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059

  從許喬站起來的時候, 秦池就在看她了，也確實注意到了她拍土的習慣動作。

  基地之外沒有乾淨的路面，之前歷練時, 許喬與孫負山經常會坐在地上休息, 再在出發時拍拍戰甲上的灰塵。

  這一眼對秦池來說，跟看見她騎著自行車靠近小區沒什麼區別。

  只是沒等他出於禮節轉移視線, 就見許喬的動作一僵，整個人迅速窩進沙發，飛出來的蓮葉欲蓋彌彰。

  秦池笑著看向那群異獸。

  背對他的許喬一把將「語出驚人」的蓮葉收了起來, 她並不需要這樣直白的誇獎。

  

  好在這麼一打岔, 許喬被實驗占據的大腦竟意外得到了幾分鐘的自然放鬆。

  自覺準備好了, 許喬從沙發里坐正, 低聲對秦池道：「我要測試用精神力封閉記憶碎片後異獸是否還記得那段回憶, 繼續用D級獸吧。」

  蓮花精神體與水牆就位，這次蓮花合上了花苞，不再釋放香氣。

  秦池移了一隻昏迷的D級麻雀進去。

  進化到D級的麻雀體長約七十厘米, 甦醒後企圖從水牆上方的出口飛出去，只是每次它一接近頂部, 就會有一道水流瓢潑大雨似的砸下來，可憐的麻雀連著被砸了十幾次後, 乾脆破罐子破摔縮在水牆一角, 只管警惕地戒備對面的蓮花精神體。

  蓮花盛開，在清幽的花香中，麻雀睡著了。

  許喬熟練地探入精神力, 封閉麻雀剛剛獲得的這片遭遇求生危機的黑色記憶碎片。

  完成這一步, 蓮花合攏花瓣，散去香氣, 再朝麻雀身上發射一根水針。

  麻雀醒了，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懵，然後它轉著圓腦袋瞅瞅坐在走廊里的兩個異能者，瞅瞅對面的蓮花精神體，再瞅瞅水牆出口，試探地拍了兩下翅膀，最後還是停在原地沒動。

  許喬來了精神。

  秦池配合地換上二號麻雀，一樣的實驗場景，這次許喬直接移走了二號麻雀的挨淋記憶碎片。

  二號麻雀一醒，異常勇猛地往外飛，再被水流拍回地面。

  許喬又拿另外三種D級獸做了一樣的實驗，結果都一樣，再用四組實驗體重複了上次的「精神力干涉情緒」，也是一樣的結論。

  她興奮地對秦池道：「如果這種干涉手段對異能者有效的話，獸化就真的有三種治療方式了。」

  秦池笑道：「恭喜，你發明了一種新的精神療法，回去後可以試著發表論文了。」

  許喬有些臉熱：「我可不想出這個風頭，況且還沒有異能者的實驗數據，光降低一段時間異獸的凶性可沒什麼應用價值。」

  秦池：「慢慢來，你是個優秀的治療師，真能解決異能者獸化問題，你會在人類的新紀元史上留名。」

  許喬：「……你再這麼夸下去，我該飄起來了。」

  秦池笑了笑。

  許喬背靠沙發做了會兒美夢，冷靜下來後，讓秦池換隻C級異獸。

  她真能優秀到那個高度當然值得高興，不過眼下她只想完成這些實驗，準備充足了再去幫孟秋雁治療。

  秦池提醒道：「C級獸的精神力抵抗與精神污染會強一個級別，量力而行，不要勉強。」

  許喬明白。

  秦池將一隻昏迷的C級子鼠移到走廊下方。

  許喬探入精神力，遭到了黑色子鼠虛影的攻擊，她化精神力為水刃擊散虛影，成功進入一片黑色的精神空間。

  空間裡充斥著快速移動的記憶碎片，黑霧也更濃了。不同於D級獸的默態，這隻C級子鼠的每一個記憶碎片都散發著低微的聲音：利爪插進獵物的脖子，獵物發出尖銳的吼叫與嗚咽；利爪撕開獵物的腹部，利齒頻繁地齧咬獵物血肉；飛行獸呼嘯著從高空襲來，翅膀的拍打聲混雜著子鼠急促的奔跑與喘./息；雄鼠爬到雌鼠背上，毛髮摩擦、肢體碰撞。

  不同的聲音透過精神力傳達到許喬的腦海，時而只有一種，時而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

  許喬終於明白了蓮花在黑蠍那裡感受到的不舒服。

  她忍下煩躁，精神力凝聚的大袋子追著密密麻麻的記憶碎片捕撈。

  記憶碎片有意識似的躲閃，可它們快不過許喬的速度。

  當所有記憶碎片都被密封進袋子，喧囂的聲音消失了，只剩濃黑的霧。

  用袋子分批轉移黑霧過於麻煩，許喬想了想，將精神力蔓延到這片空間四面八方的盡頭，從邊緣凝聚成與空間等大的精神力密封艙，再把裝滿了黑霧的整座精神力艙轉移到外界。

  這下子，子鼠的精神空間整個都空了，而許喬還能回收這部分精神力，損耗的只有擊潰子鼠精神屏障與抵禦精神污染的那部分。

  許喬鬆了口氣：「應付C級獸的精神污染還算簡單，只是它的精神屏障變強了，不過綜合今晚的所有實驗，凡是被花香安撫沉睡的異獸，並不會對我設立精神屏障。」

  也就是說，其他精神體不帶安撫效果的治療師也可以嘗試干涉異獸的精神世界，只是比她多了一道必須蠻力突破精神屏障的步驟。

  秦池：「據說治療師可以精神力催眠異能者的精神體，被催眠的精神體同樣不會設防。」

  許喬：「對，就是教科書上新紀元初期那個S級治療師罪犯研究出來的催眠法，這個案子出來後，異能者不敢讓治療師碰他們的晶核，治療師也不敢觸異能者的逆鱗，那個催眠法應該被毀了記錄吧，至少圖書館、基地網上都查不到。」

  秦池掃了眼屋頂。

  催眠法還在，只是設了權限，吳教授提議過對他的火龍精神體進行催眠，秦池倒是把火龍放出來了，可火龍拒絕配合。

  秦池：「據我了解，催眠也需要誘導精神體配合。精神體思維類人，有的會因為各種威逼利誘妥協，這種就適用催眠法，精神體不肯妥協，任何催眠法都無用。」

  許喬嘆氣：「再頑固的精神體也比異獸好溝通，B級異獸能抵抗蓮花花香的影響，估計催眠法也對它們無效，明天還是直接抓一隻B級獸吧，我試試它的精神屏障有多強。」

  秦池：「為什麼一定要拿B級獸做實驗？」

  許喬：「……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干涉同等級異獸的情緒。」繼而治療B級獸化病人。

  秦池：「風險太大。你的精神體剛升B級兩年，那些B級異獸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就算你僥倖攻破它們的精神屏障，也容易被它們戾氣過重的精神世界反噬。」

  許喬沉默。

  秦池：「只是為了幫孟籬母親，你目前對異獸進行的實驗已經夠了，缺的是異能者實驗體，如果你想深入研究獸化治療，為了你的安全，應該等你升到A級甚至S級後再嘗試。」

  這話就像一盆涼水，及時冷卻了許喬腦海中的狂熱。

  是啊，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她現在就孟阿姨一個病人，把孟阿姨治好了就行了，哪天她真升到A級，再抓B級獸做實驗也不遲，畢竟她並沒有搶發論文揚名立萬的需求。

  「好，我聽……」

  突然，不遠處傳來了輕輕的開門聲。

  許喬回頭。

  孟籬身穿戰甲走了出來。

  許喬再看通訊手環，竟然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看著孟籬關上門，再從走廊外側走過來，許喬小聲問：「怎麼這麼早？還有一個小時才輪到你。」

  孟籬掃眼幾十米外已經不復存在的蓮花精神體與水牆，清冷黑眸對著許喬道：「抱歉，我沒睡，一直在聽你們做實驗。」

  許喬做的這一切、承擔的所有風險都是為了她的母親，孟籬無法置身事外。

  許喬先是意外，隨即笑了：「沒關係，實驗結果還不錯。」

  孟籬釋放出火蠍精神體，小小的一隻火蠍，安靜地趴在她的掌心。

  孟籬：「我跟它商量過了，你可以拿它測試蓮花的安撫效果，也可以直接進入它的精神世界，它不會做任何抵抗。」

  許喬驚得站了起來：「你……」

  孟籬罕見地朝她笑了笑，打斷道：「總要找一個異能者做實驗的，要麼是我母親，要麼是我，我保證火蠍比黑蠍更配合。如果你的實驗在火蠍身上管用，治療我母親便不是問題。」

  「許喬，那是我母親，我什麼都可以為她做，而我信你，所以這不是冒險。」

  許喬眼睛一酸，剛要抱住孟籬，蓮花精神體先跳了出來，落在孟籬手心，小小的花盤親昵地貼上火蠍。

  蓮花帶著蓮葉，好比一個熱情無比的擁抱，火蠍下意識地往後爬，卻被一片蓮葉攔住、托起，送進了蓮花的花瓣深處。

  許喬、孟籬都在看這兩隻精神體，誰也沒注意到有條細細的紅色東西從屋頂掉了下來，才脫離屋頂幾厘米便消失不見。

  秦池站了起來，低聲道：「你們商量，我先進去了。」

  許喬忙給他讓開地方。

  客廳，孫負山睡在他自帶的帳篷中，規律的呼吸聲傳了出來。

  秦池經過時，一隻小綠龜探出頭，盯著秦池進了臥室才縮回去。

  臥室，秦池控風拉上窗簾，火龍迫不及待地冒出來：【我也可以給她做實驗！】

  它喜歡蓮花的花香，一點都不抗拒！

  秦池一手搭上龍首，食指敲了敲那裡堅硬的龍鱗：「以它現在的等級，進來會被你殺死。」

  火龍含著一口火，半晌都沒噴出去。

  它的精神世界裡有什麼？

  有夜以繼日的枯燥讀書、訓練，有難以計數的猙獰獸群，更有三四十頭S級陸獸或海獸，不提它們強大與否，光是那些巨丑的形體都會嚇哭小蓮花吧？

  火龍頹喪地臥在了地板上。