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松木的香氣填滿鼻腔。

  第91章 松木的香氣填滿鼻腔。

  「壞大人也是一樣的。」她稚嫩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怪物……怪物……」男人驚恐地看著她, 但很快，他就發不出聲音了。

  黝黑的皮膚變成了粗糙的布面，底下的血肉。忽然失去皮膚包裹, 忽然被布面包裹, 滲出鮮紅的血液。

  可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很久, 布面下的血肉正在以極為緩慢的進度, 變白, 變軟綿。

  「啊啊啊啊……」涼太發出驚恐的聲音, 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看上去像是一個詭異的玩偶，「不要，不要殺我……我……你小時候, 我還抱過你的, 奈緒，不要……嗬……」

  小小的孩子看著倒地不起的大人, 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長期地飢餓，加上忽然無節制地使用力量, 讓她看上去格外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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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就是這裡，那個怪物就在這裡……」一個帶著恨意的童聲傳來，昔日的夥伴帶著一個身著法袍的男人走近。

  可卻只能堪堪停在十幾米開外。

  溫奈緒沒有去理會地上痛苦翻滾的男人, 一步步, 走出這個狹小骯髒黑暗的房間。

  風裹挾著寒意, 夾帶著雪花灌進屋子, 小小的女孩面上沒什麼表情，紫色的眸子裡, 卻全是茫然。

  如果沒有記錯, 被關進這個破屋的時候, 小草才剛剛冒出新芽，媽媽說，那是春天的獨有的景象……

  她擡起手，許久未能使用的手還很僵硬，但長期無法打理個人衛生，枯瘦的小手滿是污漬。

  一顆細小的雪花，飄落在她的掌心，停留了一顆化為一顆水珠。

  「雪。」她盯著手上不斷出現的水珠。

  已經是冬天了啊……爸爸媽媽，是不是也和風婆婆一樣，死掉了呢？

  「確實是個獨特的半妖。」那僧人眉目含著慈悲，可眼裡卻浮現出了貪婪，很少能見到這樣的半妖呢，如果沒看錯的話，那是妖力和詛咒之力的融合。

  他激動上前，嘴裡卻分泌出了涎水，如果……吃掉她……

  「空相大師，您看……」

  「她就交給我吧。」僧人緩緩開口，「村子裡的災厄確實都是因她而起，我這就幫你們除去這個災厄……」

  「這是我們給您的一點心意。」

  溫奈緒沒有理會，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但記得風婆婆的囑咐。

  ——有機會就逃走吧。

  冷冽的風颳過，她想到媽媽的話，冬天要穿得暖和一點。

  光著腳，走出了這個困了她將近一個季度的狹小房間，她看了眼那個用噁心目光看向自己的光頭。

  辨別了一下方向，然後踏入了雪地，緩慢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暗自窺探她。

  她只是看了眼，不想去做到媽媽要求的禮貌，友善。

  想讓這些用惡意目光看著自己的人，通通消失……

  「空相大師……」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在跟著她。

  「你是想左右我的行為嗎？」那個名叫空相大師的僧人不善地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立刻閉嘴，訕訕退回人群。

  溫奈緒邁著小短腿，一步步走到家的方向，卻只看到被雪覆蓋的，燒得焦黑的殘垣斷壁。

  小小的孩子，衣著單薄地站在雪地里，望著那被雪掩埋的廢墟。

  「喂，小傢伙，跟我走吧？」那僧人的聲音傳來，臉上的表情和善，可眼神依舊令人不適。

  溫奈緒疑惑地轉過頭，看向那人：「不。」

  「那就不要怪我了。」那僧人擺出架勢，咒力升騰，一張巨大的蛛網憑空出現，撲向了溫奈緒。

  溫奈緒疑惑的看著那張接近的網，網面在離她很近的距離，忽然變成了布做的。

  僧人臉色一變，在村民們期待的目光下，沖了上去。

  再不濟，也只是個不滿四歲的孩子，看上去不是很難對付，憑藉咒力，應該可以生擒。

  但他卻在即將碰到溫奈緒的剎那，急速向後退去，可看上去瘦弱的女孩，卻沖他笑了，「你可以，跟我走。」

  下一秒，他伸出了手，一股詭秘的力量纏繞而上。

  那雙極為漂亮的眸子裡，溢出蠱人的光：「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

  帶著血肉的人會離開，只有布偶是可以被掌控的，可以親手製作，也可以親手毀滅。

  空相知道這句話不可以回答，可在那雙深紫色眸子的注視下，嘴卻不聽使喚地答應。

  下一秒，皮膚在迅速變化，他察覺到自己的生機在迅速消失。

  體外的皮膚在布化，血肉骨骼竟變成了棉絮，他來不及驚恐，幾乎是下一秒，就變成了一個表情驚恐的玩偶。

  「怪物……怪物……」跟在空相大師身後的村名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驚恐的叫著離開。

  溫奈緒撿起地上的玩偶，然後小聲道：「我不是怪物。」

  她又看了眼變成廢墟的「家」，隨意選了個方向，緩緩離開。

  使用能力後，身體再次陷入了「飢餓」狀態，但現在是冬季，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弄吃的。

  只能一直向前走，好累，好餓，也好冷……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媽媽在前方，爸爸也在前方，風婆婆向他伸出了手。

  然後視線變黑，身體好像還暖和了起來。

  是媽媽……回來了嗎？

  奈緒……不是怪物。

  想要……

  咒力和妖力依舊在維持著遊戲的運轉，小小女孩的生命力在迅速消逝。

  她安靜地躺在雪地里，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像被子一樣，蓋在了她的身上。

  ***

  雪漫荒野，官道上有車轍，卻並無太多馬車。

  藤原富江坐在馬車上，暖爐烘得整個車廂里暖氣十足，黑髮黑眸的少年懶散地靠在軟墊上，拿著鏡子欣賞著鏡面上映出的臉龐。

  車隊排成一行，為了照顧嬌氣的富江，行駛的速度並不快。

  忽然，馬車停住，靠在軟墊上的人隨馬車晃了下。

  他不滿地蹙起眉，去看候在馬車角落的侍從，僅一個眼神，那侍從就明白他想要知道什麼。

  撩起車簾走了出去，片刻後，她的聲音自馬車外響起：「大人，是一個小孩，似乎還有氣。」

  「這種事還需要匯報嗎？你們看著辦就好。」話音落下，他卻莫名心慌了起來。

  就在外面人的腳步聲快消失時，他忽地掀開了車簾，「等等！把她帶過來！」

  「大人，那孩子太可疑了……」騎馬的武士不贊同地看向藤原富江，看向他的目光帶著痴迷。

  藤原富江沒有立刻說話，那雙漆黑的眸子盯著那個說話的武士，忽地他笑了：「你是想左右我的決定嗎？水生？」

  「不、沒有……」武士被看得有些發怵，更多的是被換掉的恐懼，他哆哆嗦嗦地說：「那孩子看上去不是人類……」

  「哈！」藤原富江面上的表情，「我這樣善良的人，你是不會理解的，去把她……」

  他頓了頓，莫名覺得煩躁：「算了，我自己去看，你就去後面走路吧。」

  他兩句話就決定了水生的命運，不顧他的哀求，跳下馬車，朝車隊前走去。

  「大人你不可以……唔唔唔。」水生想求情，卻被其他人捂住了嘴。

  「被大人厭棄了，你就趕緊去後面，說不定大人想起你，又會把你調回來……」那人在他耳邊說。

  水生認得那聲音，是和他一起進入護衛的武士武田，因為大人更看重他。

  之前沒少嘲諷他……現在他被趕出護衛隊，他才是最開心的人吧？！

  富江……才不是會念舊的人。

  無情無義到令人心生恐懼，卻因為那張極為艷麗的臉，在家族為所欲為。

  即使被驅逐暗殺，依舊有著眾多追隨者。

  這裡，所有的人都愛他，水生深知這一點。

  都怪富江。

  可怕的想法冒了出來，他趕忙壓下，心虛地看了眼武田，默默引著馬，朝後挪去。

  可一旦這個想法冒出頭，他就忍不住向下深想。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進入的藤原氏的護衛隊，本應有著美好的未來。

  可他都做了什麼，為了富江，叛逃了，成為了他的私人護衛。

  可他呢？從來不把他的真心放在眼裡。

  真該死啊！

  腦海里冒出了這句話，目光隱晦地看向竟然親自躬身，將雪地里小女孩抱起來的藤原富江。

  他勾起了唇角，真是善良啊富江，真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

  會不會和你的臉一樣美麗？血是不是紅的？滾燙的……

  水生的肌肉緊繃，眼珠顫動，紅色的血絲爬上了他的眼白。

  「殺了他殺了他……」腦海里，那聲音如惡魔的囈語。

  他忽地，牽住了韁繩，迫使馬匹轉向，朝富江沖了過去，武士刀發出錚鳴。

  下一秒，刀身劃破了藤原富江脆弱的脖頸。

  水生看著來不及反應的藤原富江，又看了看被他抱在懷裡，腦袋上有著白色絨耳的小女孩。

  露出了一個滿足地微笑。

  「水生！你在做什麼？！」隊伍里有人怒斥。

  可水生卻笑得更加放肆，甚至大笑出聲：「哈哈，你們別在那假惺惺，你們早想這麼做了吧？！」

  「殺死富江，然後……」

  「分一塊……」指責水生的那人忽然開口，「我要分一塊！」

  溫熱的液體，混著甜腥的氣息，落在了唇畔。

  昏迷的女孩無意識舔舐，嘴唇張開後，又有更多鮮血滴落在口中。

  甜膩在口中擴散，帶著濃郁的生命力，好暖和……

  小小的人忍不住靠近了這個懷抱，是誰？

  她努力睜開眼，可眼前依舊瀰漫著血色，臉上是溫熱的滾燙的液體，嘴裡也是溫熱的……

  是血？

  誰的？

  就在這時，她看到，有寒光閃過，似是想要襲擊抱著她的那人。

  不可以，她想。

  想傷害他們的人，都去……死吧。

  她鬆開了手上的玩偶，解開了第一個玩偶的封印。

  她用稚嫩的聲音，命令被放出來的空相僧人——

  保護我們，如果……就殺了吧。

  她已經不想再去當英雄了，分辨好人和壞人太難了。

  她要活下去，還要長大。

  所以，想要傷害她，阻止她長大，傷害對她友善之人的那些人，通通消失吧……

  枯瘦的手臂，悄悄環住了那人的身體，她只想抱緊什麼，心裡在不斷祈禱，別死……別死……

  這僅有的擁抱，一定一定不要再變得冰冷。

  奈緒需要一個擁抱，也想要活下去。

  松木的香氣填滿鼻腔，她的意識再次陷入了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