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水中月(九)
2024-09-13 19:46:10
作者: 花色滿京
第131章 水中月(九)
寒松夜召出自己的丹爐, 以煉丹的手法打入法訣,汲取周圍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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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周圍原本濃郁的青氣出現了一個小空洞。
「就現在!」
寒松夜與越荒州縱身向前。
一直關注著他們的何不見,發覺他們並不需要自己的幫助後, 略有失望。
在看到兩人很快向外走了五十步後,何不見也不再等待。
他的袖口處垂下幾根血絲,血絲貪婪地吸食著周圍的青氣,讓何不見身上的壓力驟減,他也跟著兩人身後向外飛去。
當寒松夜製造出的空洞臨近其他修士時,不少修士抓住這個機會藉此行動,因此何不見的行為並不突兀。
寒松夜也並不在意其餘修士是不是借了他的光。
前七十步走得都還算輕鬆,但到後三十步時, 寒松夜感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
召出丹爐、施展法訣, 這兩樣都要調動靈力,他體內的靈力瘋狂減少,而丹爐內的青氣越來越多。
七十一……八十……
寒松夜艱難地踏出第八十步,此時丹爐吸納青氣的能力已經到了極限,周圍的青氣濃度並沒有淡多少。
寒松夜感到自己身上每一塊皮膚都承受著幾倍的重力壓迫,加上體內靈力的巨大消耗, 他的臉色越發蒼白。
「我來。」
越荒州見此召出斬淵劍。
斬淵劍出鞘後,向著青氣斬出數道劍氣。
劍氣拖曳著黯淡的烏芒, 前後相連, 全部斬到一線上,如同一把向前甩開又合上的黑色扇子。
何不見正在越荒州身後, 見此召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赤紅寶珠,將自己半身靈力全部注入其中。
赤紅寶珠在青氣內綻放九道光芒, 九芒在空中向前方劃出一個拋物線,合成一道危險的血線。
血線與烏黑劍氣斬向一處, 濃稠的青氣宛如一塊豆腐被輕易從中切開。
這一擊清出了二十步離開的道路,同時也引起周圍青氣的反應。
何不見只覺自己宛如被壓在大山之下,巨大的反震和消耗讓他臉色一白。
他掙扎著道:「快走!」
越荒州神色一沉。
他先是一掌拍向寒松夜的背,靈力一吐將他推了出去,再轉身來,一把握住何不見的肩膀向著自己的方向一拉。
何不見沒了力氣,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進了越荒州的懷裡。
越荒州拉著他,在青氣重新合攏之前險險飛了出去。
「呼……」
青氣外,寒松夜呼出一口氣,將丹爐收了起來,隨後取出回元丹的瓶子,自己吃了一顆後,又遞給何不見。
何不見體內的靈力幾乎空了,他此時臉色蒼白、渾身劇痛,鴉羽般的睫毛輕顫,神情間都是忍耐之色。
他沒有接寒松夜遞過來的丹藥,道:「寒道友,我沒事的……」
「說什麼沒事。」寒松夜看著他,眼中都是不贊同的神色,他直接將丹藥塞進何不見的手裡。
「你怎麼突然出手,還沒有個成算,你一擊之下是幫我們開路了,但自己也虛脫了。」
「若定虛不拉你一把,你體內靈力消耗殆盡,留在青氣內豈不是會被困死?」
「何必冒險出手,定虛多放幾次劍氣就能斬開道路。」
「多謝寒道友。」何不見先服下了回元丹,臉色好看些後,聽著寒松夜話,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好像又被你們救了一次,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只是當時想到越道……定虛靈魂內殘留毒素,怕他放出劍氣會加重傷勢,沒想那麼多就直接出手了。」
說著,何不見擡眼看向越荒州。
越荒州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何不見的錯覺,他覺得越荒州的神情比平時淡漠的樣子要冷、更肅。
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驟然化為了冰川上凜冽的寒風。
這風像是要刮開何不見的表皮,刮到他的骨肉里,將他的內在暴露出來,看個真切。
「如果你想與我們結交,不必通過自損的方式。」
「我……」何不見本來準備了一籮筐的辯解話語,臨到頭全部堵在了喉嚨中。
明明我也算是幫你們開路了。
好吧,他這樣不顧後果的全力出手,確實作戲的成分。
這樣才好順理成章跟在他們身邊。
「我不這麼做,你們真的會相信我嗎?相信一個突然接近你們的人?」
何不見收起了那些虛偽的話,有幾分自嘲地道:「畢竟我只是個來歷不明的散修。」
越荒州比何不見要高半個頭,俯視角度來看,更顯得何不見蒼白而俊秀的臉小而可憐。
寒松夜在一旁道:「信與不信又不是靠嘴說的,總歸在這個世界多個人就是多份助力。我們該去探索這個世界了。」
「走吧。」
越荒州轉頭看向遠處,吐出冷冰冰的兩個字,率先向著遠方飛身而起。
寒松夜趕緊跟上。
反正越荒州與寒松夜沒趕自己走,何不見也飛身而起,緊隨其後。
上古碎片內生活著不少蠻獸、凶獸,也有不少奇花異草。
何不見恢復了大半後,幫著寒松夜去收集採摘靈藥,越荒州則仗劍在一旁警惕著襲來的蠻獸。
中途他們幾次撞見蠻獸,不待何不見與寒松夜動手,只見半空中烏芒縱橫,眨眼間就將足有幾人高、皮糙肉厚的蠻獸肢解成塊。
血雨潑灑、蠻獸哀嚎,龐大的屍塊傾倒在地上。
半空中的白衣劍修依舊不染纖塵,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一路上儘是如此,尤其中間還遇見了一位埋伏他們想要殺人奪寶的魔修。
那位魔修本來偷襲不成,面對三位金丹修士,果斷轉身向著遠處飛遁。
但沒等他跑出多遠,一道飛劍自後追上,將他狠狠釘在了大地上。
魔修再怎麼掙扎,到底隕落于越荒州的劍下。
越荒州面無表情殺死那魔修後,斬淵劍飛回他身邊,發出亢奮的劍鳴。
「安靜。」越荒州伸出手,冷冷道。
斬淵劍一頓,乖乖飛到越荒州手中。
越荒州握劍轉腕,劍尖向上,劍身貼於自己手臂後側。
明明是個藏鋒的持劍姿勢,他身上散發的殺氣,依舊刺得何不見如芒在背。
何不見心中多少有幾分駭然。
他也是吸乾了不少人的魔修,他身上的殺氣都不及越荒州身上的凝實。
越荒州真動起手來,怎麼比魔修還魔修啊!
幾天後,他們落在森林中一顆參天古木下修整。
寒松夜在樹下處理著這些日子收集到的靈藥。
有些靈藥必須以泥土包裹才能不流失生機,有些靈藥必須放在金玉所制的盒子裡,有些靈藥彼此相剋必須分開……
越荒州坐在古木上層橫出的粗壯枝幹上冥想。
何不見坐在古木凸起於地面的樹根上,擡頭望著森森樹影里那抹突兀的白色。
又低頭看了眼身旁的寒松夜,忍不住道:「我作為散修四處遊歷,也見過其他劍修,卻沒有一人能比得上定虛的。」
「寒兄,我記得太無宗主脈並非劍道。」
「是。」寒松夜答道,「太無宗主脈並非劍道,定虛是太無宗少有的劍修,也是太無宗內的傳奇。」
「傳奇?」何不見有些好奇,他忍不住問道,「能和我說嗎?」
寒松夜動作一頓,他擡頭看了眼越荒州。
他們兩人說話,並未傳音,這麼近的距離越荒州能聽得清清楚楚,但他並未出聲阻止。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是太無宗弟子都知道的。」寒松夜一邊繼續處理靈藥,一邊道。
「定虛出身凡間,趕上一場大旱成了孤兒,在即將死去前遇見了我們太無宗的弟子,被弟子帶回宗門修行。」
「他雖然本身底子弱,鍛體吃了大苦頭,但心念堅定,竟成了那批弟子中走得最遠的。不僅成就了上品金丹,還領悟了劍意。」
「同門弟子有些在遊歷中被紅塵富貴迷了眼,有些舍不下親朋好友,有些見大道艱難入門後又退卻了……」
「紅塵里糾纏的因果,就像一雙雙抓住人向後拉的手,多少人被重新拉回紅塵中。」
「定虛卻……」寒松夜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斟酌了下用詞。
「無牽無掛。」
「這對我輩修士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
大旱中倖存的孤兒,親朋估計死盡了,凡間對越荒州來說沒什麼值得留戀的。
這對於修道之人而言確實是好事。
何不見明白,就像……他這個莫名闖入這個世界的穿越者一樣。
他在此世也沒什麼因果糾纏,要說唯一的因果,應當就是他的仇家聞玉,也被越荒州一劍斬斷。
那他呢?他為什麼要修行?
凡間對他而言沒什麼值得追求留戀的,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這個目標對他而言也太過遙遠,大道對他這個魔修來說更是虛無縹緲……
說到底,何不見靠在樹根上,再次仰望越荒州,腦中浮現的卻是昔日越荒州井邊持劍而立的模樣。
天外飛來,一劍削掉折磨他多日的仇讎頭顱。
強大、肆意、遺世獨立。
那是他想成為的模樣,真正的不為外物而限制的逍遙。
「為何又說是壞事呢?」何不見不解。
寒松夜猶豫了,這不是他該說出來的。
這時,越荒州的聲音插了進來。
「師父說,劍意自劍修的心中而起,純粹而強大。」
「但純粹與偏執只有一線之隔,劍意也會演化為心中執念。」
「若我依舊沿著此道前行,或許有朝一日會走至死地,再無轉圜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