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太學
2024-09-13 19:20:06
作者: 樓見溪
第66章 太學
科舉舞弊一案三法司協同會審,徹查多日,終於在第七日有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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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安收到消息,馬不停蹄地來給謝祁匯報。他邊拆著信箋,邊驚訝道:「統共就兩個嫌犯,駱公子定然是將原委和盤托出的,一個馮易居然讓三法司查了那麼久?」頓了下,感嘆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謝祁手不釋卷,眼也不擡,慢條斯理道:「春闈舞弊一案舉國關注,單單只查兩個人,如何能服眾?」
「王爺的意思是,三法司將今歲主持科舉的相關官員都徹查了一番?」見謝祁不糾正,康安目瞪口呆道,「這可不是個小工程。」
「若非如此,本王何至於整整七日都沒見著攝政王的人影?」
謝祁垂著眼,語氣仍舊不咸不淡,可康安愣是從中聽出些許微不可察的幽怨。他正疑心自己聽錯了,就聽到自家王爺問:「三法司是怎麼處置的?」
康安哦了聲,忙不疊回過神,展開手中的信箋打眼掃去,邊看邊複述道:「經查,朝中官員並未與舞弊之人串通,僅擔失察之責,罰俸三月到半年不等;駱修文替考有罪,但事出有因,酌情寬宥,取締今歲春闈及殿試成績,杖則八十,以示懲戒。」
康安翻出另一頁,續道,「至於馮易,欺上瞞下,行舞弊之事,自鄉試到殿試,無悔改之心,罪大惡極,取締今歲科考成績,杖則一百,發回梓州徒五年,今後科舉再不錄用。馮氏助紂為虐,以同謀論,三族連坐,徒五年。」
謝祁微微頷首,並未評價。
康安匯報完,拿出另一封信,稟告道:「這是子平的來信,他已經到梓州了。子平說,駱公子的家眷性命無虞,他派了人暗中保護,請王爺放心。」
謝祁嗯了聲,沉吟片刻,吩咐道:「你給子平回信,讓他暗中去梓州府衙查訪一番。」
「王爺是想——」
「馮家所謂的『靠山』是個老狐貍,半點兒馬腳也不露。他既是官場中人,在盛京自有攝政王去查,咱們插不上手,就去梓州找找線索。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
聽完自家王爺的解釋,康安恍然大悟。他應了聲,利落開口:「小的這就去辦。」
話音剛落,就見謝祁合上書卷,起身朝外走,似是出府的方向。
康安愣了下,問:「王爺要出門?」
謝祁「嗯」了聲,腳步不停:「本王去見攝政王。」不等康安開口,他又朝後擺擺手,道,「你不用跟著。」
康安要跟上去的腳步一頓:「……是。」
*
此時正值朝會結束,照江懷允的性情,定然是要在養心殿內陪一陪皇帝,順道檢查他的課業。
謝祁不作他想,徑直去了皇宮。
一進養心殿,就看到江懷允坐在桌邊翻看奏摺。因他半垂著頭,又有堆積如山的奏本遮擋,謝祁壓根兒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過好歹沒有撲空,謝祁有些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他定睛看了片刻,勾了下唇角,視線挪向旁邊。
同一張桌子的另一邊,小皇帝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翻著奏摺,哈欠不斷,時不時往旁邊偷覷一眼,大有幾分如坐針氈的架勢。
謝祁不禁輕笑了聲。
這笑聲不大,在落針可聞的殿內卻也十足清晰。小皇帝一個激靈坐直身子,看清來人,登時眼睛一亮,將手中的奏摺一扔,跳下椅子,倒騰著小碎步,一股腦兒衝到謝祁懷裡,抱著他的大腿,驚喜道:「無衣哥哥來啦!」
頓了下,語氣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委屈,「你都好些時日沒來見我了。」
謝祁失笑,彎身將他抱起來,從善如流地道歉:「是我的錯。」
小皇帝很是好哄,當即笑起來:「沒關係,無衣哥哥能來我就很開心啦。」他攬著謝祁的脖頸穩穩噹噹地窩在他懷裡,彎起眼睛,略帶幾分期許地問,「無衣哥哥今天是來帶我玩兒的嗎?」
謝祁朝後望了眼,江懷允正埋頭處理奏摺,對殿中的動靜置若罔聞。
他斂回視線,輕笑道:「今日想帶你小王叔出去玩兒,不帶你。」
「為什麼呀?」小皇帝癟了癟嘴,神情難掩失落,「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玩兒。」
「你今日還有許多課業沒做完。」謝祁朝著成摞的奏摺擡了擡下巴。
小皇帝扭著脖子看過去,鼓起臉頰,強調道:「可是小王叔還沒看的奏摺要比我的課業多很多!」
最後三個字念得極重極認真。
謝祁單手颳了下他的鼻尖:「你小王叔連著忙了六七日,都累得清減了,自然要歇一歇。你呢?」
「我……」小皇帝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小肚子,頗有些心虛。他不久前才將將用了一碗糖蒸酥酪並著兩塊八珍糕,可小王叔只寥寥用了幾口,胃口差得很。
想到這裡,小皇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小王叔近來確實清減了不少。他眨巴眨巴眼睛,他強忍住低落,乖巧道:「好叭,那你帶小王叔出去玩兒吧。」
謝祁笑了下,還未張口,就聽江懷允聲音淡淡道:「本王不去。」
二人齊齊望過去。
江懷允終於擡起頭,掠過謝祁,視線落在小皇帝身上,問:「方才讓陛下看的奏摺,陛下可看完了?」
「看完啦。」小皇帝點點頭,想了想,遲疑道,「不過……」
江懷允神色如常,靜靜等著下文。
小皇帝對上他平靜的視線,定下心來,小聲道:「那個叫馮易的人,小王叔是不是罰得太重了啊。」似是覺得單說個結論太單薄,他信手拎出佐證,道,「先前無衣哥哥幫我做課業,小王叔也沒有罰我呀。」
小皇帝拎出舊事的同時,謝祁頓時警鈴大作。他單手抱著小皇帝,另一隻手連忙舉起,頂著江懷允冷淡的視線,真誠表示:「當時鬼迷心竅,此後再未做過這等事。」
江懷允望向小皇帝:「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讓別人幫忙寫課業嘛?」小皇帝偏了偏頭,著實不解。
江懷允思考著怎麼用最淺顯易懂的話解釋給他聽,沒有立刻出聲。
短暫的沉默間,謝祁溫聲建議:「時間還早,不如我帶著你們去太學玩一會兒?」
這話接得委實突然。
江懷允卻心領神會。他看了謝祁一眼,沒有出言反駁。
小皇帝的語言天賦在這時發揮到了極致,他精準地捕捉到了「們」字,登時看到了自己也能跟著出去玩兒的希望。
明明臉上寫滿了雀躍,小皇帝還是謹慎地確認道:「我也可以去嘛?」
謝祁不假思索:「當然。」
「那今日的課業……」
「回來再做。」
小皇帝興奮得手舞足蹈,顧念著在謝祁懷裡,很快收了動作。他扭頭望向江懷允,眼睛亮晶晶地喊道:「小王叔?」
江懷允擱下手中的奏摺起身:「走吧。」
*
太學興建於立朝之初,至今已逾百年,是舉國文人甚為嚮往的最高學府。
此時雖值清晨,可一進太學,便能聽到書聲朗朗,間或伴有學子慷慨激昂的討論聲。
小皇帝是第一次來,對這裡的種種都覺得分外驚奇。
他原本跟著兩人慢悠悠地走,似是覺得不過癮,沒多會兒便撒歡兒跑起來。時不時被抑揚頓挫的念書聲吸引,扒著窗戶好奇地去看學子們上課。
江懷允和謝祁也不拘著,由著他折騰。
小皇帝跑了大半天,不知聽到什麼,忽然停下,扒著樹幹,悄悄探出頭去細聽。
江懷允和謝祁走至近前,「科舉」、「馮易」、「處罰」一類的字眼傳進耳中。
——是途經的幾個學子在討論科舉舞弊的懲處之事。
此時三法司的處置結果業已昭告天下,太學的學子又甚為關心此事,能及時耳聞並不奇怪。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出聲打擾。
小皇帝聽了會兒,直到那些學子漸行漸遠,才轉回身,面上儘是迷茫:「他們都在說小王叔處罰得當……」
謝祁笑了下,將陷入巨大衝擊的小皇帝抱起來。
江懷允望著他,問:「陛下覺得,這些學子讀書用功嗎?」
小皇帝回想起自己方才見到的種種,不假思索地點頭。
江懷允又問:「那陛下可知,他們這些人將來都要做什麼?」
小皇帝苦思冥想了片刻,著實一頭霧水,於是誠實地搖搖頭。
「他們這些人將來都要參加科舉,博得一個好名次來入朝為官。馮易平素里不學無術,靠投機取巧摘得了榜首頭名的好名次。陛下覺得,這對他們這些刻苦讀書的人來說公平嗎?」
小皇帝代入其中想了下,半晌,搖頭道:「不公平。」頓了下,他問,「所以這就是小王叔要嚴懲馮易的原因嗎?」
「不止如此。」江懷允道,「科舉是選拔人才的盛會,只有嚴格以待,才能最大限度的確保公平,選出富有真才實學的人。若是放任舞弊,日後旁人效仿,那選出來的就不是人才、而是庸才了。庸才雲集,何以治國?」
小皇帝仍有些一知半解。
江懷允將例子舉得更淺顯一些,道:「朝臣辦事,就好比做課業,陛下和百姓是檢查課業的人。陛下是希望這些人會做課業,還是大字不識一個?」
「當然是要會做課業的!」小皇帝恍然大悟,彎著眼睛道,「先前無衣哥哥幫我做課業的那段時間,太傅每次見到我都很高興。想來百姓應當也喜歡課業做得好的。小王叔,我說得對不對?」
江懷允掃了謝祁一眼,朝著小皇帝微微頷首:「對。」
謝祁:「……」
謝祁無語凝噎,有口難辨。若是知道當初幫忙做課業會牽扯出這麼多事,他絕對不會鬆口。
眼前出現一個供人歇腳的涼亭。謝祁適時打岔道,「咱們走了許久,去涼亭里歇一歇罷。」
江懷允無可無不可,跟著進了涼亭。
小皇帝年紀小,被謝祁抱了會兒就又恢復了活力,剛一落地,立時蹦蹦跳跳地去假山石上攀爬玩耍。
謝祁來不及阻攔,連忙跟上去。
好在假山石高,小皇帝費勁扒拉了半天也沒能爬上去。
謝祁好笑道:「下來吧,你小王叔要等急了。」
「無衣哥哥……」小皇帝聲音軟軟的央求,想讓謝祁抱他上去。
謝祁不為所動,道:「待你長高了,我再來陪你爬。」
小皇帝抱著石塊:「說話算話?」
謝祁嘴角噙著笑:「算話。」
小皇帝這才高興起來。
謝祁牽著他回了涼亭,卻在近前時示意小皇帝噤聲。
涼亭里,江懷允坐在石凳上,一手支著額角,呼吸均勻,似是睡著了。他皮膚白,以至於眼下的一片青影分外惹眼。
謝祁肆無忌憚地打量。
江懷允睡著時很是沉靜,少了眼神帶來的冷肅氣場,難得顯露出幾分乖巧無害。
謝祁看了半晌,忽而一笑,朝著小皇帝低聲道:「陛下說得對。」
小皇帝茫然地仰起頭。
謝祁眼帶笑意,自言自語般開口:「……你小王叔確實好看。」
【作者有話說】
小皇帝(驕傲叉腰):那當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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