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 一片扭曲的酒樓景象外,越荒州的身影被一根突出的滾燙銅柱狠狠撞上,緊接著魔氣噴涌而出、幻化成一條魔龍咬向他。

  酒樓之外是熱鬧的坊市。

  越荒州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而出,接連穿過了亭台樓閣等諸多建築。

  然而在穿過這些建築時,他的身影似乎沒有撞到實體上,沒有受到半點阻力。

  魔氣幻化成的魔龍緊追在越荒州身後,撞向亭台樓閣之時,卻如同石子墜入水中,將坊市攪得七零八落。

  半空中,越荒州四肢和腰身用力,在空中強行擰轉身體,借力化為遁光向著某個方向飛去。

  「越荒州,能逃到現在,你也算厲害。不過,你也快到極限了吧……」

  一團變幻莫定的魔氣漂浮在半空中,倏爾化為一個面容精緻、雌雄莫辨的十一二歲少年。

  在他身邊,是生有五眼、肢體怪異的苦渡。

  「師父,」苦渡的豎眼閉著,剩下四隻眼睛鎖定了越荒州離去的方向,「他想逃去萬魔窟。」

  幻化為少年形態的無定真君揮了揮手,將被魔龍攪亂的坊市圖景恢復原樣。

  萬魔窟,妙有世界的核心。

  傳說在妙有世界初辟之時,天魔就是從那裡進入了妙有世界,傳下了天魔妙欲宮的傳承。

  也有傳說曾有天魔隕落在那裡,天魔的血與人血結合,造就出了一大批魔裔,像苦渡和無定都是這樣的魔裔。

  天魔妙欲宮作為天魔真傳,自然知道,這兩個傳說都是真的。

  且隕落於萬魔窟的,就是傳下天魔妙欲宮傳承的那位天魔。

  也即,那位天魔被自己的徒弟所殺。

  在天魔死後,他的血肉遍撒大地,造就出了萬魔窟。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萬魔窟的邊緣,熱熱鬧鬧的坊市就是萬魔窟衍生出的幻象。

  這種幻象越是接近萬魔窟就越是真實,到了萬魔窟核心甚至會到真假難辨的地步,且幻象可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害。

  「他如果逃進萬魔窟,確實就麻煩了。」無定撇了撇嘴,稚嫩的臉上多出了不符合外表的陰冷,「嗯,看樣子,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是時候結束了。」

  「他能逃到現在,也實在是讓我感到……惱火。」

  一開始追殺越荒州的只有苦渡,隨著時間過去,那個日子即將來臨,無定很好奇自己的徒弟到底是被什麼絆住了,就派了個化身追過來看看。

  結果發現苦渡居然只是在追殺一個金丹期的小修士。

  之後苦渡告訴他,越荒州是元辰的師弟,無定的興致就更高了。

  他壓下了苦渡,親自出手追殺越荒州,每次用出的力量都剛剛好高于越荒州一分。

  對于越荒州來說,這是場漫長的逃亡,也是場漫長的折磨。

  無定想要一點點消磨他的意志,想看他崩潰,想看他絕望,無定甚至想看他會不會自戕來結束這次追殺。

  畢竟,折磨正道修士、擊潰他們的道心,可是魔的欲|望和渴求。

  尤其在這個正道修士是元辰的師弟的情況下。

  可越荒州非但沒有一點頹廢、放棄的模樣,神態間也沒有一點灰敗與絕望,反而次次都在重創之後撐著一口氣抓住無定放水的時機,掙扎著繼續逃亡。

  他就像他的那把本命劍,千錘百鍊之下,固然傷痕累累,卻越發鋒銳堅韌。

  無定的興趣卻漸漸冷卻了下來。

  觀賞一把名劍鍛打成形的過程確實令人愉悅,但那是要建立在自己不是鍛打這把劍的錘與砧的基礎上。

  而且……算算時間,遊戲時間結束,該去做正事了。

  無定少年的身影忽而化為一團漆黑的魔氣。

  這團魔氣忽然消失在原地。

  遠處,越荒州的遁光已經穿過了繁華的城池、幽深的山谷……來到了兵刃交擊的戰場。

  這場大戰不知是因何而起,也不知交戰的雙方是誰,所有兵卒和將領都是魔道修士。

  兵卒的修為從最弱的鍊氣期到築基期都有,在戰場上衝殺的將領至少有金丹期修為,不時還有身披鎖鏈、被馴服的凶獸來回衝撞。

  到了這裡,越荒州已經不能輕鬆穿越幻象,必須躲閃打過來的種種攻擊。

  就在前面。

  穿過這片戰場,最前面是一線斷崖,崖下就是萬魔窟。

  這時,一團魔氣在他前方出現,幻化成了一個一丈高、身形精壯的巨人。

  巨人伸出一隻手向著遁光按去。

  「小鬼,該結束了。」

  越荒州身前斬淵劍和蝕心劍躍起交叉,想要擋住這一掌。

  可還虛真君的力量並不是一個金丹期大圓滿修士可以匹敵的。

  恐怖的魔氣噴塗而出,重擊在兩把劍的交叉點處,摧枯拉朽一般將兩把劍從中折斷。

  越荒州的身影如遭雷擊,前沖姿態急速終止,隨後倒飛而出,重重砸在了下方交戰的兵卒中,硬生生在混亂的戰場上砸出了一個巨坑。

  兵卒的屍體縱橫交疊在越荒州的身下,他們沾滿血污的兵刃穿透了越荒州的身體。

  「噗,咳咳咳……」越荒州噴出的血打在覆面的黑紗上,與嘴中湧出的血撞在一起,嗆進了食管和氣管中,讓他嗆咳不止。

  他的額頭被斷裂崩飛的斬淵劍劃破,血流下來沒入了他的眼中,隨即同樣沒入覆面的黑紗中。

  越荒州看著半空中高高在上的無定,視野猩紅而模糊。

  「真狼狽啊。」無定擡起手,魔氣化為一條條黑蛇,纏繞在他高大精壯的身體上,讓他看起來就如同傳說中的魔神。

  無定垂眼俯視著他,道:「有遺言嗎?有的話現在就說吧,我也好將你的遺言講給元辰聽。」

  「不知道他在聽見自己師弟的遺言時,會不會後悔當初滅掉我的化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遺言?

  如果他真的死在這裡,他期望能聽到自己遺言的那個師兄,可並不是元辰。

  所以,結束了嗎?到這裡就結束了?

  這樣的情境下,越荒州腦海中出現的卻是紫藤花架下閉關的師兄,那畫面清晰得如在昨日。

  不。

  越荒州伸手摸向斷成兩截的斬淵劍。

  不。

  他不後悔離開紫藤小築,不後悔明知可能遇見危險還去赴飛來劍派的約。

  因為他要跟上師兄的腳步,他必須更狠得打磨自己。

  但真到了這時,越荒州才發現自己不是無欲無求、毫無牽掛。

  他想活著回去,想活著回到紫藤小築,回到師兄的身旁。

  越荒州徒手握住了折斷的劍尖,撐著地面站起身,拉下了擋住自己面容的面紗。

  這塊面紗是他在妙有世界得到,用來遮掩氣息的法寶,如今也用不上了。

  越荒州露出沾染了自己血的冷漠面容,將劍尖對準了無定。

  無定挑了挑眉,道:「我還以為你會選擇那把斷掉的靈器,這把劍……呵,有什麼用呢?」

  嘴上這麼說,無定冷下去的興致卻再次沸騰。

  沒錯,就是這個眼神。

  這個不甘的,充斥著欲|望的眼神。

  無定追殺了越荒州這麼多年,他的眼睛總是冷的、死寂的、一片荒蕪的,讓他看久了生厭。

  如今的眼神才有趣。

  「咳咳。」越荒州咳出的血中混雜了大大小小的暗紅碎塊,「我知道。」

  「但,每個劍修都會在最後刺出這一劍。」

  「荒寂!」

  他第一次,完整使用了自己的劍意。

  越荒州手中的前半截劍身飛起,洞穿了空間,刺向了無定的頭顱。

  無定一動未動,纏繞在身上魔氣幻化而成的蛇激射而出,絞纏住刺過來的劍身,最終讓劍尖停留在他面前,距離他的眉心就差一指的距離。

  這讓無定吃了一驚。

  還真不能小看這個劍修,劍意居然如此決絕。

  可惜越荒州本身就是重傷的狀態,本命劍還斷掉了,他若是在全盛狀態用出這一招,或許還真能傷到他。

  黑蛇甩開斷劍,無定露出個嘲諷的笑容。

  「我就說了這是無用……」無定的話頓了頓。

  用出劍意後,越荒州的身體快速衰老、枯萎,在他甩開斷劍的那一瞬間,就轉瞬化為了飛灰。

  ……

  紫藤小築,鞦韆架上。

  正要結嬰的何不見心臟處忽然傳來錐心之痛,體內靈氣瞬間暴動,逼得他「哇」地一聲吐出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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